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梦里,苏樱桃还看邓昆仑的信里写过,说自己下放的时候,曾经为了能在牛棚里吃到一顿肉,在田里蹲半宿的等着抓田鼠。
但是抓到以后,才把田鼠烧进洞里,村子里的孩子全来了,全围着他眼巴巴的流口水,于是他把田鼠肉分给了村子里那些饿吼吼的孩子们,自己坐在一旁看他们吃。
现在的他居然羊肉饺子他都看不起吃,不吃就不吃吧,看他嘴硬到什么时候。
“哇,饺子!”汤姆居然还记得饺子,而且因为上回跟着苏母一起吃过,现在已经有经验了:“婶婶,我还要醋。”
“婶婶,已经三天了,为什么小月月的妈妈还不回来呀?”珍妮操心的却是这件事儿。
从苏樱桃往成县劳改农场发电报,要求调回徐俨,到今天已经三天了,本省的电报一天时间就能到,而徐俨呢,又不是问题特别严重的劳改对象,按理来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她也就回来了。
而等徐俨回来,苏樱桃的好戏才能上演。
“应该快了吧,要是她回来,会从咱们家门口经过的,你留心看就行了。’苏樱桃说着,吹了吹饺子,给珍妮喂了一口。
饺子虽烫,但是咬破皮之后一股子油汪汪的,各种香料混合的奇异香味,瞬间就把小丫头给征服了:“比牛肉饺子还要香。”
牛羊肉哪有不香的?
随便做做都好吃。
她们几个围了一桌吃饺子的时候,邓昆仑果然嘴巴够硬,并不下楼来吃饺子。
等俩孩子吃完饺子上楼写作业去了,他才一个人下了楼,在厨房里对着剩下的饺子看了半天,试着尝了一个饺了之后,然后回头看看苏樱桃,发现人家忙着在做衣服,没看他。
于是他咳了一声,又吃了一个。
本来是想引起苏樱桃的注意力,让她发现自己吃饺子了,兑现自己的承诺的,但是邓昆仑再吃一个,就发现饺子这东西从皮到瓤子都筋道弹牙,羊肉和荠菜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既有肉的浓香,还有菜的清香,面皮又极为筋道,不说有多好吃,但居然让他停不下来。
苏樱桃坐在客厅里,正在用电动缝纫机给汤姆和珍妮做开春要换的衣服。
边看,她就一直盯着窗外。
她没见过徐俨,也不知道徐俨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而且也不知道徐俨到底是不是今天回来。
但是她可是掐着时间的,今天徐俨必到无疑。
春天了,因为大家抱的都是保大妈的小鸡,小白楼的家属们都在外头跟保大妈聊天,一起讨教春天怎么养小鸡儿,又怎么识别母鸡和公鸡,毕竟小鸡都是一样的价格,五颗鸡蛋换一只,但是母鸡能下蛋,公鸡就只能等着吃肉。
就连保剑英和保大妈,也都凑在徐嫂子,龚大妈,以及龚书记的爱人陈文霞身边,正在品评装在笸里,一窝子懵黄黄的小嫩鸡儿。
小鸡儿咕咕咕着,间或啄两颗小米,间或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正看着呢,苏樱桃就看见有两个民兵队长,押着一个剪着半长的□□发型,穿的破破烂烂,瘦瘦高高,不过皮肤很白的女同志,从大路上走过来了。
直觉,苏樱桃觉得这应该就是徐俨。
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的,家庭成份属于右派的,一个漂亮的,知性的女同志。
不过苏樱桃没想到的是,徐俨看到保剑英,看起来似乎很高兴,远远儿的就在招手:“剑英,是你吗剑英?都一年多没见了,我家老张究竟怎么回事,一直都没给我回过信?”
反而是保剑英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像看鬼一样的看着徐俨。
“我不过是赌气跟他说了一下要离婚的事情,他不会真的当真了吧?”徐俨的脸色也慢慢变了,又说。
苏樱桃心说:名场面呢,显然,徐俨当初写信提离婚,只是气头上的话。
而保剑英和徐俨,用张迈跃的话说还真是一对好闺蜜。
一个下放,一个直接接手了对方的男人?
被离婚的徐俨,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离婚了,这事儿很有意思哈。
门外头两个女人还在对恃。
苏樱桃闻到一股牙膏的清新味道,就听耳边的邓博士清了清嗓音,然后说:“就在刚才,我吃了十二只羊肉饺子。”
第52章 公开批评
不过保剑英的厚脸皮, 在这一刻让苏樱桃眼界大开。
“徐俨,你居然回来了,天啦……”保剑英拉起徐俨的手:“看看你的手都皴成什么样子了, 你在成县受了很多苦吧?”
