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一个女子。”元载道,“我还要知道,他们问了她什么。”
“你给我什么好处?”李十一娘问道。
元载一愣,苦笑道:“这是帮你向杨齐宣报仇的机会。”
“我不是你油嘴滑舌就能哄的,替你做事,你必须给我好处,否则休谈。”
元载没想到这女人这般厉害,庆幸自己娶的是王韫秀,王韫秀虽也强悍,心地却是温柔善良的。他只好许诺替李十一娘换一个更大更好的宅院幽居。
李十一娘这才答应下来,去向她最熟悉的家宅。
其实元载不论答不答应她的条件,她都一定会去。狠狠地报复杨齐宣,早已成了她心里的执念。
抵达时,长安城的暮鼓已经开始响了,李十一娘响敲了后门,用一双慑人的眼盯着那越开越大的门缝,直接与门房目光对视,把那门房吓得不敢呼吸。
“娘……娘子。”
“这个钱你拿着,我要进去。”李十一娘道:“你知道我的手段。”
“是。”
门房看了一眼这位主母身后跟着的红袍官员,不敢得罪,躬身让开,放他们进去。
可见李十一娘过去在杨宅的威望。
趁着暮色,她带着元载等人走过熟悉的庭院,尽可能地不被人撞见,偶尔遇到了奴婢,她则会反客为主,叱问杨齐宣在何处?
“郎君他在储秀阁。”
“我在此住了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过什么储秀阁!”
“就是娘子你以前会友的庭院……”
***
杨齐宣抢回了张四娘之后,原本是好端端地安置着。可他琢磨着这件事,想到自己都不知得罪了谁,渐渐不安。于是跑到储秀阁看了看她。
说来也怪,来看之前,他心里各种担心、瞻前顾后,但当他一瞧张四娘,胆子就莫名地大了起来,竟开始想着劫都劫了,不如旧梦重温一场。
“我始终记得那日你的娇喘。”
杨齐宣犹豫良久,终于开了口,走向张四娘,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道:“你更美了。”
然而,她脸上竟是浮起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讥笑,道:“什么娇喘?演的而已。”
“呵,你再演给我看看。”杨齐宣解了腰带。
张四娘脸上的讥笑却越来越浓,问道:“你可想好了,碰王忠嗣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王忠嗣?他已经死了。”
“你知道当苏五奴的妻子与当王忠嗣的女人有怎样的区别吗?”张四娘悠悠问了一句,神色毫无畏惧。
杨齐宣莫名觉得她很有底气,于是,他反而有些虚。
张四娘目光一低,嘴角便扬了起来,道:“我既见识过了雄伟的大丈夫,你这绣花针……嗤。”
她这一笑,杨齐宣脸色就沉了下来。
张四娘摇着头,道:“你若硬得起来,大可来试试,我若哼一声,你是我祖宗。但你若让我不满意,我让家中部曲把你剁成肉酱。”
杨齐宣顿觉压力,抬手便给了张四娘一巴掌,骂道:“贱婢,人尽可夫的荡妇!”
他感到有些进退两难了,进又进不去,退又没面子。
好在,很快有人来给他解了围,吉温到了。
准备刑讯的吉温显得很严肃,在外袍上罩了一件粗布衣裳,以防止血溅到他的官袍。
他是悄悄来的,没有带很多的刑具,但要了几条胡凳就拼出了一头木驴,之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卷,打开来是各式各样的绣花针。
“很美。”吉温凑近了张四娘看了一眼,赞道:“但在我眼里,没有美人,只有受刑的躯体。”
恶臭传来,张四娘忍不住呕了一下。
吉温得意一笑,道:“知道吗?我手底下刑讯过的,有被提前救走的,还没有不招的。连皇甫惟明那样的硬汉都没捱过,你能捱多久?”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吉温转头四下看了一眼,把旁人都支走,独留下两个聋哑的心腹。至于杨齐宣,他心中好奇,不太想走,脚步慢吞吞的。
“我马上要剥她衣服了。”吉温道:“你想看就留下吧。”
杨齐宣好生纠结,最后还是留下,把门栓上。
“嘶!”
