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兴许真的是自有天助,乔昼说来,周仰将他关在那处非但是画布庄的东西,还曾经让他仿制过几个印章和字迹。荀翊不露声色的稍对比了下,便知道乔昼确实仿过先皇的字迹。
如此一来便知道了那先皇的密旨由何而来。
荀翊并不害怕旁人拿着密旨来说他抢占了皇位,更不怕在外面流落的皇室血脉。对他而言,能调查清楚这事儿最好,只因对荀歧州是个交代。
当日先皇后那孩子是荀歧州母亲亲自动的手,这是镇远大将军府所做的唯一一件暗事儿,兴许不够光彩,但既然做了,便也只有成功一说,镇国大将军府于光于影都不能有一丝丝的被玷污。
未过多时,乔昼便跟着戴庸来了,他睡得还在迷糊,神情有些迷离。
他已经不似刚被救出来时那般消瘦,脚踝处的伤也得到了妥善医治,只不过周仰当时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他从那暗室里出来的,仍是留下了病根,走起路来有些跛。
乔昼生的还算好,眉目之间是江南烟雨的疏离,但身上的气氛却是有些痞气的。
见了荀翊,他连忙下拜:“皇上。”
荀翊抬手,说道:“此次伪做字迹辛劳你了,算是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让荀翊这次反将一军事半功倍的便是乔昼,因有了他帮着伪做字迹和落款,这才能轻易骗过周携齐等人,让他们掉以轻心。因怕路上出什么状况,荀翊这才由游猎的地方带他一道回来。
乔昼思忖片刻,低头回道:“皇上,草民目前没想到。”
说实话,乔昼不敢出去,虽然现在和内侍们住在一处,还得被看着,但他也知道这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又不是傻,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假的东西吗?如今被正主皇上抓住,能活命那是因为自己还有用,但倘若出宫去,说不准就被谁给杀了灭口呢。
在宫里,又没让自己当内侍,还好吃好喝,太医给看病,有什么不好的?不比在周仰那小密室里藏着挨饿挨揍强?
说到底,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入了这行。而且自己有点过于天赋异禀,这才引火上身。
唉,那怎么办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乔昼还挺为自己骄傲。
但这就是干活,也得找个福利待遇好的,反正去哪儿都危险,宫里挺好的。
戴总管就是这么说的,戴总管说话可真是发人深省引人深思,有道理,不愧能坐上这个位置!
荀翊也不急,只说:“过不了几日怕是你又要重操旧业了。”
乔昼结结巴巴:“又、又要做什么东西?”
荀翊:“那布庄不过几日便要重新开张,还要靠你画些东西。”
“周仰又能开布庄了?!”乔昼惊讶问道。
“不是。”荀翊持笔在纸上写了几笔,说道:“是宫里的生意,也不会让你白画,到时候自然有人和你商讨分成的事儿。”
乔昼打心里惊到了,没想到皇上非但深谋远虑,还会挣银子呢!那布庄一年入项多少,如今要是卖的好了都是皇上的,而且还没人敢惹,也省得贴补银子去给三衙里打点了。
乔昼走的时候偷偷问戴庸,“咱们皇上怎么这么厉害?当时就能知道我在周仰那处。”
戴庸实话实说:“主要是周仰和他爹,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就是一个不巧被发现的附属产品,赠品,只是没想到这个赠品这么良心。
乔昼摇头:“那不能,那密室那么隐蔽,布庄后院里那么多房子,怎的就直接进了这间?还发现了密室?皇上就是没和你说,但是咱们皇上心里都清楚。”
戴庸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逐渐变成了皇上的迷弟,撇了下嘴:“谁跟你咱么皇上?那还真的就是巧合,凑巧发现你的,而且还是宁婕妤发现的。”
戴庸心里也觉得挺奇怪的,后来想了想,这不就是宁婕妤与众不同的地方吗?陪皇上出去上元节赏灯,结果误打误撞的就在后院里发现个“大人物”,大事儿虽然没解决,但却一举解决了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呢。
是宁婕妤有福气,把这福气也带给了皇上。
哎不对,这么说不合适。
是皇上有福气,宁婕妤也有福气,凑到一处就是囍。
接着两日,京城里果不其然风声鹤唳。但这也仅仅是朝廷里的人人自危,百姓却是拍手叫好。
为何?
