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根据垫车主人的具体情况不同,里面放置的软垫柔软程度和使用布料皆有不用。
宁姝一抬眼,几个内侍打扮的人已经摩拳擦掌的站在垫车边上准备就绪了。宁姝之前见过他们的功夫,那还不得把车拉的飞起来?
“不必,朕陪宁嫔走走。”荀翊说道。
他想和宁姝多单独相处一些时间,单独的,就像在马车里的一样,属于两人自己的空间。
可戴庸却另有想法,他是想让皇上能早些回宫稍稍歇息歇息的,这几日皇上赶着宁嫔回京前将事情都处理妥当,不仅是谋逆那档子事儿,更有春猎几日积累下来的奏章,今日为了早些出来连午间歇息都免了,他看着都累。
但说来也奇怪,宁嫔没回京前皇上每晚都熬夜处理政务,自己还以为皇上要在宁嫔那处宿下呢。结果宁嫔回来的第一个晚上,皇上照例戌时睡下了。
这……就有些奇怪了。
人没回来赶着做事好似在等人回来,结果人回来了皇上自己睡了?
难道是非得宁嫔在京里,皇上才能睡得安稳?
戴庸看向宁姝,说道:“皇上,宁嫔娘娘方才回京,娘娘是女子,指不准累了呢。”
宁姝原本想说自己不累,毕竟她确实也没干什么。现在的生活比起在现代实在是轻松太多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玩,伺候皇上连点体力活都不用干。
但是她看见戴庸略带担忧的表情,想了想,答道:“是有点累了,想坐车。”
宁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戴庸大概是担心皇上吧,毕竟每日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他看起来是个好皇上呢。
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来后宫,真是太辛苦了!自己日后一定尽自己所能,让后宫嫔妃们开心一点!就算是帮皇上分忧解难了,用来报答他的大布庄!
荀翊闻言这才点头:“那就坐个厢车吧。先大致走走,一时半日怕是规整不好的。”
宁姝坐在车上逛了半圈才知道荀翊所说一时半日归整不好是什么意思,这周家布庄岂止是大,就这占地面积甚至能用广袤一词来形容。她以前在后海坐人力车也就这么个长度距离吧,里面能开多少家小酒吧啊。
她颤颤巍巍地问道:“皇上,这么大的地,都给臣妾啊?”
荀翊微微笑道:“都是宁嫔的,土地文书到时一并送到你宫中。”
宁姝:惊!突然又有了一种祸国妖姬的实感!但我啥事儿也没干啊,这样就显得我很不敬业。
不过毕竟是皇上,想必之前也这么给其他人送东西。
当真是看不出来皇上还有这样的昏君属性。当然,这种东西都说不好,当年李隆基年轻的时候,秘葵也没想到他后来连宠妃都保不住啊。
所以自己就要趁还受宠的时候多从皇上这儿拿点东西,以免老无所依,连打赏宫人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嫔妃这个行当果然还是吃青春饭的。
虽然这么想,宁姝还是微微叹了口气:皇上这么送东西不成啊,到时候要被朝臣进谏,后世写他的时候说不准还会浓墨重彩的描绘出一个骄奢腐败的形象。这些本来都是内库的,能用来银子生银子的,怎么能这么不知道珍惜老祖宗打下来的江山?
而自己竟然还要从皇上手里骗更多赏赐,唉,矛盾。
在旁等宁姝感谢自己的荀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那句谢谢,反而眼看着宁姝嘴巴扁起来了,还叹了口气?
“姝姝怎得叹气?”荀翊猜测:“是地方太小了?”
宁姝一听更愁了。他为什么带着一脸霸道总裁的感觉——你看这是朕为你承包的鱼塘。
一方面她确实是想要更多的,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荀翊有这么个昏君属性。
“这地方太大了,臣妾有点……”宁姝理了理思路,说道:“要不这样?皇上将这块地的使用权租给臣妾,布庄挣了银子之后给宫里一半,剩下的我还要和贵妃娘娘和秋昭仪商议过看怎么分。日后皇上还能再把这块地送给别人。”
“再送给别人?”荀翊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想法。
宁姝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不能过奢华无度的日子,得开源节流。”
她自己都尚未发觉,此刻自己非但心态有些变化,由一开始能坑则坑变成替皇上着想,称谓还变成了咱们。
荀翊听了她的说法后哑然,随即笑了起来:“好,都听姝姝的。”
“嗯。”宁姝微笑点头。
都听我的?
我信就有鬼了,我毕竟是看了不少古言小说古言剧的,那里面的皇上可不就是来一个爱一个,不来都要去民间祸害一波。
而自己,一没什么特长吸引人,二没家族背景,就连什么生个孩子固宠她都没机会,那不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吗?
可荀翊听了她的话后却心情大好,难得的开起了玩笑:“朕倒不缺这几块地,但既然姝姝都这般说,那日后宫里的一部分进项都要靠姝姝了,想法子怎么将这处布庄做的赚钱些,可也帮朕分忧了。”
听听这话,自带昏君属性。
罢了罢了,这是他执意要给自己的,自己只好发挥来自现代的经商眼光,多给内库赚些银子。毕竟皇上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要稳住。
宁姝回头看了一眼那错落有致的院墙,此处外面看着杂乱无序,实则里面都是规规整整,一如京城的街巷纵横平直。
她大概有了个思路,但具体还是要回去和介贵妃、秋昭仪商议,当日便说好了是三个人的生意。
又过片刻这便兜了一整圈,再回到铺子里面的时候乔昼已经等候多时,见了荀翊同宁姝,他连忙上去参拜。
宁姝看着他过了好半刻才想起他究竟是谁,主要是这人养胖了和没养是两个模样,加上当日她一把就被荀翊遮住眼睛,也并未看仔细。
如今看来,他模样斯文,气质当中有画师的那种静在。
“是你?”宁姝说道:“脚踝上的伤可好些了?”
