赵祯冷哼了一句,勉强把手中的椅子放下来,他其实刚才是想砸外面的石头泄愤,但现在晏殊既然劝了,就顺水推舟佯装是去锤赵骏被晏殊劝下来的样子,愤愤说道:“这厮太过分了,以后让他别说了。”
他之前想听大宋笑话,是想通过大宋笑话来了解一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另外就是还想知道后世人对他们大宋到底是个什么评价。
结果赵骏越说越过分。
赵骏说赵光义的时候其实他没什么想法。
因为赵光义死的时候,距离他出生还有十三年,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所以他说就说呗,赵祯勉强还能忍一忍。
但赵恒去世的时候赵祯已经十三岁了,赵恒就他一个儿子,自然十分宠爱,所以父子俩之间,还是有一段比较愉快的时光。
现在赵骏调转枪头,开始说起了他父亲宋真宗,自然让赵祯大为恼火。
哪怕赵骏只是稍微讥讽了一下也不行。
那毕竟是他亲爹。
晏殊听到赵祯的话,苦笑道:“之前是我让他继续说的,他还问了我好几次要不要继续讲了,我都坚持要他说,现在让他不讲了,岂不是出尔反尔?官家,再忍一忍吧。”
“哼。”
赵祯又冷哼一声没说话,扭过头去不看他。
晏殊就拉着他的衣袖,像是哄孩子一样走到他正面继续说道:“官家您想想,等赵骏眼睛康复之后,得知官家连如此大逆不道的笑话都能忍,他岂不是要对官家感恩戴德?这不就证明了官家的宽厚,证明了他最终说的‘千古第一仁君’实至名归吗?”
千古第一仁君?
赵祯耳朵动了动,听到这个形容词,脸上原本冰寒的表情稍微化开了一点,松了口道:“那算了,让他继续胡言乱语吧,待他眼睛康复之后,哼哼,朕必让他好看。”
说着还又哼哼了两声,表示说这句话的决心,显然心里已经在想着等赵骏眼睛好了,看自己怎么锤他就完事了。
晏殊笑道:“这才是官家的大度!”
“好了。”
赵祯推开晏殊,笑骂道:“你这老倌就不要为他说好话了,你刚才说赵骏的眼睛就快康复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见,想想他看见之后该怎么办吧?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皇宫里,不像话。”
皇宫毕竟是赵祯的居所,连宰相都不能进后宫,现在赵骏不仅在这里住着,还让宰相们天天过来,确实不成体统。
晏殊就说道:“赵骏虽然厌恶大宋,但他毕竟是赵家血脉,也不至于看着大宋眼睁睁地亡。眼睛恢复之后,想必也会对陛下这位先祖恭恭敬敬,到时候给他安排一个汴梁人士的身份,父母双亡,科举入仕即可,这也是吕相他们的意思。”
“嗯。”
赵祯就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在后苑御花园里散步,点点头道:“就是赵骏说后世已经不尊儒教,不读书经,想来怕是连《论语》都背不了,他能考上科举吗?”
“额……”
晏殊跟在他身后,想了想道:“别人科举,都是自小熟读经书,他今年都二十来岁了,想来再读书已经来不及,不若官家赐他一个同进士出身如何?”
“非得科举入仕吗?”
“吕相他们的意思是赵骏太年轻了,贸然身居高位不好,还是得从头磨砺。”
“嗯,有理,不过……”
“不过什么?”
“呵呵。”
赵祯扭过头看了眼晏殊,指着自己的脸,自嘲道:“不过赵骏这厮骂得朕近乎体无完皮,朕还要赐他同进士出身,同叔公,怎么感觉朕还真有点贱骨头的意思?”
“这也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嘛。”
晏殊尴尬地笑了笑。
要知道大宋主要入仕手段就是科举,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门荫和赐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出身其实就是考得比较差的那种,也不是说考不上,而是刚好合格,排名倒数,跟孙山差不多。
赐同进士出身就不同,属于特奏名,就是士子多次考试没有考中进士,皇帝看他可怜或者确实有才,就赐予了他这个身份。
所以宋代有的时候会出现五甲,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三进士出身,四甲同进士出身;五甲则是赐同进士出身。
被赐同进士出身的人不仅刚入职职务很低,而且比较容易受歧视,曾国藩就因为是“如夫人,同进士”的事情而发脾气。
但即便如此,在古代封建社会,也是皇权恩赐,对于普通士子来说,也是莫大荣光,足以光宗耀祖。
现在赵祯天天被赵骏辱骂,骂完本人骂他爷爷,骂完爷爷骂他爹,然后等到赵骏眼睛康复之后,他还得上杆子给人家赐同进士身份,实在是有点唾面自干的感觉。
赵祯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过也正如晏殊所说,权宜之计,没有办法。
毕竟赵骏很快就要眼睛康复了。
后苑旁边就是大宋皇后、妃子居住的坤宁殿、仁明殿、慈元殿等宫殿,与赵祯的老婆们近在咫尺,在这里留个男人,确实有些不像话。
而且由于赵骏的事情,赵祯已经下令封了后苑,不允许人进出,后苑原本的侍卫们长期驻守,进来的那批老婆子、孩子们也都长居此处,皇后妃子们进不来。
另外大宋皇宫其实不大,后宫妃嫔们主要玩乐地点就在后苑,现在封了后苑,她们没了地方玩,这些天经常找赵祯撒娇求解封,闹得赵祯也头痛。
所以以后赵骏还是得搬出皇宫去。
不过赵祯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皱起眉头道:“赵骏若是离开皇宫,那他以后的安全问题可如何是好?大宋可以没了朕,现在却不能少了他。”
晏殊想了想,拱手说道:“不若遣皇城司常伴其左右,一来保护他安全,二来嘛,自然是……”
“呵呵。”
赵祯就笑了起来,向着远处后宫的方向去了。
最近已经禁欲一个多月,好久都没找自己的苗御侍、张美人她们了,好想她们啊。
第50章 拗相公
翌日清晨,早上四点钟,天还没亮,晏殊就已经带着御医过来。
赵骏刚刚起床,这段时间看不见东西,都已经养成了宋朝的生物钟。
老大夫照例做了针灸之后,晏殊就问:“今天要不要把纱布摘下来看看?”