还是皇上好手段。
百姓哪里知道这些朝廷的就里,只知道那天晚上调兵遣将似的,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结果消息一出来,说书的一渲染,大家听的开开心心。
周仰欺凌百姓目无王法,惊了还在春猎的皇上。皇上被气的春猎也不猎了,直接回到京城要查办。参知政事周携齐纵容嫡子,还有心将周仰从大牢里救出来,还想进宫求太后娘娘,谁知太后娘娘压根不见他。
周携齐胆大包天,趁着皇上不在京中想要硬抢周仰,将此事瞒过,谁知这就恰好赶上回京的皇上。皇上回来的急,马上还挂着弓箭,一箭就把周携齐射下马来,还有那些和周携齐平日交好的,要求情的,也都一并抓走处置——不需要这样的官。
至于周携齐当时大喊的那几声,皇城外面一圈是没有百姓住的,只有那些兵卒听见了。但戴庸何许人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摆事实打比方举例子,说的一个个心服口服——周携齐都敢逼宫了,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有病!还要把咱们一起牵连进来。
再加上与此同时,西北坐藩吴濛也被秦王殿下砍了脑袋,只因为他将朝廷给灾民的银子私吞了,那些伙同大商贾硬买的灾民田地也都还了回去,周携齐的话自然是不攻自破。
另外,还有件从宫里传来的小道消息:你说人家宁姝怎么升位份升的这么快?原来是因为怀了龙嗣,皇上这是抬举孩子呢,这也是人家的福气,该着就是要入宫的。前面和晋国公府的那些纠葛也是福气,因为福气才没嫁进晋国公府呢。
由此证明,不是皇上不行,是介贵妃不行。
春猎的队伍已经缓缓像京城进发回来了,宁姝还在带着介贵妃和秋昭仪熟悉新改良的狼人杀,尚不知道自己在百姓嘴里,一个成了有福气,一个成了介不行。
第80章 (一更)
介贵妃回到京中,连自己的寝宫都没回,直接去了皇上那儿复命。
罄书殿内皇上正在和右相赵敬商讨事宜,介贵妃便只好在外面等着。
戴庸给她递了一盏茶,“掐着时辰给你晾好了,这一路辛苦了。春猎人多,队伍不好带吧。”
介贵妃左右看看,见没人在,端着茶直接一口干了,“没啊,挺好玩的。”
能不好玩吗?春猎的人都老实,每天除了看热闹就是烤肉吃,除了打牌就是看着宁姝吃糖,除了怼人就是研究新游戏的玩法。宁姝花招还特别多,硬是把一场有政治目的的出游变成了小学生春游,带着一群年轻亲贵们直接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都不想回来了。
回去干啥呢?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疯狂往上爬?
不呢。这样挺好的,有吃有喝放松自我,啥也不用想,不去读书母亲都不拿家法抽我啦!
戴庸这几日自己实在是累坏了,脚下不停,手上不停,连嘴巴都不能停,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去,脸色直接从一个细皮嫩肉的矮胖内侍头头变成了外面打铁的工匠——黑了!
因此,他自然也认为介凉也辛苦,说道:“我知道你性子就是这样,逞强。累就累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介贵妃一脸懵逼:“没啊,我真的觉得挺好玩的。”
介凉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戴庸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低骂道:“我在京城这么辛苦,跟着皇上骑马赶回来大腿皮都蹭破了,走路还不能露馅儿。你竟然玩的这么开心?!我可是连你管束的宫女都一起管了,你竟然自己在外面玩?!”
“再来一盏。”介贵妃把茶盏递给戴庸,笑的说道:“那能怪谁呢?这不都是命吗?当日你要是抽签抽到了贵妃,现在你不就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了吗?”
一提这个,戴庸气的简直要磨后槽牙。
之前说自己幸好没抽到,不然旁人说皇上眼瞎,现在说自己怎么就没抽到呢,这就是命。
戴庸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
介凉:“那是啊,谁让我是贵妃呢。”说罢,她将自己手里的茶盏往前推了推,“倒茶啊。”
戴庸真又去给他倒茶,过了片刻才说:“要是皇上真能和宁婕妤相知相守,日后婕妤娘娘诞下皇子,江山稳固,你这贵妃便能不做了。也恢复原本的身份,到时候你若是想去做什么,便……”
介凉一手撑头,凤目微扫:“到时再说吧,如今且还不好说呢。容袖还在介家,怎么也得给她将之后的事情安排好。日后她嫁了,我在这个位置便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戴庸叹了口气,“容袖那处,既然留下了她,皇上定然不会让她辛劳。”
“我知道。”介凉说道:“但皇上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做,你伴在皇上身旁,可也是见了他每日忙碌,那可是皇上熬心血熬出来的,咱们再拿这些小事儿去叨扰,也不合适。”兴许是觉得这般说下去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介凉语气一转,问道:“对了,我这次回京,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好像瞒着我点什么?宫里的气氛也变了。好像是在说什么……不行和行的?”
