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来我看看。”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就被带了进来,说是绝色,其实裴奰府也不乏这样的绝色,可他还是十分兴奋,搓着手道:“好好好,有了她,我便集了一百零八之数……你叫什么名字啊?”
“奴家,丽姬。”
魏翎在一旁笑道:“这丽姬是我花了重金求购的,特意送给裴兄。”
裴奰便知他是有事相求,抬手让他坐下谈话,同时挥手让下人把丽姬带到他屋里洗干净等他。
他盯着她那款款而去的身影,下巴微扬,示意魏翎有事就说。
“是这样。”魏翎道:“我祖上在大唐开国之初便在范阳安家了,置了些薄田、部曲、奴婢,此番朝廷变法,征税均田放奴,我恐往后难以为继了啊。”
裴奰一听就明白了,拍手道:“先给你吃个定心丸,陛下这新法成不了,或者说只能成一半。”
“不知这是何意?”
“我来告诉你往后会如何,税法会从租庸调变为田税,一年一收也好,两收也罢,此事朝廷做得成。但隐田匿户查是查不清的,均田放奴也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便好比讨价还价了,现今朝廷的价码已给了,正是你们这些人还价之时。”
魏翎听懂了,却还是一脸茫然。
裴奰笑道:“你不懂该怎么还价?”
“正是,还请裴兄赐教。”
“无非敢开口而已。”裴奰道,“你先开口,反咬朝廷一口。”
魏翎若有所悟,道:“颜杲卿?”
“不错。”裴奰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道:“你先把族中田地分到不同的族人头上,找到颜杲卿,口头许诺将你的田地都捐出去,我会伺机再次弹劾他侵占民田,混淆局面。”
“那这些田地还能回得来吗?”
“斗倒了颜杲卿,待御驾一走,自然会是你的。怎么?天子眼皮底下,你不交出去,想死吗?”
“会不会太扎眼?”
“以为只有你一家吗?”
魏翎道:“原来军屯之事亦是如此。”
裴奰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魏翎又问道:“那颜季明一事呢?”
裴奰道:“我早便知颜季明与史思明之女有来往,他们那些余孽里,有一人原是替史家贩卖奴隶的,我曾在其手上买过几个新罗婢,等了许多天,特意等到颜季明过去了,方下令拿人。”
“高明,如此一来,颜家洗不脱,水就更浑了。”魏翎道:“可裴兄做这些,又有何好处啊?”
这次,裴奰没有再回答,而是冷峻地瞥了魏翎一眼,嫌他问得太多了。
魏翎连忙告罪,不多时就告辞而去。
“太不小心了。”
裴奰看不上魏翎,摇了摇头,心想若非那人的关系,他才不会在这时候帮魏翎。
想到方才那个丽姬,他心里又火热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屋里赶去。
这事就很奇怪,他明明已经打算好这阵子不沾女色了,可遇到新鲜的美人,还是不由自主,尤其是一推门,闻到那陌生又好闻的香味。
“美人儿,你在哪?”
屏风后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丽姬却不应话,探头看了他一眼,怯怯的模样,很快又躲到了屏风那边。
裴奰快步扑过去,可惜却扑了个空,丽姬“嘤”了一声,转到了另一边,裙摆飞扬,香风阵阵。
“你躲什么呀美人儿?”
“郎君看起来好严肃的,奴家害怕。”
“哈哈,你莫看我是正气凛然的样子,私下里很随和的,你过来,我抱抱。”
丽姬又躲,问道:“郎君方才说有一百零七个美人了,怎还看得上奴家?”
她越这样,裴奰越觉有趣,道:“你错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旁的那些无趣得很。”
“依奴家看,郎君你这是病,得不到便要发疯的病。”
“你说的不错,我是病了,心病。”裴奰大笑,“我这病啊,还就得你这美人儿来医。”
“嘤,讨厌。”
丽姬绕着屏风又躲,不一会儿已是喘气连连,惹得裴奰兴致愈发高昂。
他甚至刻意放慢脚步,享受这种让她逃却不可能逃出他掌心的快感,因他已经老了,身体大不如前,最喜欢的反而是这种收集的过程。
“哈哈哈。”
裴奰渐渐忘情,神态也放肆起来,他从容地伸出手,捉住了丽姬的彩练,一拉,吓得她花容失色。
这一刻,他情绪到了最高点,干脆解开了腰带丢到一旁,敞开衣襟,显出了他的兴奋昂扬之处来。
丽姬大叫一声,抛下彩练,往门外跑去。
裴奰狞笑着追上了去,摊开双手便要去抱。
“啊!”
