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摇却道:“我知王爷难以信我,无妨,王爷终有一日会看明白属下精诚的。”
她摇摇晃晃出王府,去和皇营同僚们相见欢,皇营统领谢昱为人不苟言笑,处事死板,不得人心,倒都觉得新来的副统领,大方,爽气,又不爱插手诸般事务,对他们平日里一些捞钱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人!
玩了一阵赌骰子,孟扶摇又输,输得没心没肺的笑,随手掏出大锭银子往那一搁,道:“兄弟今天没带散碎银子,就拿这个吧。”
有人便为难:“没秤呢,怎么找给你。”
孟扶摇一挥手:“找什么找,记着,下次输了方便!”说着便向外走,“兄弟去尿尿。”
身后一阵哄笑,有人道:“还有留银子输的,小孟统领,痛快!”
孟扶摇挥挥手——什么痛快?八成在背后笑,还有诅咒自己下次再输的?傻人!
她走出营房,没去茅厕,她自然从不在外面上茅厕,走了几步,果然迎上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看来眼熟,是宫中的太监。
那太监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捏着嗓子道:“小孟统领,陛下召你进宫呢。”
孟扶摇“哦”一声乖乖跟着去了,神情坦然,对一众内侍古怪眼光视而不见,战南成在御书房等她,她大礼参拜了,战南成却没了前段日子的热情和蔼,仿佛没听见,也不叫起,孟扶摇就耐心跪着,数着地下的方砖格子。
好久以后战南成才撒了书,好像才看见孟扶摇,拖着声音笑道:“孟统领最近就任新职,好生繁忙,也不来宫里了。”
孟扶摇眨眨眼睛,答:“陛下你没宣微臣咧。”
倒堵得战南成呛了一呛,半晌道:“你就不能请见?朕看你钻恒王府门子,不是很殷勤么?”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孟扶摇鄙视,老战你和长孙无极那厮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难怪他都懒得出手对付你。
战南成盯着孟扶摇,以为这小子一定要惶恐请罪,结果她清清脆脆道:“陛下微臣跪得膝盖酸咧。”
满殿绝倒,战南成脸黑了又白了,半晌想起果然如信报所说,这就个粗人,胆子大到无边无沿,心机浅到一眼见底,和这小子较劲,真是白费力气。
于是只好叫起,还赐了座,孟扶摇高高兴兴坐了,和战南成胡乱谈些皇营事务,战南成看她那坦然劲儿,实在不舒服,又晓得和她绕弯子没用,只好直接提醒:“你一个外臣,交结王公太勤不好,恒王府那边想来没有那么多公务要你回报吧?”
“是没啊。”孟扶摇很直接的摇头,“王爷是微臣上司嘛,他叫微臣多走动走动,微臣怎敢不遵。”
这话又把战南成堵了,闷在那里觉得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二百五,油盐不进的料儿,郁闷着又觉得放心些——对于帝王来说,臣子,尤其是武将聪明有城府狠了,可不算什么好事。
孟扶摇却又高高兴兴和战南成谈王府诸般笑话,把那些八卦官儿嚼的舌头都说给战南成听——“王爷十八房姬妾,号称十八仙,他们说王爷就是那菩萨,把仙们镇得服帖,也不知道从哪打熬得好筋骨,八成是太医署给的好方子,撺掇微臣和王爷要个,王爷先还不认,嘻嘻,微臣说微臣想娶三个老婆,日日震旦好快活,就怕伤了我练武人的身子,百般缠磨着王爷才叫人抄了个给微臣,再三嘱咐不许传出去,微臣嫌那字认不清,自己去他府里医官那里偷偷抄了个——陛下您要不要?”
