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还真没把颜永光当外人,便笑着给他介绍了张廷璐和邬思道。
颜永光以前伺候惯了隆科多,察言观色那是不须多说的,最基础的基本功而已。
“小的颜永光,拜见张公子。”颜永光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长揖行礼,唬得张廷璐赶紧侧身避开了。
开什么玩笑?
张廷璐尚未中举,至今只是个禀生而已,安敢大咧咧的受五品同知的礼?
“哎哟,颜大人太客气了,学生受不起。”张廷璐慌忙摆手,也跟着长揖还礼。
邬思道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并无功名在身,他这种草民见了颜永光应该跪下磕头才是。
见颜永光看向了他,邬思道慌忙躲到了玉柱的身后,免得较真起来,他要吃大亏。
“小的颜永光,拜见邬公子。”颜永光毫不含糊的再次长揖到地。
邬思道算老几,他并不在意。但是,小主子的面子,必须给足。
花花轿子互相抬!
既然颜永光这么的识趣守礼,玉柱又不是不会做人的呆瓜,他当即发出邀请,请颜永光一起落座,共饮几杯。
“小主子的驾前,哪有小人的座儿?您就算是借小的八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僭越了咱们家的规矩。”颜永光死活不肯入席。
后来,玉柱拉住颜永光的胳膊,强摁着他坐到了身旁,这才算是消停了。
但是,颜永光很懂事的侧着身子,只坐了半边屁股,态度可谓是端正之极。
谁料,等颜永光坐定之后,看清楚了桌子上的酒菜,霍的站起身子,抬手指着张德光的鼻子,厉声斥道,“你给我的小主子就吃这种鸟食?”
没等玉柱反应过来,颜永光几个健步就窜到了张德光的跟前,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挥起右手,“啪啪啪啪啪……”一口气连扇了八个大耳刮子。
“他娘的,你们张家吃香喝辣的,放印子钱,全仗着老子的护持。不成想,你们竟敢这么对待老子的小主子,我那边上的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小主子这边竟然看不见几个荤菜。狗东西,全是白眼狼……”
“啪啪啪啪……”颜永光骂过之后,气急败坏的又扇了张德光四个大耳刮子。
好家伙,颜永光是真的下了辣手,大耳刮子抽得极狠,张德光的那张小白脸,立时被暴揍成了猪头。
张廷璐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笑出声来,心里却是爽透了。
该,活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是欠揍!
邬思道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他两眼放光,脸上挂满了舒爽的浅笑。
玉柱其实可以制止颜永光继续动粗,但是,他却一声都没吭。
等颜永光一脚把张德光踢翻在了地上,玉柱这才淡淡的说:“老颜,算了,他毕竟是你的晚辈嘛,且饶了他这一遭。”
颜永光动手打了人,显然不可能继续坐在人家里喝酒了。
并且,玉柱他们也不好意思去和俞鸿图告辞了,索性就这么走了。
离开了张府大门后,颜永光哪肯就这么放玉柱走了。他跪到玉柱的脚边,声泪俱下的恳求玉柱赏脸,务必去镇江府的同知衙门里作客,让他略尽地主之谊。
玉柱亲手搀扶起颜永光,温和的说:“等我回京的时候,一定去镇江府你那里作客,可成?”
一旁站着的胡彪,暗暗佩服不已,颜永光这番唱念做打的功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啊!
胡彪和颜永光是老熟人了。方才,往外走的颜永光恰好遇见了胡彪,他仔细一问,才知道小主子玉柱被冷落在了一旁。
如今,颜永光见实在是劝不动了,只得和玉柱洒泪而别。
骑在马上的胡彪,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却见颜永光居然一直站在原地,哈着腰恭送玉柱的车队离开。
唉,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呐!
人家颜永光已经是五品同知了,只比他小五岁的胡彪,还是个外院的管事而已,实在是没办法相提并论。
等玉柱的车队走远后,颜永光回来见张德光还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敢动。
颜永光不由笑了,俯身搀扶住张德光的右臂,拉了他起身。
“你呀,还在恨我吧?”颜永光盯着张德光已经肿成了包子的双颊,看了好一阵子,才解释说,“你也年纪不小了,我方才若不抢先出手打了你,让小主子消了气,哼,你的全家老小恐怕都难逃灭门之祸。”
见张德光一直不肯吱声,心里显然还带着气,颜永光不由沉下脸,厉声喝道:“蠢货,你们靠我扶持,我要靠老主子拉拔。如果惹恼了小主子,他根本不需要动嘴,只须使个眼色,就会有大把的人扑上来,咬死你们,附带上我,懂么?”