“老张呢,他到底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不来接我?”这个名叫徐俨的女同志, 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离婚的事情, 一头雾水的。
一群邻居围着呢,苏樱桃估计徐俨这回要吃亏, 果不其然, 保大妈要说话, 保剑英瞪了她一眼,然后说:“徐俨,是这么回事儿, 月月没人照顾, 老张又一再的……他跟我说他已经跟你离婚了呀,我完全不知道你们俩还没离婚的事情,月月跟我那么好, 也完全没说过你没有离婚的事情, 你知道吗, 我也考虑了很久,也抗争了很久, 但是老张他一直逼着我一个态, 我为了照顾月月只好表态, 现在可怎么办?”
带着一脸震惊的表情, 她这话说的简直堪称完美,用一种欲语还休的方式,立刻反锅甩到了张悦斋的身上。
而徐俨呢, 给保剑英抓着手,在此刻也得到了几个有效讯息。
首先,她丈夫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她给离婚了,二是,他还在离婚后恬不知耻的去追求她的好朋友保剑英了。
然后,现在她的丈夫,跟她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了?
“没事,算了吧,离婚就离婚了,剑英我先去农场啦,再见。”徐严显然已经被打懵了,一把挣开保剑英的手,转身就走。
但是,围在一起的家属们可不能就这么放徐俨走啊。
“徐姐,你别这样,先回家吧,我看你这衣服破的也够可以的,回家换一件,要不去我们家?”徐嫂子说。
龚书记的爱人陈文霞也说:“去我家换件衣服吧,事情咱们慢慢说,张悦斋不是那样的人。”
保剑英难过的手捂着嘴巴眼看就要哭了。
而徐俨呢,要不是突然的调动,很可能她在成县劳改农场两年,三年,甚至五六年,丈夫可能都不会来找自己,那种打击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同志们,这是一位劳改犯,天都这么黑了,我们交接完还得回成县呢,你们以后慢慢聚,好不好?”送徐俨来的民兵说着,握了握陈文霞的手,指着小白楼说:“你们厂的革命意识和革命氛围特别的好,我们得向你们多多学习。”
小白楼简直成革命样板了,两个民兵左看看,右看看,毕竟这年月粮食和菜比啥都重要,看到大家种的标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看就是准备要回家种标语的。
徐嫂子看徐俨就那么跑了,着急啊,急的直跳脚,都没敲门就跑苏樱桃家来了。
“我的副主任,小苏,你看见了没,大稀奇,徐俨被调回来了,但是……”她简直要咬牙切齿了,恨不能再走立刻就出去宣扬宣扬:“徐俨压根儿没想跟张政委离婚,她是被离婚的。”
冲进门,就见苏樱桃趴在窗台上,也正在回头,而邓博士,就弯腰站在她身后。
向来冷冷淡淡,在外面不怎么说话的邓博士这么有情趣,趴在妻子的背后?
徐嫂子又急又忙,赶了忙儿的要往回折:“算了算了,你们肯定不关注这个事儿。我先走啦……”
她得把这事儿满厂子大大的宣扬一番去。
邓昆仑给吓坏了:东方式的不礼貌,非但母亲动不动就想来干涉他的私生活,邻居家的女人连门都不敲就会往家里闯。
好吧,这些他都忍了,但是,保剑英的态度他完全无法忍受。
“东方式的表里不一,我们一起工作,我亲眼看到的,她对张悦斋的主动关怀,以及频繁的性暗示,才让张悦斋误以为她对他有意思,俩人才正式宣布在一起的,可她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在暗示是张悦斋主动的。”邓昆仑于是说。
“怎么就是东方式的表里不一了,你不也特别渴望我主动再吻你一次,才愁眉苦脸的吃了十二个饺子,然后还主动刷了牙,才来找我的?”苏樱桃回头反问。
表里不一是人的天性,怎么在博士这儿就成东方式的了?
连他这种爱国人士都这么黑东方,难怪西方人对东方会一直抱有偏见。
“好吧,苏樱桃同志,是的,你的一个吻诱惑了我,而要是我猜的不错,它像《金瓶梅》一样,还要困扰我很久,你现在愿意再给我一个吗?”
