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在李崤身边的金吾卫还以为是同伴来了,咧嘴笑了笑,自看着街边的小娘子。
毫无征兆地,刚过来的六名金吾卫之中,有一人拔出刀。
倏然斩下。
“噗。”
在帮李崤抢女人的汉子脸上还浮着狞笑,脑袋已落了地,闷响一声。血喷得极高,泼洒在坊楼的花灯上。
***
扮作金吾卫来杀人的正是姜亥,他提刀在手,看着眼前纷纷扬扬洒下的血只觉痛快。
他得到的命令是犯几条命案,这一路都在寻找目标,待在平康坊东门见到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直接便杀来。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愣住了。
“啖狗肠!敢抢老子的婆娘!”
还是姜亥故意这般怒吼了一句,才有人尖叫了出来。
“啊!”
人群大乱,推搡着逃开。
姜亥才斩一人,远不过瘾,他瞪眼看向已吓懵了的李崤,直接扑上。
“噗。”
一个碍事的相府奴仆被砍倒,姜亥马上又砍下第二刀,直接劈在李崤背上,将其劈倒在地。
他还想再补一刀,终于有真正的金吾卫挥刀格挡了一下。
姜亥登时杀气大绽,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后拖。
“走了。”姜卯道。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犯个案子、引得十六卫来搜即可,万一闹得太大了反而不好收场。
兄弟二人淡淡扫了一眼那些哆嗦着执刀迎战的金吾卫,咧了咧嘴以示嘲讽,满不在乎地退走。
拓跋茂还不忘把被他们救下来的那妇人拎起,带上。
“救了你婆娘了,走!”
六人如狼似虎,扬刀向赏灯的人群喝道:“还看?杀光你们!”
“啊!”
随着小娘子们的尖叫,场面更乱。
六人回头一看,那几个金吾卫的废物果然不敢追,涌进混乱的人群便走。
只留下重伤的李崤躺在地上嘶声嚎哭,痛叫不已……
***
“啊!啊!”
薛白与皎奴出了平康坊,忽听到惨叫,遂往坊楼处看去。
忽然,他目光一凝。
万千花灯,明亮的火光之中,他看到一个颇眼熟的身影正在挥刀杀人。
姜亥。
还有姜卯、拓跋茂、老凉、刘全、小波斯。
今日听到杨慎矜祖坟之事,薛白已有不安预感,却还有些事没能看透。
此时一出事,他当即便意识到年节以来忽略了一个人——裴冕。
此事必是裴冕安排,却还不知是为了什么。
薛白当即拨开人群,盯着陇右老兵追上。
皎奴也在追,却是喊道:“十七娘在那!”
薛白目光一转,看向逃窜的人群,混乱中根本看不到哪个是李十七娘。
受惊的人群挡在了他们前面,他们艰难地往前挤,一直追到十字长街,失去了方向。
皎奴停下脚步,慌慌张张地四下看着。
“十七娘呢?”
“哪个是她?”
“找不到了,快找……白色狐裘,杏黄锦绸,飞羽面具……快找……”
薛白语气沉稳,吩咐道:“你去请十郎调人来。”
“我……”
“去!”
被薛白不容分说地喝了一声,皎奴转身就跑。
薛白静下心来,环顾了十字长街,观察了各方向的动静,径直向西面赶去。
因为西面有喊声,是武侯在追捕那六个陇右老兵,若李十七娘在别处则无妨,在西面却会有麻烦。
跑了十余步,他便在地上看到了一个飞羽面具。
有金吾卫正站在面具旁慌慌张张地四下看,该是混乱中被挤得跟丢了李十七娘。
没时间去捡,他脚步愈快,一路追赶,直到在平康坊南门附近停了下来,前方动静渐小。
连巡卫们都已经失去了凶徒的踪迹。
薛白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望火楼,果然,楼上有人正在举火为号。
不远处,有个呆头呆脑的金吾卫正在看着望火楼,薛白当既过去,喝问道:“相府千金丢了!望火楼却是何意?”
这金吾卫转过头来,却是李十七娘身边护卫,甚至还认出了薛白,应道:“薛郎君?我……跟丢了……”
薛白倒没想到他认得自己,收了唬人的语气,问道:“如何丢的?”
“小娘子说那女人还在哭,不知是不是凶徒的婆娘……让我救她……我,我不敢上去……”
“望火楼何意?”
“将军传令,巡卫各司其职,暗索凶徒,不可扰了上元灯节……我我我……”
这命令在知情人听来荒谬,但站在南衙十六卫主官的角度一想,就很好理解了。
右相公子当街抢民女,被那民女执金吾的丈夫砍了一刀,此事可大可小,但在今天晚上,谁都不能把这件事捅到圣人耳朵里,影响圣人雅兴。
薛白一瞬间想明此事,当即问道:“哪个望火楼先传的命令?”
“那个。”
这金吾卫抬手一指,指的却是宣阳坊的北门。再一看,那边的武侯少了大半,有可能是武侯们找到了‘暗索凶徒’的线索,因此让别处巡卫不要乱动。
这虽只是推测,薛白还是果断赶进宣阳坊。
走到第一个巷口,他四下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西边的墙面上有个血手印。
那手印给他一种很张狂的感觉,他能够想象到姜亥随手在墙上一抹,满不在乎地咧嘴而笑。
好像是故意引巡卫追着他们一般。
前方有跑步声响起。
薛白迅速赶上前,快要赶到一个巷口时,前方有个身披白色狐裘、杏黄锦绸的华贵披风的女子走过。
隔着还有一小段距离,只能隐隐看到她相貌皎好。
“李十七娘?”
他一问,那女子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径直便跑。
“十七娘,别跑,你等等眠儿呀……”
左边巷子里马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领着几个金吾卫追过来。
那娇小者却是眠儿,她更灵活些,反倒比金吾卫追李十七娘追得最紧。
“薛郎君把人吓跑了,你别追……”
跟着薛白的那名金吾卫也是大喜,喊了一句“还好找到了”,慌慌张张地追上去。
薛白稍松下来,放慢脚步,观察着周围。
巷子里也挂着花灯,让他可以看到地上滴着的几滴血,顺着血迹走,往左一拐,前方有堆杂物。
李十七娘被人群冲散,迷路至此,躲了一会,待人群散后往回走,遇到自己,害羞跑了?
再往前走了一会,不远处就是宣阳坊的西门了,坊门处的守卫全站在坊楼上观灯,任由人们自由出入。
他微微皱眉,往那边走去。
前方又是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街。
街上行人如织,连树上也挂着一盏盏的小灯,如同梨花开了一般。
对街,有几个金吾卫进了崇义坊的东门。
薛白正要跟上,却被许多人挡住了去路。
“花车来了!”
奢华的花车正缓缓驶过街道。
这花车以梅花为饰,花灯高挂,顶处搭了个高台,有身姿曼妙的舞姬正在翩跹起舞,手中彩绫挥动,仿佛随时要飞天成仙。
车辕上站着一个风雅的男子,正在吹箫,引得孩童们追逐着跟上。
行人们听得箫声,随着那韵律唱起歌来。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