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灶房里,方父先拿出面粉来倒在碗里,往里头加少许水,搅拌得用筷子搅,要搅到面沾不会倒出来,筷子在里头怎么都不倒才好。
这面浆放在一旁,锅子烧热后,方父舀出几小勺猪油下锅,没有猪油切点肥肉煸出油来味道也不差。用菜油好似就差了点味道。
炒肉丝、放笋干,炒到满屋都生香后,几勺水扑下,焖煮到汤头起泡为止,往里面加点鸡蛋碎。底下的火要旺,他左手拿碗,用手拿着一把菜刀,利落地拿刀从碗边割过,一条头大肚鼓尾的面条窜入滚汤里。
这种面很容易煮熟,等汤汁再沸就可撤火,他拿几口大碗,给每个人都舀了几勺,再从另一个碗里拿出煮好的河虾、蛏子和蛤蜊,每碗各放几个。
不过方父还是觉得有点可惜,吃麦虾最好在冬日吃,那时萝卜正是脆的时候,擦点萝卜丝,再放点切碎的香菇粒,煮出来的麦虾味道才是最鲜美的。
但大家都觉得在今日吃也好,尤其河虾肥美,撕开皮里头都是饱满的虾肉,紧实弹牙,一点都不烂,且笋丝脆。面条特别筋道,又很滑,汤头鲜,连汤带面都能全部喝完。
外祖父一碗吃完还再去盛点来,后来焖的麦虾要软上一些,更合他这种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人吃。
肚子填饱后,太公说地里还有最后一点要忙活,早点过去先弄好,外祖父也跟上说要去,松松筋骨。
把方父留下来,让他给外祖母打下手,才将将没吃完午饭多久,就要开始忙活晚饭,不然等到天黑也是忙不完的。
方母自己过生吃碗长寿面也就过去了,要么自己在家吃点好的,不会特意忙活一大桌叫人来吃。哪怕今日过整寿也是这样,最多提早一日做了些馒头,发给邻舍也就算过了,不请旁人来,就自家人吃一顿。
她还想去灶房帮忙,被撵了出来,外祖母扔下一句话,“出去待着,哪有过生的还抢着干活的,你今日就坐在那里,实在不想待就串门去。”
还让阿夏去把门给关了,阿夏只能在方母看过来的眼神中,乖乖地将门给关上。
转头过去帮忙洗虾,外祖母带过来的虾全是个小肚子鼓,剥开一瞧全是虾卵的河虾,做三虾面可不是直接把这些虾给放到锅里煮熟就成了。
所谓三虾指的是,虾籽、虾脑和虾仁。
把这些虾的虾卵全给洗在水里,得到的卵就是虾籽,再剥壳,剥下来的虾是虾仁。
虾脑要用雌虾头,等砂锅里的水全沸了后,捞出来把外头的一层薄壳给剥掉,里面又红又小跟比米粒大点就是虾脑。
阿夏光是剥壳就剥了将近半个多时辰,要不是她阿娘生辰,估计大家也没有闲心做这个三虾面。毕竟外祖母还专门拿虾籽下料,放酒熬出小半瓶的虾籽酱油,够麻烦的。
虾仁上浆,用熟猪油炒熟,盛出立马换虾脑翻炒,这香气真是大老远都能闻得见,能嗅到的都是虾味。
旁人吃的面是方父揉的,外祖母专门给方母揉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面,盘旋起来恰好是一碗的量。
忙活大半个下午,落日大家都回来后,外祖母才开始下面,分两锅烧汤,一锅放长寿面,另一锅放其他面,水沸倒冷水。
先调汤,虾籽酱油一点、猪油一小勺,再加点鲜汤化开,汤不多,再舀一勺虾仁,虾脑随之放下,光是看着这碗面就馋。
今晚大家是在后院吃的,那里有一大块空地,边上还有几株开得正好的牡丹。
外祖母把她做的三虾面放到方母前面,还笑着对大家道:“今日寿星先吃啊,小芹我给你做的长寿面,你吃的时候可别咬断了,不吉利。”
“娘,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哪里会跟小时候的一样。”
方母虽然面上是笑的,但她鼻子发酸,低头拿筷子夹面,本来是要把面和虾拌在一起的,但这样到时候面头就找不到了。
她很早以前过生的时候,家里有三个哥哥,银钱也确实不多。最难的时候,她娘也不想亏待他,就大半夜全家人到河里去捞虾,不拘大小,给她做一碗三虾面。
那真的是她吃过最鲜的一碗面了,虾味十足,虾仁饱满非常,一口咬下还会有汁水,虾脑裹住面。面条稍微有一点点硬,滑到嘴里吃下,让她隔了那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不过今日的面完全就与当年不同,还特意加了葱油和露。仿照镇里人家吃面的习惯,一点东西都不浪费,哪怕虾壳都要拿来熬汤,这汤就叫露。
