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男,小侄张谦,叩见表叔大人。”张谦哭得很惨,断断续续的哽咽道,“家父不幸撒手人寰,皆小侄侍奉不周之故,请表叔狠狠的责罚……”姿态摆得异常之低。
玉柱心里有数,又是一个攀附的远亲。
不过,张谦真的和玉柱扯得上一点亲戚关系。
因为,张谦的亲姑姑,是曹寅之长子曹顺的嫡妻。
曹顺,是曹寅亡妻顾氏所生。后来,曹寅为了娶回李氏夫人,特意把碍眼的嫡长子曹顺,过继给了兄弟曹荃。
众所周知,玉柱兼祧老佟家的三房和八房,其中八房的嫡妻便是曹寅的之女曹春。
从曹春这边算亲戚,玉柱确实比张谦高了一辈。
但是,按照远亲无大小的基本交往逻辑,玉柱这种远出十万八千里的长辈,张谦完全可以不认。
然而,张谦不仅认了长辈,而且,还大礼参拜了玉柱。
怎么说呢,张谦确实有些小无耻的厚脸皮,却又在亲戚关系上,扯得过去。
玉柱岂能不知道张谦的小心思?
张宗仁死了,许袭十次的一等靖逆侯也就悬在了空中。
要命的是,张谦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众所周知,大清朝的袭爵,名义上,较为看重嫡长子。
但是,孝诚皇后所生的嫡子胤礽,都被老皇帝强行废了两次。
可想而知,张谦若想顺利袭爵,恐怕还要过五关斩六将啊!
一旁的昆秦,冷眼看了一阵子,见张谦只是伏地大哭,却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就觉得张谦也太不懂规矩了。
这年头,若想顺利的袭爵,就必须懂规矩,知行情。
且不说玉柱这种顶儿尖的巨头了,从张鸿绪一直到昆秦,见者必须有份。
区区表叔,就想不花重金了,做梦吧?
鉴于玉柱不好说啥,昆秦便充当了马前卒,站出来,厉声喝道:“张谦,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岂容你大不敬?”
好家伙,官字两张口,上下嘴皮一合拢,连发三问,就给张谦扣上了足以致命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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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翻手为云
若是往日里,昆秦说的一点没错,张谦确实是大不敬了!
照规矩,不管是皇宫,还是行宫,都不允许公开放声大哭。
说白了,哪怕是心里再苦,打掉了牙齿,也只能和血一起吞下去。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
老皇帝真没说错,若无甘肃提督张勇,让王辅臣得了手,大清就真的危险了!
只要是不涉及到皇位,老皇帝大体上,还是很重感情的。
昆秦的小心思,玉柱自然是门儿清。
不就是想勒索银子么?
张谦吃了昆秦的排头,当即意识到,他悲伤过度,失了态,赶紧收了声。
张鸿绪见玉柱没吱声,他索性并拢了两腿,低着头,哈下腰的装死。
别人不清楚,张鸿绪还能不知道么?
看老皇帝的态度,张谦即使大不敬了,只要不被御史公开弹劾,就不会有事。
玉柱的沉默不语,就是最大的暗示。
原本还想继续发难的昆秦,只得闭上了嘴,等着玉柱表态。
等大家都消停了,玉柱这才缓步走到张谦的跟前,掏出袖内的帕子,递了过去。
“擦把脸,免得君前失仪,反而坏了令曾祖的一世英名。”玉柱温和的说。
玉柱的话,虽然说的软和,里头的意思,却重如泰山。
张谦心头猛的一凛,赶紧双手接过帕子,异常仔细的擦了脸。
等张谦都收拾妥当了,玉柱这才吩咐道:“随我陛见。”
“谨遵相国之命!”张谦乖顺的跟在玉柱的身后,进了清溪书屋。
到了老皇帝的书房门前,玉柱主动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张鸿绪。
张鸿绪明白玉柱的意思,便猫着腰,进门去禀报老皇帝了。
很快,张鸿绪又回到了门前,冲玉柱微微一点头。
玉柱随即整理了下衣冠,领着张谦进去了。
进屋,走近了之后,玉柱就敏锐的察觉到,老皇帝盘腿坐在炕桌上,眼角隐有泪痕,好象是哭过了。
“臣儿玉柱,恭请圣安。”
“草民张谦,恭请圣安。”
“起喀吧!”