战南成听得哭笑不得,这成什么了,君臣谈论王府风流轶事,共享壮阳冲剂?传出去自己不是好大一个昏君头儿,连忙拒绝,孟扶摇却掏出那张脏兮兮的纸往他手里塞,战南成目光一扫,却突然定住了。
那上面,有几种药物,是摩罗进贡的贡品,往年他在贡品单上见过,今年却没有了,以为是摩罗没进也就没问,上次成妃内热想用那药,内库里报说没有,北恒当时就在,却一言不发,不想这东西,竟在他府中。
他取过那药方,又仔细看下去,眉头忍不住颤了颤——他通药理,看得出这药方何止是壮阳?只怕对外伤所致的阳弱之症也有极大功效,着实是个价值千金的宝物,想起当初被挟持那夜,自己在北恒设计的插针的马鞍上受伤,之后一直未愈,也曾暗示过北恒,令他寻些良方来,北恒答应着,也献了方子,却毫无功用,不曾想他手中竟然有这般奇方!那为何始终不献?
由此又想到他子嗣艰难,至今膝下不过二子一女,三皇子愚钝,太子又体弱,病病歪歪的孩子……这样一想,背上便起了汗。
背上起了汗,面上却一丝神色也不露,漫不经心将方子往桌上一扔,道:“朕是不能随意用臣下献上的方子的,不过看你诚心可感,先收了,叫太医署审过再给你,朕自然是不用的,只是民间方子,有些是虎狼之药,还是叫人看过你再用比较稳妥。”
“谢陛下爱臣之心!”孟扶摇嘻嘻笑,“微臣还没吃过,有些药实在难寻,花多少钱也买不着,难为微臣那天混进王府医官那里,白抄了。”
战南成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你当然买不着,连朕都没有!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捕捉到了孟扶摇最后那句话,眉毛一轩,问:“这方子,是你自己混进王府医官那里抄的?”
“是啊。”孟扶摇天真烂漫的答,“王爷给微臣的那个字好潦草,而且好像也没这个药多,这药方锁在一个好隐秘的抽屉里,孙医官不给微臣走近,微臣使诈支开他,打开锁才拿到的,真是会藏咧,不过微臣以前可是个街头混混出身,别的不成,开锁嘛,嘿嘿。”
她猥琐的笑,战南成没有笑意的笑,半晌他一挥手,道:“你跪安吧。”
孟扶摇辞了出去,一直行到宫门之外,她策马行在宫门外的大道上,夕阳下道路光亮阔展,如一大片浩瀚的水面,而她就在扬鞭驱马行于这一片滔滔水上,长鞭划起,便是一大簇晶亮的阳光。
而此时,她开阔明朗眉目间,才露出一抹其意深深的笑容。
※※※
不数日,内廷传旨,孟扶摇原地升职,任飞豹营副统领兼飞狐营统领,皇营三大营,飞虎飞豹飞狐,其中飞狐一直空缺,诸般副统领争得头破血流难以平衡,最后由皇营总统领谢昱兼任,如今谢昱职位不动,那个兼职却去掉了,归了空降来的,刚任飞豹副统领不久还寸功未立的孟扶摇,这实在是皇朝异数,更奇异的是,直管皇营的恒王对这道谕旨也没有任何意见,那些各属派系的副统领大部分也没意见——恒王认为孟扶摇是他的人,副统领们是反正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大家公平,至于战南成嘛,也认为孟扶摇是他的人。
天煞朝廷史上最左右逢源上下其手的无耻官儿诞生了。
无耻官儿孟扶摇继续每天跑恒王府,跑了一阵子,终于跑出了问题。
丫和王府十八仙的最受宠爱的第九仙有奸情,被捉了。
第十九章 倾情一吻
事情的起源是因为我们的孟将军实在太玉树临风。
玉树临风的孟将军有次和恒王殿下在前院聊天,后院里红粉们大概在练骑马,不知怎的马惊了,一路狂飙横冲直撞,所经之处人仰马翻娇呼莺啼,王府侍卫一路追过去,却赶不上那匹摩罗进贡的烈马的速度,想要生生勒马,又怕伤了马上那位最受王爷宠爱的九夫人,这般为难着娇呼着一直撞到了前院。
马上九夫人发鬓散乱,娇颜失色,早已吓得语不成声,眼看那马越冲越疾,自己手早已酸软得握不住缰绳将要坠落,马还在向王爷冲去,无论是自己落马还是马撞上王爷都是死,绝望之下,眼睛一闭手一松,等死。
马失了最后一点约束,顿时恢律律一声长嘶,泼风般直闯过来,黑色的巨大马身像一截深黑的移动冰山,狠狠就待撞上愕然回首的战北恒。
惊呼声里,孟扶摇一扭头。
她扭头,手一伸,五指散开如花朵初绽,一搭马脖,手指一旋!
