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正值适龄的他会被军方强制应召入伍,他会把枪口对准自己前世的同胞,他会在前世的故国土地上犯下累累罪行。
前世的宋中华是个天真的年轻人,他认为如果穿越回过去,他可以凭借预知未来的优势改变历史,成就一番伟业。
今生的中村凉太的灵魂已经苍凉。他只是一个人,不是神。
只要人类还有野心,只要东瀛还有一个大国梦,只要华夏还继续疲弱下去……那么那场国战就不可避免。最后即使不是东瀛,也会是其他国家的军队踏入华夏的土地。因为,落后就要挨打。
那么,即便不是他,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他的邻居,乃至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陌路人,都有可能变成杀人无数的战场刽子手。
中村凉太曾想过自杀。
他选择了上吊自杀。
他在蹬掉脚下的凳子,感受到窒息般的痛苦那一刻,却突然后悔了。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在从漫长的黑暗中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父母一夜苍老十岁的面容,是长姐和幼弟惊喜且担心的神情。
……如果没有前世,他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
知晓未来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不是金手指,而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死亡实在是太痛苦了,他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自杀?
也是借由这次的契机,他开始反思起自己作为中村凉太的十五年人生。
浑浑噩噩,纠结反复,自我批判,自我厌弃。
这就是属于中村凉太的人生。
他不敢死,可是又不想活。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李景然。
中村凉太复杂地看向乐景,安静诉说道:“后世任何只要念过初中的人都……”
“这点略过。”乐景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我的未来。正是未知,所以未来才拥有无限可能性,才能让人满怀期待。所以不要告诉我的未来,正如不要告诉我还没读完的书的结局。”
“那么,我可以认为,你是过来想想我寻求建议的?你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中村凉太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纠缠了他十五年。
“你只需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行了。”百年前的先辈这样坚定回答他道:“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注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是凤凰卫视的编导季业说的话。因为我文采有限,实在想不出比这段话更出色更贴切的话来了,所以本文这段话就设置成主角说的话了。但是你们记住,这番话是季业说哒!
你们听说过平庸之恶吗?平庸之恶是一种哲学术语,是指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一种对自己思想的消除,对下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对个人判断权利放弃的恶。
犹太大屠杀,日本军队在中国搞的大屠杀,以及我国的十年浩劫都是平庸之恶的体现。
在平庸之恶下,你会发现漂亮的邻居也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友善的朋友也是冷漠的杀人者。以我有限的见识,只能想出李业的那番话作为对平庸之恶的回应。
以及……民国篇没有抗日剧情,如果我敢写,晋江就敢锁我。所以我才创作了宋中华这个人物,从他身上稍微侧面提及了未来的那场国战。
PS不好意思这章贴了防盗章,给你们造成了不好的阅读体验,所以这章替换章我多写了一千字,作为对误买防盗章读者的补偿~
第57章 民国之写文(56)
中村凉太的出现再一次向乐景提醒了那场慢慢逼近的战争。
抗日战争是发生在华夏国土上有史以来的最惨烈的战争。
历时14年, 中国军民伤亡人数3500万,几亿百姓流离失所,给华夏直接造成10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间接造成了50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
那是这个名为华夏的国家有史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首都被屠城, 全国22个省份沦陷, 国家军队节节败退, 最后只能退到位于西南内陆的重庆, 迎接敌人飞机一次又一次的轰炸。
如此狼狈,如此绝望。
绝望到父亲送儿子“死”字旗上战场,母亲送走了自己所有的儿子打东洋;绝望到大江南北的村落里不见男丁, 许多村庄从此更名为“寡妇村”;绝望到无数华人华侨组成敢死队回国参战;绝望到十三四岁的孩子也上了战场, 和敌人拼起了刺刀;绝望到政府喊出了最悲壮的口号——“一寸山河一寸血, 十万青年十万兵”……
绝望到了底……便是哀兵必胜。
乐景知道黑夜终将散去, 战争会胜利, 华夏人民会站起来, 会重新拾取大国骄傲。
他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 左右不了战争的局势, 只能用手中的笔给予战士和人民精神上的支援和支持。
……
……
《畜生道》让乐景一炮而红,守夜人这个笔名也成功传遍大江南北, 被更多人知悉。
人们在报纸上围绕这篇作品展开骂战的同时, 也对作者燃起了好奇心。
守夜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年纪轻轻哪里来的那么深的阅历和见解?他创作《畜生道》的心路是什么?作为原作者他会如何诠释自己的作品?
也就是在种种的好奇和疑惑驱使下, 国立北京大学的文学社就向《文学报》寄来了一封邀请信, 邀请乐景来他们学校开讲座。
杨经纶把邀请信给乐景拿过来时,乐景正在写国文作业。
他毕竟是来自未来的西贝货,文言文功底自然不能和这个时代从小就用四书五经开蒙的读书人相比, 这也造成了乐景的偏科。理科成绩在班级排名前几位,历史也是年级里的佼佼者, 国文成绩却只在班级中游。
教他国文的白念秋先生不知道找他谈过多少次话,私下里也时不时给他开小灶。特别在乐景的守夜人笔名曝光后,白先生看他的目光更是费解,似乎不明白为啥乐景都写出了好几部小说了,怎么国文却那么差?
