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阴翳,独自面对着御榻,伸手抚摸着金龙针绣,如同抚摸一个美人。
过了一会,他平复了神色,回过身看向高力士,问道:“太真没事吧?”
“回陛下,贵妃一路逃到了骊山上,安然无恙。
高力士答着,脸上浮起笑意,又补充道:“她扮着的是白素贞的妆,旁人哪认得出贵妃?她也是能跑的,只不多时的工夫,已逃到了百僚厅里。”
“没事就好。”李隆基道:“若太真有半点损伤,朕绝饶不了这些人!”
此番,连高力士也不确定圣人口中“这些人”是谁,只知道接下来,每个人都要面对如何重获圣人信任的难题。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圣人连对贵妃都有了一丝的疏离,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白蛇传》是贵妃执意要演的,但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到贵妃才是……
太乐署的官舍中。
“状元郎只有这一处伤口吗?”御医查看过伤势之后,这般问了一句。
薛白看起来非常虚弱,喃喃道:“是,大的皮外伤只有这一处。
“状元郎身板比平时看起来要厚实,这一刀并未伤到筋骨……想必是失血过多,故而昏厥了。”
薛白道:“我与贼人搏斗被重创了几下,想必是伤到了肺腑,五脏六腑至此时犹觉疼痛。”
“是,老夫明白,明白。状元郎伤势……还是很重的,老夫为你多开些药。”
“多谢神医。”
“告辞,状元郎放心,真不必相送了,你伤重在身,还是养着。哎呀,虢国夫人这赏赐太重了,老夫……老夫就拜领了。
御医走后,杨玉瑶便在薛白榻边坐下,一脸忧虑。
行刺发生时,她正在看台上,被人群拥簇着第一时间随圣驾入了宫,人是安然无门和及士的,她工位有白工,恢入存拥族有朱恙。但她却没想到望京门没多久就关了。
为此事,她当时在内宫其实大闹了一场,只是没什么作用,今日也懒得提。
如今薛白伤了,她作为义姐,倒是可以明面上看看。只是看着这个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小郎病快快的,她却也是十分伤心。
“你真是……
偏是他救了杨玉环,她怪也怪不到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薛白没想到杨玉瑶有这般关切,不由笑了笑。
“还笑?
“三姐不必担心,我与你说个秘密,你附耳过来。”
杨玉瑶于是附耳过去。
只听薛白小声道:“真是小伤,说得重些,显得功劳大罢了。”
“真的?”
“试试便知,三姐可想看我活动一番?”
杨玉瑶往门边看了一眼,小声道:“不好试吧,伤口万一绷开了?”
“不妨的,轻一些。”
“你真是的。”杨玉瑶推了薛白一把,嗔道:“平时不见你常来看我,如今受伤了反倒兴致勃勃的。养着,眼下又不宜洗沐,我嫌弃你这一身的血泥味。”
正说着话,明珠跑来说谢阿蛮又来了。
杨玉瑶今日不想走,吩咐明珠去拦一拦,她则与薛白说起正事来。
“此番你立了大功,想必昭应尉都不够封赏你的功劳吧?
“功劳必定是有的,且不小。。
薛白沉吟着,也一直在想着此事,缓缓道:“但在圣人的角度,眼下绝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真相不明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你能有何嫌疑?”杨玉瑶道:“那戏也不是你要排的,圣人还能疑玉环不成?”
“达奚抚。
“什么?
“达奚抚麻烦大了。”薛白道:“偏我还刚刚与他做了交易,与他交往频繁。”
杨玉瑶十分不解,问道:“这也会有所影响?”
“主要还是看圣人眼下的心情。”薛白亦不能猜透李隆基,沉吟道:“问题不算严重,但我多少有些嫌疑。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攀咬了。”
“他攀咬你做甚?”
