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阮每天给他们讲两个小时的数学课,从初一的课程开始,系统性,融会贯通地讲,然后再额外给他们一个小时答疑。
因为课程内容很多,宋阮阮把进度拉得很快。但即使如此,一周的时间过去,知青们的掌握情况也还不错。
一方面是知青们都明白这次考试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分外拼命在学习,他们不干活的时候看书,听课,干活儿的时候也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和数学相关的知识。
另一方面,宋阮阮在讲课方面也格外有一套,辅导过不止一个学渣,很明白怎么让他们更容易地理解那些数学知识。
在宋阮阮的引导下,众人从原本最害怕数学,变得心里逐渐有了底气。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其他科目比较进展缓慢了。
让他们惊喜的是,接到消息八天后,宋阮阮竟然告诉他们,其他科目她也给他们整理了笔记,让他们到公路岔路口去搬。
那笔记足足拉了一面包车,像是书一样,全都已经装订成册。
众人帮忙将笔记搬到江家,宋阮阮便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套。
这笔记总共有十本,总结了包括数学在内的每一科教材上的内容,相当于每个人都有了一套完整的复习资料。
众人简直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县城里抢书都抢疯了,他们却每个人都拥有一套如此珍贵的教辅书,这是多么大的优势。
宋阮阮微笑着对众人解释道:
“你们要谢就谢江海,是他觉得你们这么多人用一套书太影响复习效率,印笔记的事是他提的,钱是他出的,印刷厂也是他找的。现在县城里纸张紧缺,白纸都要留着印考卷。印刷厂原本都不愿意接这活儿,后来还是江海想了好多办法,自己去外面找到了这一批印刷纸,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答应给赶工赶出来的。”
众人诧异不已。
他们都知道,要让县城印刷厂给印这么多东西一定不容易,但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困难,而江海,为了他们能人手有一套教材,竟然付出了这么多。
除了陈美珍和李兰兰这种经常和宋阮阮在一起的女同志,其他人原本对江海的印象其实很不好,觉得他就是个混混二流子。
就算是做生意赚了些钱,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会钻空子而已!
可如今,他却如此仗义热心,在他们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刻,给出了这样大的帮助。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再造之恩。
众人看向江海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江海同志,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你简直是外冷内热,菩萨心肠!”
“江海同志,你的大恩无以为报,不管我这次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永远铭记你的恩德,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喊一声,我在所不辞!”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面对众人真心实意的感激,江海稍微有些不自在。
在他看来,这其实大半是宋阮阮的功劳。而他一开始也是为了让宋阮阮高兴才去做的。
“都是乡邻,没必要这么客气。”
他冷淡地道。
然而众人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
有了宋阮阮的笔记,众知青的复习效率再上一个台阶。
现在哪里还挑复习哪套教材,他们看城里那些人抢书的架势就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四处瞎撞。他们目前学的是深的那一套教材,就算是复习错了,也比城里那些人要考得好。
这样的信念之下,众人白天干活儿时的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
其他学生都是本地人,家里都不让他们下地了,只有他们的家人最近还在照常挣工分。
村里的王三婶家的二儿子今年也准备去参加高考,看知青们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羡慕地道:
“你们这些知青就是和我们老农民不一样,以前在城里,上学学得扎实,现在也不怕考。我家那小子就不行了,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两本书,每天在家唉声叹气说看不懂!”
知青点的张会蓉是个藏不住话的,听到这话,立刻就道:
“哪啊婶子,我们还不是一样的,以前上学有几个人能有心思认真学。就算有,这么多年也早就把知识还给老师了。现在我们不愁,主要是因为有宋阮阮同志给我们补习啊!”
“你是不知道,那什么数学几何的,我原先根本看不懂,她串着给我们一讲,我就懂了!还有其他文史科也不怕背不下来,她整理的笔记,可比书上的好背太多了!我们现在,人手一套笔记,什么时候想看都有书!”
宋阮阮才到知青点的时候,她是最讨厌宋阮阮的了。
但现在,一说起宋阮阮,她就觉得那简直是他们知青点出来的骄傲,逢人就想炫耀一下他们有这样一个宝贝。
王三婶听着这话,顿时心动不已,收工回去跟自家儿子一说,儿子就表示特别想加入知青们一起学习。
王三婶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事的关键还在宋阮阮,于是就带着儿子,提了一只母鸡来到江家。
接到王三婶母子二人的周凤英很惊讶,他们跟王三婶家离得远,平时并没有什么密切来往,最近家里也不招工了,她这是做什么啊。
王三婶子一来就把宋阮阮一顿夸:
“江家嫂子,我听说你们家那三儿媳妇学习特别好,啥都会,连知青们的学习也全都靠她教!天哪,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是怎么生得那么聪明,可真是羡慕你哦,有福气,这将来家里还不得出个大学生!”
这话夸得周凤英也脸上有光得很,那可不是,现在要说这个村里谁最有文化,非他们家宋阮阮莫属。
以前说知青们都是文化人,和她家宋阮阮比起来,简直是拍马也赶不上,这不他们天天都求着宋阮阮去给他们教书么。
“哈哈,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她就是才从学校毕业,学的东西没还给老师而已。而且你们家田生不也是高中生么,看看,小伙子多机灵!”