邓博士放弃了表里不一,因为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而且深谙男人的心理,她的心理年龄,完全不是一个真正的少女,也不是什么洛丽塔。
她是个成熟的,并且能牢牢抓住男人心理进行玩弄的成年女性。
赌着气,邓博士觉得她要再吻他一下,他就能安心投入工作,而不是想着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她这是在作弊,而且还是在故意吊着他。
“等你意识到东方式的婚姻不仅仅是随便的性关系再说吧,我会主动吻你的,真的,比上一个更刺激。”苏樱桃温柔一笑,又回过了头。
她还忙着呢。
邓昆仑盯着苏樱桃看了一会儿,在M国时的他在女人群中可是很受欢迎的,毕竟他的科研工作让他不得不常年辗转在M国位于北太平洋,南太平洋,中途岛等地。
虽然不是军人,但工作的地方就是在战壕里,而M国的女性们对于战争英雄有一种格外的偏爱,所以他不论走到哪儿,都是女人们观注的焦点。
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为了一个女人的一个吻而祈求过。
这简直太让邓博士觉得丢脸了,比他上次为了一个吻而妥协,把张爱国的案子送到G委会,更让他觉得丢脸。
这一次邓博士决定不妥协,反正真正要搬到一起住,展开性生活还要两年时间,不就是点情调吗,他不急在这一时,总不能次次让这个小女孩压着他玩儿吧。
毕竟工作很忙,博士转身,上楼了。
徐嫂子本姓萧,叫萧白芳,在职工家属里面,属于本地人,当然认识的人多。这天晚上,她跑了四五家子,就想知道保剑英和张悦斋俩,到底会怎么处理徐俨突然回来的事情。
而且她也义愤填膺,觉得保剑英太过分了,希望保剑英早点遭报应。
又不知道在徐俨自己都不肯面对的情况下,张悦斋会怎么处理两个女同志的关系。
张悦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从离的最近的段大嫂那儿听来的。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跑来跟苏樱桃嚼舌根儿了:“咱们张政委昨天在劳改农场的门口等了徐俨一晚上,徐俨不见他,相比之下,保剑英可真能装,昨天晚上据说一直在张政委家收拾家务,今天早晨还没出来呢。”
这个保剑英简直叫苏樱桃大开眼界。
她的涵养高到让苏樱桃都咂舌头,昨天晚上,据说就是她,把张悦斋打发到密林农场的门上,让他去求得徐俨原谅的。
而她自己呢,则做好了要‘离开’张悦斋的准备,晚上在张悦斋家搞了一宿的家务和卫生,然后就准备要走。
但是以已渡之,徐俨一晚上不开门,不听张悦斋的解释,而保剑英又那么的温柔体贴,还在家里搞卫生,等到张悦斋在前妻的门口熬了一宿再回来,温柔的保剑英把家里打理的妥妥贴贴,还替他烧好了热汤,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是蛮横不计理的前妻,一个是温柔,善解人意的现任,他该怎么选?
所以张悦斋一怒之下,还不解释了,横竖跟徐俨都已经离婚了,而且他也痛苦过了,现在再提别的也于是无补,索性安慰了一下哭的梨花带雨的保剑英,俩人反而一起出门,这就要去上班了。
很好,现在也该是苏樱桃上场的时候了。
“樱桃,你这是要走了?”徐嫂子看苏樱桃穿好了衣服,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于是说。
“你也来,今天我新官上任,第一回 要批评某个同志,你难道不好奇他是谁?”苏樱桃说。
徐嫂子先是脸色一白:“不是我,也不是我家老徐吧?”
“当然不是,是跟你没关系的人,你就只说自己愿不愿意来吧。”苏樱桃又说。
徐嫂子一听跟她没关系,手在空中划一道闪电:“在哪儿,我现在立刻去给你喊人,壮声势。”
这个G委会的副主任上任都很久了,今天头一回要批评谁,反正不是自个儿家,徐嫂子必须看这个热闹。
苏樱桃立刻出门,而且出门之后,笑盈盈就跟上了保剑英和张悦斋俩。
这会儿,张悦斋还在安慰保剑英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徐俨那边我会解释的,你就别担心了,好不好?”
保剑英一直在路上叹气:“总归是我的不对,徐姐是不是也提信的事儿了,我真没见过什么信,但要真的她说给你寄了信,你没收到,那就赖在我身上吧,这个冤我替你顶。”
说有可能,徐俨的信是被保剑英烧了的人,是张悦斋的女儿张迈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