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毕竟是一县之长,不能调动更多人手?
“明府只是个当官的,岂比得了高崇一个造反的心狠手辣?”元义衡作为幕僚,倒也非常了解吕令皓,“到最后一刻都还想着和稀泥,明府可拦不住啊!
“可有官文?
“带了。”元义衡连忙把文书拿出来,“明府下令了,捉捕反贼高崇。”
“是‘捕杀’。”薛白道:“你与杜公在此,传达县令的官文给漕工……还有,我的人呢?
“从驿馆被带到县牢了。”
元义衡明白薛白的意思,直接把法曹的牌符递了过来,道:“明府要求尽快消弥事端。
“好。”
吕令皓的态度早就说过了,县丞与县尉,谁再动手谁就是反贼。
薛白这边都放下刀了,高崇却还要去抢武库,吕令皓再没脾气也得发怒了。
至此,给漕工们的好处以转运使的名义许出去了,一县最高长官的官面文书也有了,世绅也愿意让高崇一个去顶罪了。
薛白打算带老凉、薛崭去,杜始却是直接带着公孙大娘的两个弟子就跟上了他。
她一袭红衣,显得像是个剑师,其实不会武艺。
“你留下吧。
“那些人是我带来的,我得去。”
薛白道:“留下来帮你阿爷拉拢漕工更重要。”
“阿姐更能做好这件事。”
薛白遂握了握杜始的手,本想说说她在驿馆遇到放火烧楼的事,对上她那双野心勃勃的眼,会心地没再提,而是小声道:“我想要一个活的高崇。”
“为何?
“往后你会知道。
城门处正乱成一团,看守城门的卫兵是吕令皓的人,而高崇也派人来夺门。城内既有世绅家丁,也有郭家家丁赶过来。
与其收拾这乱局,倒不如擒贼先擒王,薛白干脆直奔县署。
高崇带着心腹手下去夺武库,县署此时是由差役们看着。
“县尉。
赵六远远看到薛白,连忙奔上来,道:“孟午投奔高崇了,带人守着县署呢。”
“齐丑、柴狗呢?我让他们押人回来。”
“县尉。”
另一边的巷子里,齐丑、柴狗这才上前,道:“我们一直在县署等着哩。”
“进去。
薛白二话不说,整理了官服大步赶进县署。
前方,孟午带着差役们迎上,道:“薛县尉,你牵涉‘假张三娘案’需……
“薛崭!”
薛崭大步上前,拔出刀来,一刀劈下。
孟午还在说话,尚没反应过来,已直接被劈倒在地。
薛崭杀了人,低头深深看了孟午一眼,心知当差役的投靠县丞也不是什么大罪,但没办法,一个县只有一个班头。
争权不是过家家。
“还看?
齐丑与孟午在县署共事多年,眼看他一刀就被杀了,没有悲伤,只有害怕,大喝道:“高崇造反,河南府的大船都到码头了!不想当从犯的让到一边!想戴罪立功的,跟着县尉干!
他这话,比薛白抬起牌符都要快。
薛白遂把牌符丢给他,带着人直奔县牢。
公孙大娘不在县牢,被安置到了会馆暂时监视,薛白也不打算再让她们掺进来。
县牢里,施仲与伙计们还被关着,连提审都没来得及。
还有崔祐甫,正在努力策反狱卒。
“我是博陵崔氏嫡支,高崇是疯了才敢拿我,你也想与他一起授首……薛白?你没被烧死?
郎君!
武库。
“打开。”
“咣啷”一声响,铁链掉在地上。
“你们的刀呢?
“被高崇的人收走了。”
薛白遂让齐丑去缴了差役们的二十余把刀,其余人则拿上水火棍。
此时,高崇大概还有二百多武力,唯不知道那些世绅蓄养的家丁能否拦住其夺取县城东。
几拨人正乱糟糟地斗殴。
“县令呢?!
崔唆急得嘴巴都干了。
他早都催吕令皓拿下高崇了,早动手是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拖到现在,是处处被动。全县就三十多个卫兵,也是久不训练的,要守着武库、城门,最该死的还是要守吕令皓的宅子。
反观高崇,狂妄得不像话,说杀人就杀人,此时前方的血泊里已经倒了好几个。
“县令……县令去守望京门了。”
“什么?
“县令请诸公也先避一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崔唆道:“高崇都要夺武库了!他夺了武库,谁能制他?
“县令已派了卫兵,也安抚了漕工,还会请示河南府、请示朝廷。”
“就这几个卫兵?他……”
“崔公快退!
崔唆心知外乡来的官就是这般,见势不妙,随时做好保命的准备,反正他们的祖产祖坟也不在这里。
下一刻,因又死了人,他的家丁竟是被打溃了,崔唆无奈,转身就逃。
双方都不是兵丁,相比起来,走私贩、人贩确实比欺压农夫的家丁更凶狠一些。
这也是高崇最大的倚仗。
高崇冷笑一声,又指着宋勉所在的方向,道:“杀退他们。”
看这形势,弹压住偃师的乱子是肯定行的,就看怎么平息事态。
若他说,今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还能瞒过朝廷,旁人肯定不信。
但事实上,韦坚案之后,江淮发生了许多比今夜要严重得多的暴乱,就是瞒住了。官员们层层掩盖,民间请举子到长安告御状,最后搞出了“野无遗贤”的大案,皇帝查了吗?
查不了的。
第244章 释放
东城坊,崔宅。
因崔家宅院最大,一夜动乱之后,公孙大娘与她的弟子们、杜有邻与他的家眷们都住到了崔宅。
这也成了崔晙在这一夜下了赌注的巨大收获。
若说高崇、郭万金、李三儿等人有罪,旁人难免也要沾些嫌疑。那么,宫中供奉与转运副使到偃师都到崔晙家中借住,可见崔晙最没有嫌疑,那么谁是偃师县城最可靠、最有名望的世绅,也就一目了然了。
杜有邻承诺,举荐崔晙的两个儿子为官,锦上添花总是容易,世绅子弟要当官也总是容易。
到了午间,男人们在堂上,女子们聚在花厅,相谈正欢。
“就有一事。”崔晙有些迟疑,道:“但不知张三娘?”
杜有邻摇摇手,摆出官威,淡淡道:“薛郎与张三娘之事,你不必多管。”
其实没有人交代过他要如何回答此事,这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答案。隐晦地表明薛白与张三娘之间有点事,又让人不敢问。反正以薛白的名声,旁人肯定能信。
到时旁人自会猜测,该是张三娘跑来找情郎,又不敢承认……反正怎么猜都行。
果然,崔晙露出了一个会心一笑的表情,不再多问。
只过了没多久,杜妗便听到崔家夫人从大堂回来就在小声嘀咕。
“听说薛县尉订了亲的,那张三娘与他是有私情?不愧是长安气象……”
杜妗当即就不太高兴,也没好脸色给杜有邻,直接拉着杜媗回了屋。
姐妹俩梳洗一番,让婢子到前院去探着,奇怪薛白怎么还不过来。
末了,曲水回来,压低声禀报了一句。
“薛郎去给盆儿探病了。”
杜媗其实也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思,她不明白薛白为何藏着高崇,总之是认为他行事自有道理。
一夜未眠,她已困了,原本想与薛白说两句话再睡的,此时也随他做他该做的事,她倒头便准备去睡。
杜妗却不同,好奇心极重,亮着一双眼睛,半点困意都无。
“阿姐,你说他为何先见一个反贼,没顾得上先来见我们?”
“那是正事。”
“我却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