“好。”
赵骏也想看看自己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虽然前几天才摘下来看过,但就像减肥的人每天都想称一称今天体重有没有下降一样,眼瞎的人每天都想看一看自己眼睛有没有好。
御医就把眼纱摘下来,赵骏睁开眼睛,天黑蒙蒙的,屋子里只有孤零零一个蜡烛烛火,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得见吗?”
晏殊问。
赵骏说道:“看得见,比前几天稍微好一点了,但还是模糊一团看不清,这天也太黑了。”
“现在是早上嘛,天还没亮。”
晏殊找了个借口,然后说道:“医生让你以后至少一个月内别把眼纱摘下来,就算眼睛好了,也要先巩固一下。”
“我知道了。”
赵骏应了声,事关自己眼睛能不能恢复,他还是乖乖听话。
当下就又把眼纱蒙上,身上的伤口现在已经全都愈合了,纱布都已经拆下,除了眼睛以外,其它地方都已经好得差不多。
吃了早饭后,赵骏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上课,今天继续上数学课和语文课,教除法以及拼音。
拼音有63个,教的进度比较缓慢,想在短短的几天内肯定学不会,所以还得继续。
接下来他打算先这么教着,要不了多久眼睛就会好,估计到时候下山的路应该也通了,先去县里做个检查,再看看教育局那边什么时候把新老师安排过来。
很快到了上午十点钟,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换了范仲淹过来给他送饭。
他帮赵骏收拾了上课用的木板,还有屋子里学生们坐的椅子,把饭菜送到了赵骏面前,赵骏听到是他的声音,有些纳闷道:“尼玛叔,拉日叔呢?”
“拉日木子去小路那边看看挖通的进度了。”
范仲淹用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实际上是因为晏殊最近这段时间为了照顾老婆,后苑没有来,朝堂也没有上,三司衙门更是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
所以晏殊回来之后,就必须去一趟做一些交接的工作,否则就算再摸鱼,先去报个道,了解一下户部基本情况还是很有必要。
今天赵祯他们还是没有来,最近朝廷在轰轰烈烈地展开一些小改革,盛度在开银行,李谘在抓茶商。
虽然不是什么大变动,但赵祯他们还是得时刻关注着改革情况,以做调整。
因为他们也要看看赵骏说的办法是否确实有效,看看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毛头小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才能。
要是有才能的话,等赵骏眼睛复明之后,就能迅速得到重用。
要是没有才能,只是嘴强的话,说不好还是得历练历练,或者单纯当一个政治参谋,总好过他将来对国家胡搞,做一些激进举措闹得国家不稳。
好在目前的情况看来,交子务和茶法都还算顺利,主要在于这两项并没有损害朝廷官员的利益,交子务对于汴梁和成都府之间有生意来往的官员算是一件好事,茶法更不用多说,损害的只是边境吏员的利益而已。
至于高官们背后的茶商,他们做的是一级批发市场,是不需要茶引的,因此入中法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从源头解决了茶引问题,这就是特权阶级所拥有的权力。
所以改革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为止倒是没出现什么乱子,让赵祯和吕夷简他们很是满意。
很快赵骏就吃了午饭,村口没了老头老太太,范仲淹说他们下地干活去了,赵骏就只能坐在门外的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范仲淹聊着天。
范仲淹手里一直拿着笔,重要的话就一定要记下来,这是晏殊和范仲淹作为记录员保持的习惯。
现在范仲淹被撸成了秘书少监,本职工作已经不需要去做,主要任务就是做记录,因此他这段时间趁着赵祯他们不在,就偷偷从赵骏那里问了很多很多自己想要的问题。
比如庆历新政的事儿,还有李元昊建国的事儿,目前范仲淹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清晰的规划,他要改革,改变大宋目前积弱的困境。
但吸取了历史上他改革失败的教训,范仲淹就不再一门心思想些别的,而是潜心下来,研究官员改制的事情。
赵骏知道格拉尼玛村支书是范仲淹的粉丝,知道他喜欢了解庆历新政,倒也没有做什么保留,说了自己的很多意见,比如肯定了范仲淹的改革,同时也提出了范仲淹改革里面很多不足的地方。
“简单来说,宋朝的整体环境并不是太好,范仲淹能够得到赵祯重用开始庆历新政,是因为西北战事稳定,李元昊正式立国,与大宋和谈。”
“外患的事情暂时告一个段落之后,宋仁宗就想着解决内忧,缓解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以及庞大的军费开支。”
“几次与西夏的战争导致了宋朝国内民不聊生,起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财政赤字更是每况日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寻求改变的话,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三冗问题,冗费是由冗兵和冗官直接产生,冗兵的问题范仲淹不敢动手,那就只能先解决冗官,可他的措施过于激进,导致满朝反对。”
“其实很多官员不是不想干事,而是手里没权力,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要挑选出好的官吏,让他们完成KPI,进行合理的惩罚奖赏制度,相信是能够调动官员的积极性。”
“所以做大蛋糕很重要,他的有些改革是比较合理的,但你不能上来就罢黜那么多官员,那样会很容易造成危机感,让九成九以上的官员害怕被罢黜,从而被有心人利用,煽动起攻势,让新政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