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刚刚的设想是真的,那么,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他吗?
不大可能,会面的事情,他除了小喜子,没告诉任何人。
小喜子不可能出卖他。
当然,小喜子若想出卖他,有许多更好的机会。而那个女人几乎像是地毯式一样的搜索,这分明表示了,她或许只是偶然得知了他的行踪。
所以,她才轻易不肯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那就只有她了!
沈俊目光微定,落在郑薇头顶的发旋上。
却听郑薇不自在地道:“人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放我出去?”
刚刚实在是太紧张,沈俊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动作是有多暧昧:她刚刚无处安身,手脚并用,两个人几乎是缠在了一起。
两人脸对着脸,她的头顶顶着他的鼻子,而他的嘴唇挨着她的额头……
沈俊眷恋地在她的头顶上嗅了嗅:之前都没有注意,今天她用的应该是桂花头油,那头油的味道却不像姐姐那么重,闻着叫人头晕,清清甜甜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淡淡地,就甜到了心里。
随即,他想起更加重要的事,收拾好心情,手臂一发力,蹬蹬几下回到了地面。
刚回地面的时候,郑薇还有些晕眩,但随即就被沈俊说的话惊碎了心里所有的旖旎:“刚刚苏贵人是来找我们的。”
郑薇不是没发现今晚苏岚的怪异之处,只是一来,苏岚跟皇帝毕竟是在做私隐之事,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好意思多听,再者,她即使有点小聪明,也只是局限于眼界,在内宅当中有点用,至于这种见微知著,需要用到逻辑推理的,她就没有沈俊玩得转了。
郑薇沉默地听完了沈俊的分析,给了他一句话:“我这里也不可能泄秘。”
乔木的忠心她绝不可能怀疑,而且乔木又不是笨蛋,出卖她有什么好处?她毕竟在威远侯府培训过很长时间,这些世家们培养奴婢很有一套,即使是从外头来的,他们头一课要学的就是忠心,至于道理,嬷嬷们也摆在台面上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别处她不知道,但每个威远侯府的奴婢都要经过这一遭过来。更不必提乔木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性子,郑薇再了解不过,这丫头是个认死理的死心眼,性子倔起来连她都敢顶,澄心叛了都比她叛的可能性高。
“那会是谁的问题?”沈俊英挺的眉毛皱起来,在眉心打了个好看的折皱。
郑薇心里不是不害怕,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样你所畏惧的事情你告诉给了别人听,那种积存在心里的畏惧会减少不少,尤其是再看到别人为你忧虑担心,仿佛前路有人作伴,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她握住他的手:“别那么担心,也许没什么事呢?也许是我们想多了呢?”
沈俊却越回忆细节越觉得不放心:“不,苏贵人一定有鬼,你要注意她。”
这个宫里有鬼的人太多了。
进宫一年多,几次处在生死边缘的郑薇反而不像沈俊那样把这件事很放在心里。
别人要对付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是能为此着急得少吃一碗饭,还是少睡一个时辰?不论如何,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只要自身强横,诸邪不侵。
现在她和郑芍正是得势的时候,所以,即使苏岚想对付她,也只有选择这样迂回而不讨好的套路。只要她行事谨慎,让人抓不住把柄,苏岚就是再恨她,也动不了她分毫。倘若她有落势的那一天,也不需要大费周章,别人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她,就像当初云充容对付的张嫔一样。
郑薇早就想透了这一点,才在面对沈俊的担心时,她也有余力来劝慰他。
她承诺道:“放心,我不会让她能那么轻松就把我撂倒的。”她苏岚能倒第一次,能倒第二次,她就能让她倒第三次!
但是沈俊显然被她的敷衍弄得有些生气,可他知道,后宫是女人的战场,他再着急也无法插手。
他紧紧地拥抱了一下郑薇,却又迅速地放开,在郑薇生气之前,他望着她的眼睛,郑重许下承诺:“等我。”
等我?
郑薇直到回到寝宫时还在琢磨:等我?他说的什么意思?
可惜她再问下去,沈俊却不肯再说了。
郑薇出门时看见缩在石狮子后头,冻得都缩成了个鹌鹑的乔木,再有什么话想问,也只好憋在了心里。
乔木都快吓死了,她抱着郑薇的胳膊,一个劲地说:“小姐,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急死我了!”
郑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乔木已经先给了她理由:“是不是后来去的那两个狗男女把你们两个堵在里面了?”
郑薇出了一头的冷汗:姑娘,你知道你说的“狗男女”里面,有一个是皇上吗?
郑薇默默想了想,觉得吓人是不道德的,又默默咽回了到了嘴边的话:“是啊,你也知道,宫里结对食的事很多,谁知道太后的寿春宫他们都敢去幽会,胆子真是大得要包天了!”
跟乔木两个顺口骂了狗男女几句之后,郑薇正准备洗洗睡了,突然正殿的灯火大亮,澄心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小喜子,跑快些,不要叫别人来,只要蒋太医!”
小喜子高高答应:“是,姑姑!”最后一个字落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宫门边。
郑薇从床上一跃而起:叫蒋太医?是郑芍的肚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第68章 6.3||
郑芍见血了。
好消息是,她只是略动了胎气,坏消息是,她必须至少卧床静养一个月。
说真的,从郑芍怀孕以来,一直是大事小事不断,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出问题,已经算老郑家的香烧得好了。
相比起来,因为胎气不稳而带来的小小副作用简直就不用提。
只是郑芍还有些担心:“薇薇,我不在的话,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着郑芍的面,就是再不行,郑薇也要拍着胸脯地说“行”啊。
她皱眉道:“你能不能少操点心?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担心吗?放心吧,准备的事情我都交给别人在做,我又不负责上厨炒菜,更不会进御厨房的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郑芍欲言又止:那怎么能一样?只是一个二十三小宴就差点出事故,更何况年三十大宴?