刺激的声音很快就响起。
与此同时,杨齐宣就听吉温问道:“说,王忠嗣藏在哪里?”
他脑子里顿时迷糊起来,方才他才与张四娘说王忠嗣已经死了,吉温如何又问王忠嗣藏在哪?
紧张着,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吉温已捉着张四娘的头发,将她拖上木驴。
“没有人能捱过我的刑,给我招!”
……
终于,张四娘挨不住了,张了张嘴,喃喃道:“昭……”
“招!”
“昭应县……阿郎在昭应县有宅……”
吉温脸上浮出了狞笑,得意地踱了两步,问道:“他为何躲到那去?”
“你们一直害他……往他身边派大夫,还要进馋言,他只好躲一躲。”
“没这么简单吧?”
“他与我……只说了这些。”
吉温又问了几句,根据多年的刑讯经验,确认张四娘说的是实话,兴奋地咧了咧嘴。
杨齐宣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王忠嗣没死?不应该啊,这是为何?”
吉温哈哈大笑,双手拍着杨齐宣的肩,道:“你抢了张四娘,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我把她留给你,你慢慢玩,但最后记得灭口。”
“吉……”
吉温懒得再理杨齐宣,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转身往外走去。
他自有宵禁通行的牌符,宵禁反而成了他办隐秘事最好的遮掩。
但才走出这个院落,吉温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不对。张四娘若对王忠嗣这般重要,为何没有人来救?
脑子里才闪过这般一个念头,隔着墙,他已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叱喝声。
“滚开!知道我是谁吗?!”
吉温曾在李林甫门下做事,一听便听出了这是李十一娘,之后,他还听到元载的声音响起,这些人原来是想要智取。
“我们走。”吉温果断道。
他懒得与元载打照面,至于张四娘被救走,暂时无妨,毕竟王忠嗣才欺君了,之后再让孙孝哲处置便是。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齐宣俯身看着张四娘那美妙又破碎的躯体,努力稳住情绪。
想到王忠嗣没死,说实话,他有些不敢碰她了。
他尽量在说话时不让断掉的牙齿漏风,问道:“鸡舌瘟为何要审你?王忠嗣怎么可能没死?这不是闹着玩的。”
张四娘喃喃道:“事已至此,你还在问发生了什么……你这样的蠢货,没了相府的庇护,能做什么?”
“我攘死你!”
“嘭。”
正在此时,门被踹开了,杨齐宣转头看去,正见到李十一娘站在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但真的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了。
“攘啊。”李十一娘道:“你若攘了,我今天就放过你。”
“我……”
杨齐宣不由自主往后一缩,目光看到了元载,连忙投以求助的目光。
“元载,帮帮我,你记得吗?我们同病相连。”
那是某次宴会上,他们正好遇到且对饮了一杯酒,说彼此同病相连,有一样强势的丈人、妻子,引为知己。
然而,元载却是不屑地摇头,道:“你错了,我们不一样。”
“别闹了,你把她带走。”杨齐宣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带她这样的逆贼之女到我府邸,会被视为谋逆的。”
元载道:“今日你当街强抢我丈人留下的妾室,我来讨个公道,该吧?”
“我没有,是吉温……”
“不急,慢慢招供来得及。”元载道:“李十一娘是你的妻氏,来找你,也应该吧?”
杨齐宣被吓得不知所措。
元载懒得与他多言,挥挥手,让他带来的两个差役上前,摁住杨齐宣的双手。
他则脱下外袍,盖在张四娘身上,扶她起来,过程中真正做到了目不斜视,心无杂念。
“吉温问过你了?”
“是。”
“看来,我猜对了。”元载道:“我丈人没死,但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是吗?”
“是。”
“吉温是如何问你的?”
“他问‘王忠嗣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