这碗耗时那么久的面,也没有辜负阿夏的期待,她嘴里的还没有完全咽下就道:“外婆,你这面煮的,我只怕等到明年都忘不了这味道。”
“那下一次,你端午来时,外婆再给你做。”
外祖母得了赞许笑得眉毛往上弯,她也确实是这般想的,初夏多雨时,河虾抱籽更多,虾肉比现在还要再好点,那时候的三虾面,才算是地道。
长寿面吃完,碗筷也一应被放到灶房里去,天上的霞光很亮,小圆子围着院子的黄瓜藤绕着圈子跑,年糕在扑低飞的蜻蜓,汤圆还在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鱼。
全家人都围坐在一起,方家过生从来不讲究花俏,连给生辰礼时,都是随性自然。
阿夏把自己装镯子的小盒子放在桌上,而后胳膊虚虚环住方母的肩膀,笑着道:“阿娘,你快看看我给你的生辰礼。”
“你送的我自然要好好瞧瞧,”方母笑得眼边都有了笑纹,打开盒子后,一对金手镯。
她笑意没减,拿起来看了又看,心里欢喜得很,嘴上却假做埋怨道:“给我绣双鞋就成了,还买金镯子做什么,花了不少银钱吧,你这丫头。”
说完下一刻就带在手里,大小也刚合适,她晃了晃,抬起头跟大家说:“这镯子还怪好看,还是阿夏的眼光好。”
那副模样惹得众人又是好一阵笑,外祖母揽过阿夏状似吃醋道:“下次你外婆我过生时,你也给我整一对金镯子来,还有你太婆,不然到时候得被你阿娘比过去,我们可不依的啊。”
“我也要好的。”
方觉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觉得有点难,”阿夏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现在穷得叮当响。”
她晃晃自己的荷包,只有几个铜子撞在一起的声音,确实是叮当响。
大家哄堂大笑,每个掏钱袋说要多给她一些,叫她富一点。
玩闹过后,方母左手牵着外祖母,右手牵着太婆,后头方父方觉几个都跟着一起到街上看戏了。
只有阿夏,刚出门就被盛浔几人堵住了,非得拉着她到另外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有点不顺,本章发个红包高兴一下。
三虾面参考华夏app里的一篇文章,就叫三虾面。麦虾参考至《宁波老味道》感谢在2022-07-19 17:57:33~2022-07-20 16:4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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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烧烤
在阿夏的不明所以中, 被他们带着走到了山桃家里去。大家准备往露台上走时,她满肚子疑问,“到这里来干吗?”
“不告诉你, ”山桃手搭在阿夏手上,拉着她上去,语气神秘,“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阿夏也不用她拉, 自己就噔噔地跑到露台上。山桃家的露台很大,还是避着对面人家, 直冲明月河的, 站在上头就能看到底下宽阔的河流水道。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有功夫去关心夜景,她只看见了好几个铁架。炭烧得通红, 还有烟气不断往上冒, 旁边是一张长桌板, 放满了碗罐 , 一股咸腥气。
她走进去看, 一盆大河虾、蛤蜊、老大的扇贝、剪好指甲的鸡爪、很薄上过浆的肉片、开壳的生蚝、几条切花刀腌制过的鱼、很大的鱿鱼还有年糕片、猪里脊、鸡翅。
从菜蔬上转过头瞧,盛浔, 山南和三青腰间都系起围布来,袖子挽起来, 一看就是准备上手烤的模样。
阿夏惊讶, “今日难不成还有我不知道的节?”
“没有啊, ”三青从地上站起来, 他弯腰捣鼓炭火, 语气上扬, “你们几个去请阿夏来, 都没有跟她说过?”
