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无奇说什么瑞王“好相处”,她都恨不得狠狠地打醒那孩子。
可偏偏今日,发生的事情比她能想到的所有都光怪陆离,一时之间阮夫人恨不得亲自去询问无奇,到底她跟瑞王是怎么了,为什么瑞王会为了她……
竟有点不敢往下细想。
就阮夫人自己而言,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皇室之人的。
在震惊之余她忍不住想,是不是瑞王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是有别的所图,而绝非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因为她不相信宫内长出来的人会有什么真心跟真情。
指甲轻轻地刺着掌心,阮夫人无法消化自己刚刚听见了,她一向清明自在的心也跟着乱了。
而林森见她神情变幻,却良久都没有开口,还以为她是为了郝四方,便道:“伯母你可千万别担心啊,伯父一定会好好回来的,至于小奇,也绝对不会有事。”
阮夫人回过神来。
她定定地看着林森:“你说,东宫太子殿下已经去了吏部吗?”
林森道:“是啊,我来之前,还传了蔡大哥去问话呢。”
阮夫人缓缓地吁了口气:“蔡流风……这件事只怕……”
林森忙问:“什么?”
阮夫人想说的是,这件事只怕连蔡流风也兜不住。
无奇的身份曝露,夫人在之前想过很多次,真的这一天来临,她也没觉着如何。
最让她承受不住的是,与之同时的竟还有瑞王殿下的生死不明。
这有点像是天给捅破了一个窟窿。
太子赵徵跟瑞王的关系紧密非常,人人都知道瑞王是太子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何况又是凤子龙孙。
若是太子知道瑞王的下落不明跟无奇有关,倘若瑞王能够好端端地尽快平安归来还罢了。
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不要提无奇,就算是整个郝府……
她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蔡瑾玄竟会亲自登门了。
不过阮夫人却也知道,这件事就算是蔡瑾玄肯帮忙,也未必能成。
又何必叫他空自为难呢。
吏部。
太子其实并不知道当时断龙崖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毕竟当时在场的都是王府的内卫,这些人不至于就把事发的经过到处乱说。
但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赵徵本要询问蔡流风,但又知道他当时不在场,所以便叫人把无奇传了来。
任侍郎等众人已经退到了廊下,厅内除了几个心腹之人外,太子的面前,只有无奇跟蔡流风两个人。
赵徵打量着地上跪着的无奇,恍惚想起当初她去东宫时候,还是个小太监打扮,当时他就觉着这少年生得过于貌美了,可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觉着大概是没长开吧。
没想到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儿。
片刻,赵徵才说道:“你当真是个女子?”
无奇低着头:“回殿下,是。”
赵徵的唇抿了抿:“瑞王,早就知道了?”
无奇有点难以回答,停了片刻才道:“是。”
话音未落赵徵却笑了起来:“是本宫问错了,瑞王当然是知道,要不是知道,又怎么会被你迷惑!”
无奇听到“迷惑”两个字,很有点不自在。
蔡流风垂首站在旁边,闻言微微蹙眉。
赵徵瞪着她,眼底是真切的怒色:“你跟我说明白,瑞王到底是怎么失踪的,真的是因为你?”
无奇想了想还是没有辩驳:“回殿下,可以这么说,瑞王殿下的确是被我所连累了。”
“你还敢说!你是真不怕死!”
无奇心里想起的却又是赵景藩最后跟她说的那几句话,他为什么要让春日强带走自己,为什么不让她留在原地。
难道……也是怕吓到她吗?
不,才不会吓到她,相反,那只会让她很生气。
无奇吁了口气,道:“太子殿下,我认罪也认罚,太子要如何处置我都认了。只求殿下不要牵连无辜。”
“你认什么罪?”赵徵冷笑起来:“我倒是很想要砍你的头,如果能让瑞王好端端回来,我现在就杀了你!可就算杀了你又能怎么样?你能让瑞王平安归来?你的命怎么能跟瑞王相比!你又怎么值得他……”
毕竟那是他的手足兄弟,骨肉至亲,皇室之中的亲情浅薄,但是太子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四弟。
倘若瑞王真的就此一去不还,赵徵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
一想到瑞王是因为面前的无奇而遭难,赵徵恨不得立刻叫人把这个人活活打死。
他闭上双眼,将怒火强行地按捺住。
“郝无奇,你的罪不容恕,但现在本宫没有心情去想该怎么处罚你才最好,因为就凭你害了瑞王这一点,就算把你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终于,太子恢复了原本平静的语气,他看着无奇道:“清吏司你不能呆了,就先去大理寺呆着吧。等到、等到本宫找到了瑞王,再跟你仔细地算算这笔账。哦对了,还有郝府。”
无奇原本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却猛地抬起头来。
旁边的蔡流风也蓦地抬头。
赵徵慢慢道:“郝四方身为漕运司的司长,知法犯法胡作非为,也是逃不了的,你家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他微微地俯身盯着无奇道:“你记住本宫这句话,如果瑞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阖府,都要为他陪葬。”
无奇窒息。
赵徵却看向蔡流风:“蔡郎中,你听见本宫的话了?”
蔡流风转身:“是。”
赵徵道:“你即刻带人,同都察院的人一同前去查封郝府!”
无奇睁大双眼:“殿下不可以!”
赵徵冷笑:“你在命令本宫?”