虽然心里自豪得很,周凤英嘴上还是很谦虚的,还商业互夸了对方的儿子。
没想到王三婶却连忙道:
“唉哟,我们家田生哪能跟宋阮阮比,你可别埋汰自己孩子了!江家嫂子,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情想求你们家!你看你能不能跟你三儿媳妇说一声,让她也教教我们家田生?”
“唉,你是不知道啊,好不容易国家要招大学生了,我们家田生也是个高中生,但毕业太久了,拿着书也看不懂,尤其是什么数学几何的,简直跟看天书一样!”
原来她提着母鸡这么贵重的礼品,竟然是来请宋阮阮教书的。
看王三婶这么诚心又客气的样子,周凤英也不好拒绝,于是道: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们家阮阮也是要复习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时间,要不你直接去问问她本人?”
于是,周凤英轻轻敲了敲宋阮阮的房门,把宋阮阮叫出来,跟她说了这事。
宋阮阮想了想,对这个叫田生的青年道:
“我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给知青们讲数学,你要是想听也可以来。不过,前面的基础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补,你只能自己去请教别人。这样可以接受吗?”
王田生受宠若惊,他以前就听人说宋阮阮性格很温柔随和,原来是真的,连忙点头:
“可以可以!只要你愿意让我去听课,怎么都行!”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听说,你那里还有笔记,整理得特别详细,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份?我……我出十块钱!”这已经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宋阮阮柔声道:
“都是同个大队的乡邻,不需要你们给钱。这笔记是江海专门去印的,印了很多份,就是想着这次想去报考的乡邻一定很多,到时候或许会用得上!”
王三婶当下就又夸赞起了江海的古道热心,直说他是个好孩子。
这时候的人大多朴实,受了这么大一份恩惠,王三婶实在是过意不去,非得要把母鸡留下,倒是让宋阮阮推拒了好久,最终也没要。
自那以后,王三婶干活儿的时候逢人便夸宋阮阮和江海多好多热心,这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因此,如王田生和王三婶这样的人,后面几天又陆续找来了好几十个。
本大队的都来买笔记,求加入辅导班。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队和公社干部家的子女,这些人也都是来求笔记的。
其他大队的消息之所以传得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宋阮阮想着秦安平之前的人情,给他也送了一套,其他人看到他这套笔记,觉得总结得实在太好用了,夸得天花烂醉,并且都想问秦安平借笔记。
秦安平自然是不会冒领宋阮阮的功劳,而且,他也想留着宋阮阮的笔记自己复习。
因此便把笔记的来路说了。于是这些人便又找到了宋阮阮这里。
只要对方诚心求学,宋阮阮都会免费赠送笔记,并且言明是江海为了帮助乡邻考生才会印这么多。
如今很多人都找不到完整的教材,宋阮阮这一套笔记,无疑成了教材一般的存在,甚至比教材还要好用,那些准考生们听说后,自然都想拥有,纷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求取笔记。
宋阮阮大方赠与,众人都对她和江海感激不已。
这个年代的人都淳朴,雪中送炭,至少有一大部分人都是十分感念这份恩情的。
短短四五天时间,剩下的八十多份笔记便派送殆尽。
*
这一天,宋阮阮又遇到了一个求笔记的人。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在去知青点上课的路上把她截住的,神色紧张,像做贼一样。
这是一位剪着短发的妇女,看外貌三十左右,有点微胖。
“你就是宋阮阮同志对不对,那个……我,我能不能也要一份笔记……我现在没什么钱,只存了这一块二,你先拿着,等我以后攒到了钱,我一定报答你!”
尽管她看起来好像很不想被人发现似的,却还是被周凤英给发现了。
她是追着出来给宋阮阮送水壶的:“阮阮,你水壶没拿……咦,这不是建国家的么,你还在月子里头,怎么就出来了?”
短发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就是闷得慌,出来走走。”
宋阮阮这才知道,这女子不是微胖,而是孕产的浮肿尚未消退。
对于这样一个刚刚生产完,却依然想努力考大学的女性,宋阮阮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意。
“同志,你不用给钱,其他人我也都没收钱。我马上去给你拿笔记。”
周凤英顿时明白,这人也是来要笔记的。
“建国家的,原来你也想去上大学啊!可我听说上大学都要好几年呢,你要是去上了大学,家里的两个孩子可咋整?”
周凤英纯粹是八卦了一下。
没想到,短发女人立刻有些慌乱地道:
“婶子,我就是随便看看,咋可能考得上!这也就是月子里无聊,打发下时间!”
宋阮阮觉得对方的态度怪怪的,但她明白,这人是真的想要笔记,并不是像她嘴巴上说的那样无所谓,所以她还是给了。
这个被叫做建国家的女人,顿时感激不已,像是珍宝一样地把十本印刷出来的笔记抱在怀里,匆匆忙忙地走了。
见女人走远,宋阮阮难得的有点好奇,问周凤英:
“阿姨,这人是谁啊?”
周凤英笑着道:
“你不认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