昨天白先生又把他喊到了办公室里,皱着眉头盯着他75分的国文成绩,忧心匆匆地说道:“你这成绩,念清华北大有点悬,你国文太拉分了。”
乐景:……
他很想告诉白先生,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高的志向非清华北大不读,他对这个年代的大学真的不挑。
民国大学就那么几个,所以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精英中的精英。乐景他在现代接受的是偏向素质教育的应试教育,就刻苦程度而言是绝对比不上民国学生的。再加上李景然就是个学渣,也没给他留下什么“知识遗产”,所以乐景实在无法生出非清华北大不读的野心。
这个年代的大学都是自主命题自主招生,也没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密卷》之类的参考资料,在他看来他能一次考上大学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可是在白先生看来,李景然今年才17岁,就写出了这么多优秀文章,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虽然不知道这个靠笔杆子吃饭的天之骄子为啥国文成绩不好,但是以他的天赋只要稍微努力一下,清华北大不还是信手拈来的?
出于这种爱才之心,乐景就收到了很多份白先生自主命题的国文试卷以及足足有几百本的推荐阅读国学名著。这也导致了他平时在写小说之外,就只能没完没了做国文卷子了。
所以乐景在听到杨经纶说北大想让他去开讲座时,他颇为哭笑不得。
他这边还在发愁能不能考上北大呢,北大学生就要请他给他们开讲座了。
原本这种出风头的事乐景是不愿意参与的。乐景对自己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墨水也清楚的很,他不过是占了来自未来的便宜罢了。
之前也有其他机构向乐景发出邀约,北平作协还曾经邀请他入会呢!可是这些都被乐景给拒绝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写作,不耐烦处理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
可是……这是北大啊!
这是孕育了各行各业无数青史留名人物的北大啊!他这次去北大,说不定还能偶遇不少历史名人呢!
所以纠结再三,乐景还是决定给北大文学社写了一封回信,答应了他们的邀约。
……
……
北大文学社阅读室里。
厚重高大的实木书架间隙或站或坐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他们无一例外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全身心地沉浸在了书里。
突然,某个角落里穿出刺耳的凳腿划过地板的声音,不少学生皱着眉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瞪去,就见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脸色满脸兴奋地站了起来。
“太好了!”女生举起手中的信纸,在安静的阅读室里大声嚷嚷着:“守夜人先生答应了我们的邀约,周六时会来这里给我们开讲座!”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学生们立刻兴奋起来,把说话的女生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交流起来。
“真的吗?周六什么时间?”
“守夜人先生从来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之前听说北平作协邀请他开研讨会都被他给拒绝了!没想到他会答应我们社团的邀约!”
“我周六一定要带上《名妓回忆录》让先生给签名!”
“《畜生道》怎么还不出书啊!我真的很想买回来让先生给签名!”
“我朋友家的弟弟在开明中学念书,听他说守夜人长的挺帅的,性格也是温文尔雅。”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他特别绅士,特别有爱心,经常去孤儿院资助孤儿……”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麻花辫女生叫做何静雯,是北大文学社的社长,此时听到社员三三两两的发散议论,连忙提醒道:“我们这次是想让先生给我们解析他的作品的,所以等到见到了先生,我们讨论的重点就要在他的作品上,禁止打听先生的私生活。”
“知道了。”
“当然!”
稀稀拉拉的应声响起,何静雯望着社员一个个难掩兴奋的模样,心中还是浮现深深的忧虑。
希望周六讲座上她的社员不会给先生造成困扰。
……
周六早上,何静雯被堵在社团活动室前的走廊上,瞪着前方人头攒动的长队,(她在里面还看到穿着清华校服的学生!)声音无比虚弱:“这是怎么回事?”
副社长尴尬一笑:“守夜人要来开讲座的事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所以不仅咱们学校的人,就连其他大学的人都赶了过来听讲座……”
第58章 民国之写文(57)
周六是个大晴天。
四月份气温还不热, 吹来的风夹带着春天特有的酥软,这是北平难得的温柔时刻。明媚柔和春光的照耀下,就连路边衣衫褴褛的脏乞丐都多了丝慵懒的意味。
何静雯一夜没睡好,几乎是天刚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到她站到学校门口时太阳才刚刚越出地平线没多久。
她准备先去活动室看一下会场布置情况, 然后就和文学社的几名核心成员一起在校门口迎接守夜人先生。
这套在她心目中已经排练过千百次的流程却卡在了第一步——她被堵在了文学社活动室前的走廊上, 前方是人山人海, 她粗略一扫,就看到了穿着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和中法大学校服的学生!
燕京大学和中法大学便也罢了, 清华大学的学生来他们社团做什么?
然后她就从副社长王博文嘴里听到了一个让她格外震惊无语的消息——这些人竟然都是来蹭讲座的!
是哪个嘴快的走漏了风声?!
何静雯原定计划是在活动室召开一个小型的讲座, 让社员们能和守夜人面对面交流。这下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活动室哪里挤得下!可是人都来了, 他们又不能把人给赶走。
所以在纠结一会儿后, 何静雯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只能换个地方开讲座了。”她对副社长王博文说:“你联系一下学生会的人, 看看能不能借到学校的礼堂。”
王博文还没挤出走廊, 人海里竟然就挤出来了几个学生会的人,为首的赫然就是学生会会长, 一名历史系的大三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