蔡流风却也跪在了地上:“请太子殿下息怒。”
赵徵慢条斯理道:“怎么?是郝府查封不得吗?或者,连蔡流风你也要抗旨?”
无奇眼中的泪在打转,她本不想牵连蔡流风,但郝府是她最后的底线。
蔡流风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微臣知道太子担心瑞王殿下的心情,但是如今瑞王殿下情况不明,太子不如且等殿下回来后再做处置。”
“若不是为着等他回来,本宫又何必留着郝无奇的一条命。”
“但是查封郝府,此事微臣觉着不妥。”
“怎么不妥?”赵徵冷笑:“你想为郝府说情?本宫知道,你跟这郝无奇向来也是过从甚密,以你的缜密,未必不晓得她的底细!蔡流风,本宫只是念你一身才干,不想计较罢了,你不要再来试探本宫的耐心!”
太子向来是温温和和的,从不大动干戈,今日却是这样果决不由分说。
无奇听到这里,攥紧了手,转头道:“蔡……”
蔡流风正也转头看向她,望着她含泪的眸子,她虽然没有叫出声来,但却向着自己摇了摇头:“别。”
无奇不想蔡流风再为了自己冒险。
蔡流风已经没有退路了:“殿下,事发之时微臣虽不在场,但也曾细问过,按照当时在场众人的说法,瑞王殿下所作所为,都是殿下一个人的意思,跟别人无关。而且当时郝无奇并不在场,殿下……不该迁怒于她。”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一点畏缩都没有。
太子简直不敢相信他一想循规蹈矩进退有度的蔡流风竟敢当面顶撞自己。
“你、你大胆!”太子动了怒,手在桌上用力一拍,惊得外头的任侍郎等人都忍不住发抖,太子怒不可遏:“原来你也被她迷惑的忘乎所以了是不是?”
蔡流风微微俯身:“殿下自然宽仁,但是微臣也不敢欺瞒,其实微臣也一早知道了小奇是女子,甚至比瑞王殿下还要更早,但微臣一直都没有说破,因为知道她喜欢在清吏司当差,而且她的确也能胜任清吏司的差事。这一点,瑞王殿下的看法只怕也跟微臣一样。”
太子张了张嘴:“你……”可听见他提起瑞王,便又愤怒地闭紧了。
无奇却又焦急又担心地看着他:“你别说了!”
蔡流风并不看她,只继续说道:“其实当初,也是瑞王殿下亲自挑的小奇他们三个,后来殿下知道了她的身份,却并未追究,可见殿下也是个不拘一格只重人才的。至于今日断龙崖上的事情,外面的人虽传的光怪陆离,但以瑞王殿下的英明睿智,又怎会做出愚蠢之事?又怎会为了区区的一个小女子而自毁性命?”
这个说法,太子赵徵其实也是不太肯去信的。可又没有别的解释,如今听蔡流风说到这个,便道:“你是想替她狡辩?不管如何瑞王是因为她出的事!”
蔡流风道:“清吏司是瑞王殿下在太子的授意下建的,最近要着手处理的案子非常的棘手,今日所对付的那个叫做李靖的,也极为难缠,瑞王殿下不过是中了那李靖的计策而已。把这个推到一个当时并不在场的人身上,未免有些太过、夸大其词了……难道太子殿下觉着,瑞王殿下真的是个会为了女色所迷的人吗?微臣可不这么觉着。”
赵徵听到这里,微微地有些动容,他当然不认为瑞王是为色所迷之人,但正是因为这种不信,在听见别人说瑞王是为无奇而“坠崖”,这才怒发冲冠,觉着实在是“红颜祸水”,更恨不得把那祸水碎尸万段。
不过听了蔡流风这番话,却好像正中了心头,太子的怒意稍微地减退了几分:“但是……为何都这么说?”
蔡流风道:“这个,微臣大概知道缘故,微臣正也有一件事要禀告太子。”
先前太子没到的时候,韦炜急来跟蔡流风回禀了一个最新消息。
韦炜说道:“大理寺那边说,押解犯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周琴北的埋伏。”
蔡流风脚步一顿:“什么?”
韦炜道:“他们也没想到,当时又有点寡不敌众,所以给周琴北把那些犯人都救走了。”
当时李靖跳崖之后,付青亭因为瑞王而心胆俱裂,只忙着搜寻瑞王下落,所以也没留意别的事。
周琴北虽带走了她的人,但之前王府内卫攻入的时候,擒住了不少活口,还有两个看着不会武功的李靖身边的侍从……便分派了大理寺的人,叫将那些活口先行押回京城。
谁知半路,却给之前逃出的周琴北杀了个回马枪,把那些侍从等都给救走了。
那时侯蔡流风正满脑子都是无奇的事情,本来这看似是件不起眼的小事,毕竟救走的是些随从下人,无关紧要。
但正是这份无关紧要,让他意识到不对。
蔡流风看向韦炜问道:“你可亲眼看过了,那些人……都是些随从等?”
韦炜说道:“的确都是下仆的打扮。有几个不会武功的,据说王府的人一到他们就立刻跪地求饶,这才保住了性命。”
蔡流风隐隐地觉着蹊跷,不过人已经都给救走了,再计较也无济于事,便只说道:“大理寺办事也太疏忽大意了,责令他们,让尽快把人捉拿归案。”
韦炜领命,又道:“其实也不能全怪大理寺的,当时他们的好手也都给付先生调了去搜寻瑞王殿下了。何况也没想到那女子狡诈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