听了杨玉瑶这句话,薛白不由笑了一下,道:“他要攀咬的人可多了。”
第214章 刘氏吉主
七月初九,华清宫的变乱已过去了一日。
薛白虽然在太乐署的官舍里卧床歇息,却依旧能感受到骊山周遭有一种紧绷的气氛。
这感受很奇怪,他分明一步也没迈出屋子,眼前只有谢阿蛮在体贴照顾他。
“你身上脏脏的,不难受吗?”谢阿蛮剥了一个荔枝,递到薛白嘴边,问道:“我唤人给你打点水来,擦拭一下身体?”
“谢典事又不是宫人,何必做这些?”
“你救了贵妃,身边总要有人照顾嘛,快吃了。”
若不是谢阿蛮在这里,青岚与明珠其实能来照顾得更好。
薛白只好小心地咬了荔枝,避免碰到她的手。
“状元郎可在?”
恰此时,郭千里竟是直接推门进来,见此一幕,连忙捂住眼,要退出去。
“郭将军有事吗?”薛白问道。
“薛郎若是伤好些了,随我走一趟吧。”郭千里笑道:“要问些事情。”
谢阿蛮道:“他受了重伤呢。”
“哈哈,我们在战场上受了更重的伤,那也得回营啊。有次我肠子掉出来,我就捂着肚子回营,结果到了帐里一看,原来是别人的肠子粘在我身上了!”
“我随郭将军走一趟。”
薛白勉力撑起身来,郭千里上前扶着他,便往宫墙外的讲武殿去。
出了太乐署官舍,那种凝重的氛围更是扑面压来。
一路上,郭千里也说了些案情新的进展。
“那些逆贼,我们拿了十三个活口,已经不小心弄死六个了。还在审,旁的该暂时看管的也都看管起来了。”
薛白问道:“包括我也是?
“放心。”郭千里道:“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何况你还立了功。圣人与你,所以才由我来请你,但肯定是有些话要问的。”
“关于法海?”
“应该不是。”郭千里大摇其头,“依我看是有人攀咬你了,否则若只是法海,让我来问几句话便是,何必把你请过去。”
从这个细节上看,他是有义气的,人也不傻……就是嘴快。
薛白沉吟着,问道:“此事是由谁审?”
“这般大的事,肯定不能由陈将军一人来审。”郭千里道,“但不知圣人要派谁一起审,要看这骊山上下的王公重臣们,哪个最先得到圣人的信任。”
薛白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圣人应该谁都不信。
“觐见?我?”
杨钊不安地搓了搓手,心中恐惧。
他遂上前几步,将几块金子悄悄塞进传旨宦官手里,小声问道:“可知是何事?”
“老奴已收了中丞太多千金之言,足够了,今日是真不知……请吧。”
这种态度,让杨钊更加不安了。
他不由开始思忖这场大案有无可能牵扯到自己头上,莫不是杨贵妃如今开始要失势了吧?
可恨那些妖贼非要喊“刘氏吉主”,把这一柄“卯金刀”劈到圣人面前了。
偏偏他此前根本没想到要改个名字,毕竟他这个“剑”只有金刀,比“劉”少了一个“卯”。
“臣,拜见圣人,叩请圣人万寿天长。”
到了殿上,杨钊连忙拜倒,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却是连名字都不敢报。
李隆基竟是不唤他起来,叱道:“你给朕改个名字!
“臣……有罪!
杨钊额头上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他才想到也许圣人是在等他提个新名字?
“臣,臣,想起名为,为‘国忠’,恳请陛下圣裁。”
“国忠?
“臣一片赤胆忠心,愿以此为名。”
“允。
“遵旨!臣从此以后便叫杨国忠!”
“起来吧。
杨国忠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躬身立在那。
李隆基淡淡扫视了他一眼,道:“初七夜有几个妖贼作乱,你有何看法?
“臣…”杨国忠太过紧张,一时没太多看法,只好恨恨道:“这些妖贼!罪该万死!金刀之谶根本就是空谈,一些野心狂悖之妖人利用之而已。”
“谁野心狂悖?”
“臣无能,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