乔昼回道:“多谢娘娘关怀,好多了。”
荀翊在旁说道:“这就是朕给你找的帮手,之前周家布庄生意兴隆自然也有他的缘故在,你若是有什么主意便都告诉他一声即可。”
宁姝谢过荀翊的细心安排,接着就问出了一个非常富有灵魂的问题:“那,他的工钱是我给还是皇上给?”
第92章 (一更)
将乔昼引荐给宁姝之后,荀翊又让人取来命他们绘制好的地图,抄周府的时候自然也一并抄了布匹,如今也原封不动的搬进了库房,甚至连之前那些进布的路子都提前压了合约文书在此处。
地方、人、货、路子全都铺就好了,只差东家接手再寻个合适的掌柜看着,稍一规整便即刻可走上正轨。
将这些事情都与宁姝交代清楚,夜已经深了,两人这才走出布庄。
如今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这条热闹的街巷看不见头儿似的,各个门前都挑着温暖的光。店家的孩子聚成一团从那头嬉笑着跑到这头,偶尔从铺子里探出个大人的脑袋看他们一眼,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
宁姝蓦然想到了自己儿时的场景。
那时候城市里还有很多平房未拆,走进大门,拱形的门洞是孩童们的游乐场,不用等到逢年过节亲戚就会聚在一处各自分工,有做饭的,有收拾东西的,热热闹闹。
爷爷家的屋顶上爬满了葡萄藤,天热了爷爷就会带她去吃,还掐青嫩的须子给她嚼,也是满满的葡萄香气。奶奶会摘野菜,挂着面糊炸了,香气在大门外就能闻到。
后来城市发展了,平房变成了高楼,好像失去了那个家,大家便也都各奔东西了。
她毫无知觉的拉了荀翊的手,像是要寻求一丝温暖或者慰藉似的。
荀翊看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宁姝抹了把眼泪,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想家了。”
荀翊眉头微微颤了一下,随即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拍了拍:“我知道。”
宁姝:“你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呢?他肯定以为自己想的是宁府,毕竟那才是现在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家。
可他却知道。
荀翊笑的有些苦涩,他微微叹了口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可以实现她千千万万个愿望,但这个听起来最简单最平凡的愿望,确是他无法达成的。
荀翊看向街道的另一侧,对宁姝说道:“你在这儿稍稍等我下。”
说完,他便疾步走了过去。
宁姝看着那灰蓝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街上人很多,但他却很醒目,她一眼就能看见他,目光也追随着他,不会丢失。
或许不会丢失。
或许此刻不会丢失。
又或许,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荀翊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人群当中。
宁姝突然打了个抖,原来晚风真的挺凉的。
她有些像自嘲似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再慢慢把它吐出去,低下头——没事儿,我没事儿。
在抬起头的时候,她就已经调整好心情了,试着笑一下。
然后宁姝就看见荀翊手上拿了个糖人快步向自己走来,看见宁姝,他冲她远远的笑了。
冷清眉目的一个人,笑起来却好似冰山初融春雪初化,满是生机满是温润。
宁姝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然有点不太对劲儿,它猛烈的跃动起来,像是要脱离自己向他狂奔而去。
宁姝按了下自己的胸口,低头说道:“老实点儿。你过去了,我怎么办?待在自己的胸口里,更暖和。”
她同自己说话的片刻,荀翊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他拿了个捏成小兔子形状的吹糖,上面还活灵活现的点缀了两颗红色的小小饴糖算是红眼睛。
“苦的话,就吃点糖吧。”荀翊将糖递给她。
宁姝愣愣的接过那糖,嘴唇动了几下,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话,皇上是从哪儿听来的?”
荀翊未答,只是拉起她的手向马车走去:“我们回家了。”
回宫的路上马车颠的颇有节奏,荀翊靠在一侧似是有些昏昏沉沉,眼睛微微闭了起来。
此刻并未到戌时半,他只是寻常的累了。
这几日他过于辛劳,如今在宁姝身旁难能放下平常的戒备心,稍得片刻安宁。
他原本是靠在车厢后,京城路上都是青石板铺的,用的久了颠簸起伏乃是正常,他的头便一颠一颠的。宁姝见状怕他休息不好,这便小心蹭近些,把斗篷的兜帽平整铺在自己肩上,又轻轻挪着荀翊的头往上靠去。
——这样能稍稍睡得好些吧。
宁姝感激荀翊,他需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却又分毫不差的将布庄都安排妥当交给自己。
是实打实的金口玉言。
宁姝低头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荀翊的手一直很好看,骨骼修长干净,像是上好的白瓷瓷胎。
宁姝点了点头:嗯,不是大猪蹄子。
回宫的路有些远,她低头数他的睫毛,数到眼花又觉得自己像个痴汉似的。
由上面看,他的鼻子愈发英挺了。没了眼睛里的光,神情都显得柔和清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