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哪有幡然醒悟送些小恩小惠就想着一笔勾销的？
也不是凝意不信觉罗氏，只是人心复杂, 谁也说不准她后头会不会生出些旁的，总归要有个观察期。
凝意乐得清闲, 九月参加了七爷的喜宴，十月又参加完八爷的。
隔壁闹了三天, 凝意在这边都能听到喜气洋洋的吹打声。
“大晚上还闹着呢？”凝意抬眼看着八爷府邸方向。
“八福晋喜欢热闹，八爷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定了七天的。”霜降悄悄安抚, “主子若是觉得吵闹，奴婢把门窗都关上。”
“没多大用处还闷, 且开着吧。”凝意的确闹得慌，但人家新婚燕尔，兴奋些也是正常。
可让凝意最受不了的是翌日一早天刚亮，她正做着美梦就被霜降小心翼翼叫醒。
她带着起床气砸了被子, 道：“霜降，这还早着呢。估摸着爷都刚上早朝……”
“主子。”霜降也心疼自家主子，“不是奴婢故意叫醒您的, 是外头八福晋来了。”
在霜降看不到的地方, 凝意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甘不愿的穿衣洗漱。
两刻钟后，她揉着眉心往外走。
八福晋郭络罗氏神采飞扬，眉眼明媚，“四嫂，我打扰您啦。”
凝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面上还得笑嘻嘻：“我平日都起的迟，要是知道今日你来，我一定让霜降她们早些叫我，免得你等这么久。”
八福晋歉疚道，“是我没选好时辰。”
凝意轻轻摇头。
八福晋便道，“前几日府上忙着，我也没时间来给四嫂道个谢。咱们两家住得近，成亲这几日也多亏了四哥和您帮忙，这份谢礼还请四嫂收下。”
她的谢礼……凝意不太敢收。
前一秒说人话，后一秒说鬼话是凝意已经领教过的。
八福晋知道凝意心中所想，“不过是小孩子爱玩的小东西，爷从外头淘来的，说是给以后的孩子玩的。我想着我和爷的孩子还遥遥无期呢，准备这些东西有些早了。弘晖和锦愿一岁半，这不就正好嘛？”
话说到这份上，凝意只能收下。
既然是给孩子的礼物，她让人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给八福晋见礼。
八福晋欣喜的摸了摸弘晖的头，“弘晖生的虎头虎脑，真壮实啊。”
“额娘。”弘晖被八福晋的护甲碰到头，感觉不太舒服，眼泪汪汪的看着凝意。
凝意心刹那间软成了水，招了招手，弘晖便蹒跚着走了过去，和锦愿一人一边趴在凝意膝盖上。
“霜降明明说你们两个醒了有半个时辰了，还跟额娘撒娇呢。”凝意抚摸着弘晖的头，不着痕迹查看伤口，见没破皮只有一个红印才放心。
“额娘。”锦愿乖乖趴在凝意膝盖上，额前的发丝有点长了刺眼，她一直揉着眼睛。
凝意失笑，替锦愿重新扎了小揪揪。
八福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下向往，“四嫂福气真好，一下就得了一对龙凤胎。”
“比起一胎生一个，我的确福气好些，总归少受一次苦。”凝意帮锦愿理着耳边的碎发，提醒霜降，“锦愿额前头发有点长了，过两日给她剪一剪。”
“是，奴婢记下了。”霜降给八福晋斟好了茶。
凝意抬着下巴示意那杯茶：“这是宫里赏赐的大红袍，你快尝尝。”
八福晋笑着喝了一口。
她正准备说话，就见外头赵和元小跑着进来，站在廊檐下低声回禀：“主子，直郡王回京了！”
“什么时候到的？是进宫还是回府？”凝意猛的起身，“若是回府，大嫂那边……”
“四嫂。”八福晋柔声道，“您先缓缓劲儿，大哥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估摸着也没法进宫，德额娘不是还让几个太医在郡王府照顾大嫂吗？正好那几个太医能给大哥看看伤。”
“八福晋说的是。”赵和元点头，“直郡王直接回了府上。”
凝意松了口气，可那根绷紧的弦一直没断。
延禧宫那人藏得挺好，德贵妃查了这么久也只抓到一点点线索。
惠妃防着众人，平日除了她信任的身边人，旁人都尽量少离开延禧宫。
为的就是要将那人彻底的闷在里头，有什么事都关紧了门好好查，可不允许那人再去外头牵扯上什么人。
直郡王回京是喜事。
四爷早早回来，得知八福晋在府上便待在前院没回正院，而是让张起麟带了话道下午去直郡王府上一趟。
闻言，八福晋放下茶杯急急起身，“爷和大哥的情分深，眼下肯定也是要去一趟的。四嫂，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