丽姬突然身子一猫。
裴奰感到自己抱住了一具身躯,接着感到一股汗臭与血腥味扑鼻而来,定眼一看,竟发现自己抱的是个雄壮的汉子。
他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发现眼前站了许多人,为首那恶汉有些眼熟,竟像是……天子身边的护卫。
“裴司马好雅兴啊,玩得很开心吧?陛下要见你。”
裴奰身子一颤,那股兴奋昂扬的劲头瞬间就萎靡下去,心中只觉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无以言表的后悔之情涌上来,他明明知道后果的,且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偏偏就是摁捺不住,终于是铸成大错。
***
夜很深了,薛白还没有睡,走到大堂上,看到了被绑在那的裴奰,以及立在一旁的魏翎。
“陛下,都招了。”魏翎道:“裴奰曾向臣亲口承认了他陷害颜杲卿、颜季明之事。”
薛白并不意外,因为就是他让魏翎去探裴奰的口风的。
“陛下,臣知罪!”
裴奰磕头不已,痛哭流涕,嚎道:“臣太想立功了,一听到那些将领闹事,就上表弹劾。臣被美色所惑,昏了头,铸下大罪,唯请陛下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白看着他那哭红的双眼,不为所动,道:“你也是为大唐立过功的人,为何要这么做?”
“臣……臣病了,好色成疾,臣必定痛改前非……”
“朕问你为何要构陷颜杲卿、与朕对着干。”
裴奰愣了好一会,方才犹豫地回答道:“臣万万不敢忤逆陛下,臣只是……只是觉得……这么做会有机会……”
“何种机会?”
裴奰磕头道:“臣该死。”
“朕问你,会有何种机会?”
“臣误以为,能踩着颜杲卿……青云直上。”
“好,朕明白了,你是笃定了朕会忌惮外戚势力过大,也笃定了朕的新法成不了。你并非与朕对着干,只是不看好朕的国策,下注在另一边。”
“臣罪该万死!”
薛白问道:“说吧,你是如何受严庄驱使的。”
听到这个名字,裴奰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道:“陛下明鉴,全都是严庄在背后主使啊!他吃准了臣好色的弱点,设计对付了臣,让臣对付颜杲卿,想要接替颜杲卿的位置……”
***
“今日我见了陛下,陛下委我以重任,命我整理河北的田册户籍。”
严庄坐在黑暗中,对着几个人缓缓说着,又道:“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告诉你们的主家,放心,陛下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陛下忙着变法,只须我们表态支持,此番便可有惊无险。”
“是。”他对面几人纷纷答应。
这些都是范阳降将派来的使者。
随着新君即位后的种种政策,他们这些人是渐渐感到不安的。
毕竟天宝年间,朝廷下放给了范阳极大的自主权,军政财税有节度使一手掌握,如同自成一国,如今随着军屯,士卒们渐渐安定下来,而一旦变法,朝廷便能通过土地直接控制士卒,也便是把税赋之权收了回去。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也就没了价值,谁知往后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
出于这种角度考虑,他们对新政是有所不满的,遇事不决,便派人来问严庄。当时严庄让他们安心,称他自有安排。
这安排也不复杂,他收买了裴奰,指示裴奰不断地构陷颜杲卿。
若天子没有亲自过来,只在东都看奏折,无非会有两种看法,或认为颜家恃宠而骄,或认为是世家大族在对付颜家,那要么怀疑颜杲卿的忠诚,要么怀疑其能力,严庄都有趁机上位的可能。
至少此事在他看来是绝对安全的,因为新法一出,朝廷必焦头烂额,顾不到范阳。
他唯独没想到,薛白亲自到范阳来了,所幸今日面圣,薛白依旧相信他。
“还有,不论他们想做什么,近来都放老实些,忍到陛下南归之后。”
“但不知要多久?”
“要不了多久。”严庄道:“天下各州县不可能不出乱子,也许此时消息都已经在路上了。陛下最担心河北,我们却要他知晓,河北是最不需他操心的……”
正说着,有人赶到门外,像是有急事要说,严庄一看,见是自己派去盯着裴奰的人,当即让人到偏厅汇报。
“怎么了?”
“阿郎,裴奰被带走了。”
“为何?”
“小人不知为何,只知魏翎去见了他,不多时,便有一队人闯入府内将他带走了。”
“闯入?”严庄深感不安,皱眉沉思起来。
他来回踱着步,思忖着各种可能性,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末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啪。”
严庄把手按在桌案上,克制着心中的害怕,咬咬牙,下定了一个决心,让人先把田承嗣的使者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