“没说, 就是想叫她自己上来看。”
晓椿说完,笑着去挽阿夏的手,“不逗你了,之前不是山南拜师宴没请人,他过意不去,学了点手艺后就想叫大家来吃一顿。本来说是晚上吃,不过方姨过生是大事,不好少了你,干脆就推到晚上来了。”
“后日不是有个放夏节,就是让你吃了这顿,好好干活。”
山桃最爱打趣她。
放夏节又名追风,迎风,其实就是放风筝,想要让夏日时多点风,因陇水镇的夏日真的很难熬,热烫烫的,闷热湿热,下雨就跟下热水似的。
当然放风筝纯粹就是想玩,也算是当祈愿了。到那日镇上的百姓都会拿上自己做的风筝沿着河岸放,那时的风筝多得壮观,又奇形怪状。
“我说呢,原来是请我来干活的,想得倒美,”阿夏初时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她忘了什么,稍后语气关切地问,“山南,跟老师傅学厨累吗?我瞧你真瘦了些。”
山南原本脸上是带肉的,下巴圆,如今都能看出点尖下巴来了,春衫穿到身上更为显眼,至少瘦了一圈。
“还成,之前过去就是帮忙洗菜,现在就每日切菜,刀功长进不少。等年后应当能颠勺了。”
山南笑呵呵地回,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能看到一星半点的进步,他都能继续每日把菜给切好。
“老师傅夸他性子稳,是能学厨的料。这小子得了这句话,每日起大早就开始哐哐当当,”山桃半嫌弃半炫耀地道。
“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似的,”阿夏拿话去堵山桃的嘴,晓椿默默往旁边站,果不其然山桃走过来拿手捂住她的嘴。
“你们两个别闹了,”盛浔适时出声,“阿夏,你过来。”
他的话,山桃是听的,至于阿夏她心里有点别扭,倒也没有拒绝,慢慢吞吞走过去。
她垂头看底下的铁架,问道:“要我帮什么忙?”
盛浔只说了三个字,“帮忙吃。”
阿夏无言,感觉哪里不对,可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蹲在那里看铁架子。
盛浔去旁边拿菜,桌子上的菜蔬全是已经处理好的,直接拿过来就成了。
回来就看见她蹲在那里,他低头看阿夏,“别蹲在这前面,等会儿火星子溅到你。”
阿夏就往后头退了几步,他又说:“蹲着不累吗,那边有个凳子。”
三青也蹲在一旁的铁架子边上,听到这话就道:“老盛,你这是把阿夏当成闺女管了吧?”
他说完,大家都在那里大笑。
盛浔反驳:“少乱说,不是闺女。”
“阿夏是妹妹才对呀,”晓椿笑完后帮腔。
盛浔沉默,拿着板凳走过来的阿夏手微微顿住,而后若无其事地把凳子搬来坐到旁边,手抵着脑袋,看那炭火燃成一大片。
其他人都有说有笑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一个不言,一个不语。
而后盛浔也去搬了个凳子来,坐在阿夏旁边,拿刷子给铁架子擦油,边问她,“要先吃什么,我给你烤。”
“都可以。”
阿夏挑不出来先吃啥。
“那我给你烤一对虾,”盛浔说着从盆子里拿过用竹签子穿好的大虾,这虾很长,一根竹签子上就穿了一只。
他拿了五六只,摆在铁架上,河虾本来颜色青,挨着炭火气后,虾身逐渐变红,要不是有竹签子穿着,烫熟就得完全蜷缩在一起。
盛浔一手握着竹签子,另外只手拿刷子将料完全刷到虾身上,用的是甜酱。反复给虾翻身,料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噗噗的声响,香味也随之传来。
烤好后的虾色橙黄,裹着酱,烫得不行,阿夏本来想剥开,手握住虾头就觉得烫红了一些,她只能用嘴往虾壳上吹气。
盛浔把扇贝、生蚝挨个放下,回头看见阿夏在吹气,伸手从她手上把这串虾拿过来,“我帮你剥。”
“这个很烫,等会儿再剥,”阿夏怕他不相信,把自己的手指竖起来给他看,她皮嫩,刚才烫着的手指肚还是红着的。
他垂眼看那根手指,用沾水的手握住,他的手很凉,低头吹了口气,打在她手上感觉都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