凝意起身送了八福晋出去。不是到正院门口，而是直接送到门口。
送走了人，她转道去了前院书房。
“爷。”凝意关上门 ，“大哥伤势如何？”
四爷朝她招了招手，凝意抬步走过去，膝盖碰上膝盖的下一瞬便被四爷拉着坐在腿上。
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人，凝意也放松瘫在四爷怀中。
“大哥无碍。”四爷沉声道，“八弟妹这么快回去了？”
“八爷在惠妃娘娘宫里养过几年，他与大哥的情分与旁人不同。咱们都想着要去一趟，他们肯定也是要去的。”
眼下时辰还早，离午膳还有两个时辰。
下巴抵在凝意颈侧，四爷呼吸间的气息也落在凝意耳垂：“时辰还早，咱们现在去？”
凝意自然是好的，二人迅速收拾妥当上了马车往直郡王府上去了。
直郡王府因着主子回来，上下都是喜色。
下头的人行走间脚步声都轻快了不少。
四爷留在前院，凝意往正院走。
两人刚分开没多久，她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靠着霜降才站稳了。
那人也是没料到撞到了凝意，“四福晋，奴婢……”
“你好好说话。”凝意稳住，“我没怪你的意思，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丫鬟是正院的，“四福晋，奴婢待会儿在正院给您赔罪，眼下得去前院请王爷。”
凝意便知不是小事，她让丫鬟立刻跑着去，自己也加快了脚步往正院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见太子妃和诚郡王福晋站在院子里，脸色难看无比。
“二嫂，三嫂。”凝意快步走过去。
“你来了。”太子妃神色疲惫，“大嫂知道大哥回来了，也无大碍，开心着呢。”
凝意倏地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她微微搀着嘴唇，“太医怎么说？”太子妃忍着别过脸。
连一向有话直说的诚郡王福晋这次都没开口。
凝意咬着唇角内侧的软肉，促使自己紧绷着那根弦。
直郡王回来的很快，三人避到一旁，随后赶来的太子、诚郡王和四爷等在院外。
院子里的中药味很浓，大好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一层一层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郡王福晋还是没有熬过康熙三十七年。
在这深秋枫红的季节，她在确定夫君安好，大喜之下终是没喘过来那口气。
*
凝意抱着两个孩子换了素色衣服，“晚上会降温，带几件保暖的披风。”
“奴婢都备好放在马车上了。”霜降收拾好剩下的东西，“主子，该出发去直郡王府了。”
弘晖和锦愿察觉额娘情绪低落，两人很乖很乖。
四爷来正院接他们时，两个孩子还自发伸出手要四爷抱抱。
弘晖碰了碰四爷的脸，“阿玛抱抱，额娘累。”
四爷俯身抱起两个孩子。
直郡王府已经挂上丧幡，灵堂设在前头，正院则是专门留给几个孩子思念额娘的。
凝意先去上了香，带着孩子祭奠过直郡王福晋往后院走。
太子妃帮着凝意照顾弘晖和锦愿，几位福晋都在正院陪着一群孩子。
“大嫂这几个孩子昨儿哭了一宿，早上哭累了才堪堪睡下，但睡了一个多时辰又醒了。年纪都不大，这么熬着只怕是身子受不住。”
“二嫂，由她们去吧。”凝意低低的说道，“一直照顾自己的额娘一朝没了，她们心里不好受，哪里还睡得着啊？”
太子妃也是担心几个孩子，可她也知道凝意说得对。
但凡有孝心的，换成谁都没法在这时候睡得着。
直郡王福晋是小辈，宫里各位娘娘按理是不用来的。
可惠妃来了不说，连德贵妃都出宫来了一趟。
凝意等人出去迎了二位娘娘，二位娘娘没往灵堂去，她们是长辈，若真去上香祭奠只怕是会折了直郡王福晋的阴德。
惠妃脸色苍白，神色有些恍惚。
德贵妃知道今儿她是立不住的，便自己坐在上首沉声道：“乌雅氏和王氏何在？”
“回贵妃娘娘的话，几位主儿在前头给福晋守灵。”
德贵妃眯眼，冷嗤，“世上没有杀人凶手给受害者守灵的道理！锦时，你带几个人去前头将她们带回来！若有抵抗，死生不论！”
众人神色各异。
“老大媳妇儿病重这几月，多亏了太子妃和众位福晋帮衬。”惠妃疲惫的说道，“本宫在此谢过了。”
凝意几人起来还了礼。
乌雅氏和王氏很快被带了过来。
二人神色不同，乌雅氏哀哀戚戚，眼角有泪痕和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