“咴——”
比寻常马更高更壮的,快要和孟扶摇等高的烈马,生生被孟扶摇手指一旋,凌空旋了出去!
沉重的马身硬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重重砸落尘埃,腾起烟灰丈许,在地上深深砸了个坑!
九夫人掉落。
她盈盈落如桃花离枝,浅粉衣裙在空中漫漫漾开,那般青丝婉转颤颤惊惊,凄婉而凄艳。
她倒翻的视线里,看见的是清秀挺直玉树临风的少年,正衣袂飘飘把那匹马给砸了出去,看见那少年一回首,目光明亮神光离合。
她心跳得疾,却不知道是因为将要和大地接触还是将要和少年的臂膀接触。
好在由来美人遇险,都要有帅哥搭救的。
孟扶摇从马脖子上收回的手向前一搭,这回落上了美人的脖子。
她很不怜香惜玉的用对付马脖子的手法在美人脖子上一旋,手指看似没有变化,实则弹动出奇异的韵律,美人身子一软,已经飘飘在空中一旋,换了个方向安全落入孟扶摇的怀抱。
美人抬眸,羽睫微颤,珠泪盈盈,牢牢盯住了救命恩人。
眼前少年,何等的丰姿韶秀,才艺惊人……
孟扶摇看都没看她一眼,赶紧把怀中软若无骨的女体往战北恒手里一塞——妈妈咪呀,擦的什么粉,熏死人,比最近疯迷香薰的元宝大人还恐怖。
战北恒抱着九夫人,那女子垂着眼睫,湿润的睫毛下眼神更水光流荡的偷偷瞟孟扶摇,瞟啊瞟啊瞟……
这一瞟便瞟出了问题。
九夫人从此贤惠了许多,什么奉茶啊献食啊之类的侍女干的事儿都亲自抢着干,有次还居然洗手作羹汤,此过门以来从未有过之创举直接令战北恒黑了脸,孟扶摇却没心没肺的吃,大赞:“九夫人好手艺!王爷好口福!”
彼时九夫人笑靥如花,眼波荡漾,那水光里船儿摇啊摇,就等那看中的船客坐上去,可惜船客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扒着盘子吃零食。
九夫人明媚的忧伤了,九夫人四十五度角望天,天空里倒映那个没良心的人儿的倒影,九夫人觉得,汤还不够鲜,也许还需要加点料?
孟扶摇用一百八十度角偷窥九夫人——可怜啊,青春少艾的女子,排在那十八分之一,战北恒再金枪不倒,再宠爱逾恒,每月也顶多轮上三次……不人道哇不人道。
她心事重重的回家,进门就被元宝扒在身上一阵猛嗅,然后回头对长孙无极吱哩哇啦,孟扶摇拎着它耳朵疑问,元宝大人不屑的抱臂扭头。
长孙无极翻译:“它说你用劣质香粉,身上还有女人味道。”
孟扶摇抽抽嘴角——这叫什么话哇,我不就是个女人么?难道我以前没女人味道?