按道理,头一年的大宴应当是皇后在办,而她们姐妹却抢了这个锋,皇后不恨他们到骨子里,不给他们找麻烦才怪!
换句话说,就像郑薇说的那样,皇后转性了,可节庆大宴要招待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事要筹备,出了一点小岔子,放在她身上可能不算什么,可放在郑薇身上,她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容,她有这么大的脑袋,顶得住一堆一品二品,甚至超品的命妇,公主,郡主,王妃们找的麻烦吗?
郑薇见她还是皱眉,只好放了杀手锏:“你再操心,你肚子里的小外甥都不干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重要。”她笑眯眯地道:“甚至啊,我的命可能都要靠它来保。”
郑薇没把话点透,可郑芍已经明白了:只要郑薇不把天捅破,凭着她目前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她的情绪稳定,皇帝也不可能放着不管郑薇。
郑芍的心勉强放了一半,拉着她还要嘱咐点什么,郑薇却呵呵一笑:“哟,这么快就忘了,你在家里被侯夫人捉着算帐的时候找的谁捉刀了?你这三招两式能不在郑大帐房面前耍吗?”
郑芍噗嗤笑了,假意怒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真不管你了啊!”
郑薇一挥手:“不管不管,我才不要你管!你只管吃你的睡你的,把你自个养成猪就行了。”
郑芍又是一笑,却哎哟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澄心原来在床边捂着嘴笑,一见这情况,忙紧张地把郑薇推到一边,对郑芍嘘寒问暖:“夫人,您还好吧?要不要再请御医来看。”
郑芍厌腻地道:“只是抽了一下,想来是孩子在我腹中踢我了,没事的。不用叫御医。”
趁她们主仆两个说话的时候,郑薇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一出正殿,她就直想唉声叹气。
刚刚在郑芍面前把话说得满,可她心里明白自己几斤几两,这么大的责任,一下压在她头上,她真不能担住。
她绕着院子走了两圈,眼睛一亮,来了主意,兴冲冲地拉上丝箩:“走,跟我出门逛逛。”
“逛?”丝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容,现在我们不是应该去尚食监,或者是御膳房吗?”
郑薇刚刚想到办法,正是得意的时候,闻言敲了一下丝箩的脑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懂不懂?”
丝箩自然听不懂这吊书袋,“啊”了一声,急忙跟上了郑薇的步子。
郑薇走后,正殿的窗户也终于销死了。
玉版走到郑芍的床前低声道:“薇姑娘走了。”
郑芍“哦”了一声,问:“她是笑着走的,还是哭着走的?”
玉版笑道:“自然是笑着走的,薇姑娘啊,什么时候都是笑呵呵的,这一点脾气可真是叫人羡慕。”
郑芍一笑:“在院子里转了这么久,又是笑着走的,那指定不是傻乐,那是有主意了。”
郑芍怀孕怀得辛苦,玉版有心要逗她多说笑两句,便顺着往下问:“哦?薇姑娘刚刚不还在这里跟您把胸脯拍得山响吗?她要是没主意的话,那拍胸脯干嘛?”
郑芍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玉版便知道,郑芍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笑得往回收了些,还是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郑芍笑道:“我啊,不光知道她有主意了,我还知道她的主意是什么。”
玉版这回是真的奇了:“夫人不是在说笑吧?薇姑娘为了不让您劳神,可是什么都没告诉您的啊。”
郑芍高深莫测:“你若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如何?”
玉版自然不会说不,取了自己的金坠子:“那奴婢就拿这对坠子当彩头,姑娘可以说了吧。”
郑芍道:“她一定是去搬救兵去了。”
“搬救兵?可满宫里,她就只有您一个救兵可搬哪!”
郑芍摇了摇手指:“不,至少还有一个。”
“谁?”
……
“淑妃。”
玉版觉得,自己能当威远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至少说明了,她比很多人都聪明,尤其她家这位姑娘的心思比其他人还更简单一些,而现在,她说的话,自己好像有点不大明白了,“淑妃,她一向为人冷清,即使她跟夫人您有些交情,可薇姑娘毕竟不是您,她有什么理由帮助她吗?”
郑芍却没有答话,是啊,淑妃有理由帮她吗?若是薇薇求助的对象不是淑妃,那其他人更没可能。就算江昭仪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可她只是一枚暗棋,薇薇不会那么笨,只是一场宫宴就舍得暴露江昭仪。
惠妃明哲保身,更没可能掺合她们的事,让好不容易交权上岸的她再湿一回身。
算来算去,也只有淑妃了。
启顺宫里,淑妃也在问这个问题。
“郑妹妹,你是不是自视过高,以为你开口了,本宫就会帮你?”
郑薇苦笑着摸了一下鼻子,淑妃直言不逊的语言风格放在别人身上,作为看戏的当然爽,而放在自己身上,那就谁受谁知道了。
她来之前就想过会碰一鼻子灰,也没有太大的落差,而是道:“妹妹有那个自觉,只是此次若非无奈,也不会用这个法子来请娘娘出山救命了。”
淑妃眉心一跳,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不妙。
“什么法子?”
郑薇轻声道:“自从佳福公主迁到您这里来后,一直症候不断,您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