戴庸闻言一愣,突然笑的憨厚:“没什么没什么,兴许是你当贵妃当太久了,敏感。”
介凉:“真的?”
这些年相处下来,介凉怎么会不知道戴庸的秉性,笑的越憨厚那越是心里有鬼。
戴庸点头:“你放心。对了,之前那个开东华门的宫女我帮你理顺了,你可得盯紧了,别每天想着在宫里凑牌局。”
一提到这宫女,介凉就一股气,又说::“我听闻那日来安抚太后的是柳选侍?”
戴庸“嗯”了一声,又说:“如今已经不是柳选侍了,升了美人。太后近来可是靠她,她说什么太后都觉得好。咱家也没好说,那日有人看着柳选侍似乎想要偷跑出宫。”
介凉嘴角勾了一下:“大难当头可不就是得各自飞。她能来看看太后安抚几句就不错了,还算是个可用的,就是心眼太多。”
“也还成,皇上并没有追究。”戴庸说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后宫里养病的养病,研究小玩意儿的研究小玩意儿,当兼职的当兼职。”
“就宁婕妤一个。”一想到后宫这幅风貌,介凉也有些无奈。
戴庸又说了:“问题是感觉宁婕妤也不怎么上心,就皇上自己上心。嘿,你说奇了怪了,咱们皇上论起样貌也好看,学问修养权柄哪个不是一顶一的,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说到费劲,费劲的那个宁婕妤一回云舟宫便被钟妃处的宫女给吓到了。
宫女认真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宁姝去看看她们的钟妃娘娘。宁姝还没说话,那宫女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婕妤娘娘方来的时候,我们娘娘身子可是好些了。可这几日开春,婕妤娘娘伴驾春猎,我们娘娘的身子就又沉了下去,各种药石俱都试过了,就是不见好。如今外面的人都在传婕妤娘娘自带福运,奴婢胆大妄为,想请婕妤娘娘去看看,救我们娘娘一命。”
宁姝正喝着水,听了险些没呛到。
她活了这么些年,尤其是在宁府里,怎得就从没有一个人说自己带福运的?还有人说自己克死了生母呢。
而且听这个宫女的意思是自己在这里的时候,钟妃身子就好了,自己不在的时候,钟妃身子就变差了?
作为一个坚定地唯物主义,宁姝觉得这肯定和自己没啥关系。
但耐不住这里的人相信啊!
宁姝让人去请了太医,同自己一起过去。
前些日子见到钟妃的时候她还能坐着说两句话,如今却躺在床上,人倦倦的。但不知为什么,宁姝觉得钟妃看上去气色还行。
太医照常诊断之后仍是让钟妃照常服药,平日少些忧思,兴许身子便会好起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平日切莫让钟妃伤心,她原本就气血不足,若是伤心过度难免伤及心肺,身子便会越来越差。
宁姝在殿外叫住太医,想着仔细问问,钟妃一进宫就是病的,平日没什么人来往,就待在自己的云舟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人又不在身旁,遇到这般事儿连个能依仗的人都没有。
太医只是叹气,说道:“钟妃原本身子就单薄,但这也是无碍的,但她有心病。这些年在宫里虽然毫升将养着,但不知怎的心病却是越来越重的模样。心病自然还需心药医,普通的药材即便再好也是外物。”
宁姝皱着眉在云舟宫的院子里兜了几圈,试图分析。
一般来说,在故事里嫔妃的心病有两个原因。
第一,皇上恩宠不在,亦或者是曾经怀过孩子,被害掉了,受到了伤害。
名侦探宁姝为此偷偷采访了一下云舟宫的原住瓷器们。
常年蹲在园中的青花大缸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形,说道:“没有,没听说钟妃掉孩子的。”说着,他还问一旁的瓷园设:“钟妃怀过?是皇上的吗?”
不但不知道,还要给皇上戴绿帽子。
瓷园设:“没吧,没听说过。哎,你不是前阵子和皇上逛园子的那个宁姝吗?你是想对钟妃下手吗?那不用,看样子她活不了多久了。你看你多福气啊,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宁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