“谢汗阿玛。”
“谢皇上。”
因张谦无官也无爵,仅以报父丧之名来面圣,必须玉柱出面代奏。
于是,玉柱沉声道:“禀汗阿玛,一等靖逆侯张公殁了,其子张谦觐见。”
老皇帝点点头,没精打采的说:“朕老了,不中用了,也许啊,过不多久,就要去见张勇了。”
嗨,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玉柱赶紧陪着笑脸,安慰老皇帝:“汗阿玛,瞧您说的,等臣儿做甲子寿的时候,怎么可能少得了您老人家赏的好宝贝呢?”
生于康熙二十九年的玉柱,今年刚满三十一周岁。
距离玉柱做花甲寿,尚有二十九年的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老皇帝执掌天下,至少还有半个甲子之久!
张鸿绪暗挑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
唉,论拍马屁的工夫,他、王朝庆和魏珠,加一块都远远不如玉柱。
老皇帝现在啥都不缺,就惦记着向天再借五百年。
玉柱的话,极为顺耳,恰好戳中了老皇帝的软肋。
老皇帝心里很舒坦,嘴上却骂道:“混账话,那不活成老妖怪了?”
玉柱满面堆笑的说:“在民间,老神仙和老妖怪,也大差不差了。”
“哈哈,狗入的玉柱。”老皇帝终于被逗笑了,抑郁的心情,消逝得无影无踪。
见老皇帝的心情转好了,玉柱这才扭头望向张谦,小声说:“万岁爷一向体恤忠勇老臣。汝曾祖非熊公,汝祖又南公,皆乃国之栋梁。汝悲伤过度,以至驾前失仪,还不快快请罪?”
张谦其实不穷,他是抠,天生的那种抠门。
他曾祖父张勇,长期担任甘肃提督,并率军平定西北,过手的银钱,数得清么?
他祖父张云翼,在福建担任陆路提督,长达二十年之久。
老皇帝下旨,逼迫福建沿海汉民内迁三十里的时候,天知道张云翼从中捞了多少好处?
不过,玉柱愿意帮张谦说话,不为别的,主要是迎合老皇帝的感情问题。
客观的说,老皇帝当年逼着年迈的吴三桂谋反,实属不智!
若不是张勇等河西四将稳定住了西北的局势,吴三桂又在湖南犹豫不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正因为,赢得异常侥幸,老皇帝对河西四将,都格外的有感情。
和玉柱穿一条裤子嫌肥的孙承运,不就是河西四将之一孙思克的亲儿子么?
张谦就算是再傻,也知道,玉柱有心替他开脱罪名,赶紧伏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草民在园子里大哭失仪,实属大不敬,请皇上治罪。”
老皇帝何等精明,他知道,玉柱绝不是想拉拢张谦,而是全心全意的替他着想。
“罢了,下不为例。”
玉柱搭好了梯子,张谦老实的请了罪,老皇帝金口一开,大不敬的罪过,就算是赦免了。
老皇帝言出法随,他说的每句话,皆要记档,以免贻误了军国大事。
将来,再有御史言官们想挑事,也无济于事了。
“家不可一日无主。玉柱,谁来袭一等靖逆侯,朕只看你的折子!”老皇帝不容玉柱推辞,接着又说,“赏银五千两,叫老十二去张家,帮着料理后事。”
“嗻。”老皇帝把话说死了,玉柱没办法婉拒,只得接了旨。
整个过程,近在咫尺的张鸿绪,看得一清二楚。
和玉柱的老辣相比,昆秦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
别看昆秦上窜下跳的闹得欢,玉柱不声不响,不哼不哈,轻而易举的就掌握了张家的命脉。
这是何等的厉害?
昆秦也是御前大臣,张鸿绪为啥不怎么尊重他?
嘿嘿,孙子吔,明明是个屎壳螂,还变了唧鸟了?
多灲着点,自己回去,好好儿的琢磨琢磨吧!
出来的时候,老十二小声发牢骚说:“真晦气,这种事儿,总是轮到我的头上。”
玉柱微微一笑,老十二纯属点错了事业线,吃席阿哥的帽子,想摘都摘不掉了!
见玉柱没吱声,老十二有些不甘心,又说:“我欠你个大人情,必须选个日子,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