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我已经严词拒绝他了。”
“果然是到处请托,真烦。”
薛白道:“我不宜离开太久,送玉瑶到街口便得回去了。”
“我送你过去。”
“不必,有人盯着我们。”薛白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低声道:“该是哥奴或陈希烈的人,想拿我们的把柄,逼我交出刊报院。我派人去打他们一顿。
“装作不知即可,到了前面遮掩了一下,让我下去。”
丰味楼。
杜始几乎已不打理酒楼中的琐事,只管着隐藏在酒楼之下的各种事务。
少有人知道长安许多酒楼茶肆的雅座背后都有暗阁,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会被抄录下来,送到杜始手上。
是日,她正在整理这些消息,却见曲水赶来。
“薛郎来了。”
“这种时候?”
杜始连忙迎了薛白,眼底既有喜意,又有忧虑。
“你此时来,可是出了要紧事?”
“一件与我们无关的闲事,但若办妥了,影响深远。”
“那你快些说。”
“事关宗室,人物关系复杂,只怕得慢慢捋,你才能懂。”
“没事,我听着。”杜始笑了笑,“你捋。”
薛白便开始慢慢捋着。
“说白了,无非是一群亲戚互相吃绝户的事,李谬吃相难看了些,诸李中有人看不惯了,却不敢多管闲事?”
“差不多。”
“你想管?”
杜始有些疑惑,“此事可是大麻烦,莫非那貌美的寡妇徐氏求你了?
“以我的地位,自是插手不了此事。”
“但你悄悄来找我,想必是有些别的想法?”
“不错。”薛白道:“这是个试验的机会,我们可以牛刀小试一次。”
牛刀小试?
数日后,李瓘的丧礼才办完,李隆基已命高力士做好摆驾华清宫的准备。
长安城已经渐热了,哪有山里待得舒服。
偏是还有些宗室之事李林甫不能处置,须由天子亲自定夺,比如,李瓘留下的官爵。
首先要定下的是嗣许王之爵。
李隆基遂招来张珀,开口十分直接。
“朕看李璀那两个儿子不肖其父,你到褒信王府选一个合适的人选,过继到李瓘名下。
张咱本要遵旨,犹豫了几番,却是道:“臣请圣人别择旁人。”
“你是太常卿,是朕的女婿,且与此事无牵涉。你不办,谁办?
“臣有罪。”张咱脸上泛起些苦意,无奈道:“臣与此事有所牵扯。”
李隆基看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也是十分疑惑。
“说吧。”
“坊间传闻……李瓘那两个儿子是……”
张咱没有说下去,拜倒,磕了个头,一脸委屈地道:“圣人明鉴,臣真是冤枉的。
李隆基笑骂道:“朕又不是昏君,还能信这等市井传言吗?”
“臣真的与许王妃毫无瓜葛,不过是丧礼上有人出言诋毁她,臣将人请出去而已。”
“朕知道了,下去吧。”
张咱苦着脸,再次行礼,退了下去。
李隆基看着,脸上的笑意冷了,渐渐有些不悦,道:“高将军去查一查,此事到底是不是谣言?若是,查谁在传谣。”
“遵旨。”高力士领了旨意,犹豫片刻,又问道:“那嗣许王留下的官爵?”