“姑父,佟家真的有这么厉害?”张德光终究不敢违拗颜永光,只得低着头问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疑惑。
颜永光看着一根筋的张德光,不由暗暗惋惜不已。这孩子平时看着倒挺机灵的,一到了关键时刻,总是冒傻气。
“我也不和你解释太多了,总之,以后碰见了玉柱,要么跪下请安,要么躲远点,千万别自不量力的找死,懂么?”颜永光看在亲戚的份上,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就看看张德光自己的悟性了。
第74章 年羹尧
书院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查嗣庭当着甲班全体学子的面,曾经说过,乡试考的不是背诵,而是深入的理解。
所以,盲目的伏案苦读,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必须要融会贯通的去学习领悟。
玉柱从小学起,就读的都是重点中的重点,他自然很适应九华书院的宽松学风。
上午听课,下午回家自习,挺好的。
这天,玉柱和往常一样的进了学堂。
晨读完毕后,查嗣庭领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袍年轻人,走进了学堂。
“为师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来的胡凤翚,字右文,从今儿个起,就是你们的同窗了。”查嗣庭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就把这位胡凤翚安置到了玉柱左手边的座位上。
原本坐在玉柱旁边的那位同窗,前几日家里派人来报信说父亲病亡,他匆忙回家奔丧去了。
按礼制,父死,须持丧三年,禁科举,禁做官,禁荤食,禁同房,禁彩衣。那位同窗在短期内,显然不可能再回来继续读书了。
中午下课后,玉柱、张廷璐和邬思道,三个人并肩往回走。
张廷璐原本住在书院安排的客舍里,后来,就搬到了玉柱的隔壁,和他做了邻居。
上次,去丹徒县看望摔伤了腿的俞鸿图之后,张廷璐和玉柱之间的个人友谊,陡然升了温。
没办法,谁叫玉柱不仅心胸宽广,宅心仁厚,而且相当的会做人呢?
张廷璐由相对疏远的状态,变成了每日必和玉柱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原本和玉柱打得火热的俞鸿图,因为表弟张德光狗眼看人低的龌龊事儿,闹得很不好意思,反而一直躲着玉柱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呐,瞬息万变,变幻无常。
已经三十多岁的张廷璐,科举之路异常艰难,至今尚未中举。
没办法,江南省的乡试,开启的是地狱模式。很多江南乡试落榜的秀才,都具有别省解元的实力。
内卷得太厉害了!
上一次的江南乡试,张廷璐再次落榜,仅仅是中了副贡而已。
按制,在乡试录取名额外列入备取,可入国子监读书,称为“副榜贡生”,简称副贡。
但是,桐城张家乃是儒林大世家,子孙没有中举,却进了国子监读书,非但不是一种荣耀,反而是奇耻大辱。
“今儿个,内子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的好菜,咱们兄弟三人,来它个一醉方休。”张廷璐亲热的发出了邀请。
玉柱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小事,便驳了张廷璐的面子,他当即点头答应了。
因张廷璐的身上,带着世家子的傲气,邬思道本来看他有些不太顺眼。
只是,接触多了以后,邬思道倒觉得张廷璐还是挺好相处的。
这人呐,就是要多沟通,多交流,才能尽可能的减少了误会。
“三位同窗,请留步。”他们三个人刚走下石阶,就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
玉柱扭头一看,就见胡凤翚喘着粗气,从后边赶了上来。
张廷璐向来不喜欢搭理陌生人,熟悉了之后,反而是他的话最多。
邬思道自知家贫,且寄人篱下,除了和玉柱待在一起外,也懒得混同窗的圈子。
书院里的同窗们,虽然嘴上不说啥,心里却不大瞧得起邬思道。
没办法,混圈子既需要花时间,又需要花心思,更需要花银子。
兜里没几个银子的邬思道,即使想混进家世好的同窗圈子里,也没那个实力经常请客送礼。
圈子,最基本的逻辑,便是权势、金钱和情感的互补需求。穷鬼别妄想混进富人的圈子,小科长也别惦记着厅长的圈子了。
“胡兄,有事?”玉柱再一次挺身而出,充当了兄弟三人的代言人。
“实在是冒昧打搅了,但是,在下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给同窗添麻烦了。”胡凤翚拱手长揖,喘息着把事情说了。
原来,胡凤翚的随身管事,是个糊涂蛋。昨天住客栈的时候,那管事忘记了关窗户,装银子和银票的包袱,被飞贼给偷走了。
胡凤翚乃是汉军镶白旗人。他爹并不出名,仅仅是汉军旗下的领催罢了,但是,兜里不缺钱花。
领催,也就是旗下的拨什库,负责管理佐领内的文书、饷糈庶务。
“在下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几位方便的话,胡某想暂时寄居于某位同窗的府上。等京里的银子寄到了,再连本带利的一起偿还。胡某不才,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胡凤翚丝毫也不脸红,更不扭捏。他和大家都不认识,就敢主动提出寄居的请求,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脸皮厚了。
其行事之果断,性格之泼辣,赌性之十足,可见一斑。
没等玉柱搭腔,胡凤翚又补充说:“家父虽然官位不显,但是拙荆却是现任湖广巡抚年公之嫡长女。”
玉柱心里明白,胡凤翚故意提及其妻的家世,并不是想显摆。而是想用事实告诉大家,他有实力还清所有欠下的人情和钱财。
不管是哪个时代,人情就像是提款机一样,只提不存,情分到头。且提且存,提少存多,才是朋友或是亲戚之间交往的王道。
原本,胡凤翚不提年家,玉柱还真没想到,他就是年羹尧的长妹婿。
托了二月河的福气,年羹尧的黑历史,玉柱倒是比较清楚。
其父年遐龄,汉军镶白旗下,久任封疆大吏,算得上是旗下大员了。
年羹尧有两个亲妹妹。其中,玉柱比较熟悉的是,四阿哥胤禛最喜爱的侧福晋年氏,就是年羹尧的嫡亲二妹。
电视剧《甄缳传》里,猖狂之极的华妃,其原型便是这位年贵妃。
咳,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小啊。
三朝元老张廷玉的三弟,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