想了一阵子又觉得,其实,也许,大概,是没有的。
以后的日子,女人香还是不断沾染,长孙无极笑得越发诡异,孟扶摇若无其事,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孟扶摇和战北恒拼酒,战北恒没赢,孟扶摇没输,战北恒喝得被丫鬟用春凳抬回内府了,在春凳上晃晃手,道:“孟统领,慢走……不……送……”
孟扶摇对着花厅里的巨大珐琅花瓶挥手:“王爷慢走……不送……”
然后她打个酒呃,在堂中转了三圈,认为这是自己的家,便准备回内堂睡觉,她走着走着嫌热,扒了外袍搭在臂上,走到一处拐角,有卫士迎上来,她正要喝斥他们退下,身边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双纤纤柔荑,将她拉了过去。
那手很香,有着经香薰专家元宝大人鉴定过的“劣质香粉”味道,那手轻轻牵着孟扶摇的衣袖,一直将她牵到了花园里一处闲置的厢房,那里是供王爷赏花休憩的地方,一明两暗,陈设精致,寻常很少人来使用,九夫人经过长久的实地考察,终于选定此处为表白衷情之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今夜,东风带着酒气来了,很好,很好。
宝榻香暖,玉帐金钩,金香炉沉香袅袅,鸳鸯被褥上睡倒母鸳鸯,母鸳鸯轻纱半掩,酥胸欲露而未露,银红丝裙居然是前开襟的,莲步姗姗间雪白如玉的大腿乍隐乍现——夏天真是个好天气,衣服可以穿得很少也不怕冻着。
孟扶摇立即扑了上去。
扑在柔软的……锦褥间。
蹭了两蹭,大抵觉得和某人的掌心一般光滑微凉,于是靠住,不动了。
九夫人风情万种的等了半天,某人却已经打起了呼噜,九夫人再次明媚而忧伤的望天,决定既然已经把人拐上了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论如何上了再说。
她去解孟扶摇里衣。
里衣扣子甚多,解到第三个时,孟扶摇有点酒醒了。
“啪”一下一掌推出去,骂:“你这流氓,又占我便宜!”
九夫人低笑,在孟扶摇耳边吐气如兰语声荡漾:“官人,妾身不占你便宜,你来占妾身便宜吧……”
她的手指刚刚将孟扶摇衣衫剥了一半,突然“啊”了一声,道:“这带子是什么……”
孟扶摇酒又醒了三分之一,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罩罩,啊,这宝贝若被人看见,俺滴刚开始发育滴胸岂不不保?
她立刻爬了起来,拨开九夫人转身就走,九夫人却不依,浅笑着伸出雪白大腿,玉足一勾。
孟扶摇衣带半解,被她勾个正着,身子向后一仰倒在榻上,九夫人娇笑着扑上来,孟扶摇一个翻滚让开去,忙着去拢自己半解的里衣,又找自己的外袍,刚刚寻着扔在地下的袍子,身后又被八爪鱼抱住,八爪鱼指甲尖利,那般一撩一勾,“撕拉”一声,里衣撕裂一半,孟扶摇大怒,扑过去就揍,八爪鱼认为此举极具雄风,媚笑着迎上来,孟扶摇揍不下去,又被拉到床上。
两人在床上厮厮打打,纠纠缠缠,衣服都纠缠得差不多了,九夫人喘息咻咻,软蛇般滑腻腻的钻入孟扶摇怀抱:“好人……”
好人正在忙着撕掳,一道灯光,突然遥遥照过来,照上了红罗帐,照上了九夫人的身子。
九夫人大惊,抬手遮着眼一看,花园里迤逦来两行宫灯,将这三间雅室照得灯火明亮,门前的灯光里,站着黑着脸的战北恒。
偷情一半,丈夫出场,千古不易之定律。
床上的野鸳鸯一阵慌张,九夫人慌得是偷情被捉,孟扶摇慌得是里衣撕裂,罩罩的带子会被发现!
她百忙之下顺手抓过一件衣服便往里衣里一塞,抬头醉眼迷离的对战北恒笑:“王爷……你家母狗思春了,麻烦牵回去。”
战北恒身侧亲信王府侍卫长却一声冷喝:
“孟扶摇,你好生大胆!竟敢调戏王爷爱妾!”
“有吗?我有吗?”孟扶摇摊手,低头看自己,“我衣裳整齐——”
她的话突然顿住,灯光亮亮的照过来,照见她的衣裳——她身上竟然塞着个肚兜!
桃红肚兜,绣莲叶鸳鸯,灯光下滑锦如水,光泽魅惑。
战北恒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奸夫淫妇,连我爱妾肚兜都穿上了,还敢说没奸情?
孟扶摇悲愤——黑灯瞎火的,偏偏抓了个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