“暫搁置。”
李隆基很不高兴。
他倒要看看,在这躁热的夏季,是谁没事找事耽误他游幸华清宫……
第206章 空穴来风
虢国夫人府。
薛白终于忙完了太乐署的差事,正在沐浴。
玉石砌的水池中,青岚正给他搓着头发,嘴里叽叽喳喳的。
“虢国夫人说了,她的骊山别业也是有温泉池的,可舒服了,比这个还要舒服,还说到时候让我也泡一泡呢,想必是唬我吧?一会我得记得要把郎君换洗的衣服收好,出发时不能忘了……
“她让你唤她“瑶娘’,你唤便是。”
“那我多放肆啊。”
薛白侧过头看去,见青岚头发湿湿的,眼睛亮亮的,对骊山之行十分期待。
这让他也有些期待起来。
还未出浴,明珠在外面唤道:“薛郎,奴婢进来了。”
“嗯。”
青岚吓得连忙双手抱怀,像虾一样蜷缩起来,虽然她本身还穿着亵衣。
明珠却没看她,向薛白道:“出事了,有御史上表告状,称薛郎与瑶娘……不清白。瑶娘正在发脾气,薛郎是否去安抚一下。”
“好。”
薛白当即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他早有预料,那些盯着刊报院的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有对付他的机会了。
今日告个状,反复提醒,让圣人对他与杨氏之间单纯的姐弟情谊产生恶感;明日告个状,让圣人怀疑他交构庆王;后日再告,就要指他是李瑛余党了。
走过长廊,便听到大厅里杨玉瑶正在发脾气。
“到底是哪个长舌鬼多管闲事?!”
吏部,公房。
陈希烈捧起茶汤吹着气,饮了一口,叹道:“长安城真是谣言四起啊,说什么的都有。”
杜有邻别的不会,装糊涂却是一把好手,疑惑道:“不知都有哪些谣言?”
“都是些风流韵事。”
陈希烈抚着长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等了一会,见杜有邻一脸茫然连接话都不会,只好开口说起来。
“有说嗣许王之继妃徐氏与驸马张珀私通,又说是与嗣歧王或嗣薛王私通;
有说张咱与唐昌公主私通,还生下一个孩子的。”
“什么?”杜有邻被茶汤烫了一口,连忙擦拭桌案。
“世风日下。”陈希烈苦笑摇头,道:“还有人说,薛白与虢国夫人私通。”
“这倒是……早有耳闻。”
“话虽如此,薛白现下更是在风口浪尖了,老夫今日还听到另一个了不得的传闻。说是,薛白早与庆王有所勾结,是提前知道庆王之子要任秘书监,方才先为此铺路,揣度并利用圣意。”
“咳咳咳,左相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右相府听来的。”
说罢,陈希烈脸一沉,这已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薛白再不老实,右相就要出手了。”
只有徐氏的谣言他是听来的,旁的谣言都是他放出的,为的便是震慑薛白。
杜有邻登时脸色大变,如坐针毡。
“庆王本就收养了废太子之子,薛白一旦沾上此事,可是很麻烦啊。”
陈希烈叹息道,“他是老夫的属下,老夫真想庇护他。思来想去,尽快外放才是。”
“那,长安县尉……”
“还想着长安县尉?出京,出京。”
陈希烈叱喝一声,“江宁丞这般好的阙额,望县县丞,江南繁华之地,秦淮河销魂乐处,乌衣巷风流居所,他还挑剔,再犹豫可就被旁人抢去了。”
杜有邻倒是被唬得愣愣的,可惜还是做不了主,最后才想起来道:“宁为赤畿尉,不为望县丞。”
陈希烈也知这就是个传话的,抬手一指,骂道:“真是不知好歹。若实在想要为畿县尉。北都附近的太谷、文水、榆次、盂县、交城五县,选一县奏上来,老夫想办法让右相批。
杜有邻气势已经完全被击溃了,但还在死记硬背般地转述,道:“只选京兆府赤畿县。”
“想得美。”陈希烈道:“老夫是要庇护他,他若不急,随他去吧。”
杜有邻焦急不已,下了衙便派杜五郎去问一问薛白,要不要尽快外放算了,实在不行,选一个太原的畿尉,以后再谋升官。
偏偏杜在家,正坐在书房里修剪指甲,开口便道:“阿爷糊涂,太原天高地远,他若去了。哥奴轻易可操控他的考功,天长日久,圣眷淡了,杨氏姐妹也疏远了,他还有何前途?”
杜五郎于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问一问。”杜有邻催促道:“问一问总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