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远远地,他们俩就看见胤祺带着胤禟过来了,连忙不再说话,过去迎人。紧跟着过来的是胤祉,他孤家寡人一个,和胤禛他们住的不远不近,本来是要早点过来的,结果临时找到了一本孤本,看得入了迷。
然后是胤祐和胤俄,他们两个是在路上碰见的,胤俄被奶娘抱着,天冷地滑,走得就慢了点,正好和慢慢悠悠的胤祐碰上了,两个人就一块儿来了。
等前头几个人都落座了,胤禔才带着胤禩匆匆赶来:“不好意思,来晚了。”他也不说原因,只说自己来晚了。
胤禛难免要去看胤禩,想着他们两个一块儿来的,多半要透露一下是因为什么所以来晚了。
结果胤禩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根本不说话。
胤禛心里头一突,看着他那个样子,先在想是不是胤禩出什么事儿了。
只是这会儿不太好问,只能给亲弟弟使了个眼色。然后他就拉着胤禔的手往里头走:“大哥,听说你要娶科尔坤大人的女儿……”
他才带着胤禔进了门,胤祚就把要跟进去的胤禩拉到了一边:“八弟,怎么了?一大早就没看见你人,这会儿又看着这么难过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和六哥说说,我帮你解决。”
胤禩犹豫地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是说出来了:“我额娘昨儿晚上病了,请不着太医,我去看她了。”
胤祚说:“啊?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和四哥?咱们三个离得那么近。”
胤禩垂着头:“我想着额娘在延禧宫里,叫哥哥们难免要吵醒你们两个,再去延禧宫也不方便,所以一大早去求了大哥。”
他是半夜里的时候才知道额娘感染了风寒,听伺候她的宫女说是昨天下午就不太舒服,而她不太想麻烦惠妃,就一直忍着,到了半夜里实在咳嗽的忍不住了,那会儿惠妃都睡下了,她更不想麻烦了。
胤祚听完就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跑去找了云秀,云秀这会儿不方便出来,就在里屋坐着看书:“怎么了。”
胤祚把事情说了:“……就是这样,之前姨姨不是给了我和四哥一瓶川贝枇杷膏么?那个我们都吃了一半了,不好给良贵人,姨姨那里还有没有新的?再给我们一瓶吧,我给八哥拿过去。”
云秀说巧了:“这回来的时候正好给你们多带了两瓶,就在箱子里头放着呢。”她去找出来,“这个是陈太医给我的,说是比上回的效果还好些,你给胤禩拿回去,如果良贵人吃不下,就拿水兑开一点再喝。”
胤祚拿着瓶子就跑去给了胤禩:“喏,就这个,吃上两天就好了。”
胤禩接过来,眼里感激,脸上又因为羞愧而泛着红。之前几个月他心里头都别别扭扭的,因为佟国维那样逢迎着四哥,却对他不屑一顾。而一旦察觉到这种差距,心里头就会无比在意,频繁地去对比,越对比才越发现,原来他处处比不上四哥的待遇。
宫里头的人都说四哥是孝懿皇后领养过的孩子,皇上又看中,他亲额娘还是宠妃,往后前途无量,说不定就和裕亲王福全一样,成为未来皇上的左膀右臂。
而他呢?虽然同样被孝懿皇后抚养过,却在宫里头一点都不起眼。孝懿皇后轻视他,觉得他没什么用处,也对他好过一阵,可那一阵子是她和德妃闹得正厉害、四哥被永和宫抱回去的时候,他只是那个退而求其次。
他的母亲,良贵人,虽然有宠,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庶妃,皇上一点给她提位分的意思都没有。他有一回躲着的时候听见两个人说起,原来他额娘曾经是被当做替代品出现在皇阿玛之前。
他知道的越多,心里头因为对比产生的失落越多,所以他很不愿意和四哥、六哥再接触。
可今儿,四哥和六哥还在关心着他,这种关心像是一道阳光,把他心里那一点阴暗、龌龊的心思照得明明白白。
一瞬间,他感到了羞愧和无地自容。
胤祚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反倒去拉他的手:“好了好了,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胤禩应了一声。
到这会儿,里头坐的人就基本到齐,只剩一个太子了。
胤禛是给太子递了请客的消息的,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左右都是没消息,胤禛为了稳妥起见,就说再等一等他。
几个人干坐在位置上等了一小会,门口还是没见太子的影子。
多少有点尴尬。
小火锅还在身后噗嘟噗嘟地煮,那股锅底的浓香味在空气里交织着,勾得人馋虫直冒。
胤俄坐在位置上,忍不住说:“饿。”
他年纪小,吃的都是迷糊之类的东西,饿得快,这会儿也该饿了。
胤禛看了看在座的兄弟们,有心想说不要等太子了,可按照太子那个臭脾气,要是来了看见没等他,多半又要阴阳怪气骂人。
他忍不住想扶额。
还是云秀在里头听见半天没动静,叫了春雨出去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太子还没来,也没说到底要不要来,而其他的阿哥们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好几个年纪小的阿哥则是已经饿了,想吃东西。
云秀说:“之前不是叫你们准备了果子点心么,这会儿先端上去垫垫肚子。”
于是,新鲜的果子点心就被端到了桌上,胤俄有吃的,也就不喊饿了,慢慢捧着点心啃。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子才姗姗来迟。
他来的时候阵仗还大,好几个人跟在后头,看了桌上准备的东西以后蹙了蹙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太监手里拎了一个食盒,里头放的也不是吃的,而是一整套的餐具,金杯玉筷琉璃盏,奢侈至极。
胤禛的脸已经快黑下来了。
他知道皇阿玛前两天赏了太子一套专门用来吃饭的东西,那会儿想的是,皇阿玛喜欢太子,给他赏这一套东西是表示对他的喜欢和看重,可能理解不代表他能忍得了太子当着这么多兄弟们拿着皇阿玛赏的东西出来炫耀。
是的,他觉得就是炫耀。平常兄弟们一块儿吃饭,他还特意准备了好多东西,内务府准备的器具也都是最好的。这会儿太子这样,不是打他的脸么。
他脸黑下来了,其余人都看见了,难免要跟着打圆场:“太子来了,是不是该开宴了?”
他们都开口了,胤禛也不能不给面子:“嗯,开宴吧。”
云秀在里头听见动静,春雨又进来说没什么大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胤禛坐在外头猛灌了一杯酒。
太子坐在最上上,也在喝酒,不过他是小口小口得喝,桌上的菜一筷子也没动。
大阿哥胤禔在旁边看见了,就问:“难不成是今儿的菜不符合太子的口味?怎么没见你吃一口?”等说完了,他又恍然大悟似的,“对了,太子殿下平日里都是珍馐美馔,皇阿玛前不久还特意把内务府的总管换了,好像就是因为前头一个内务府总管用着不合太子的心意?”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听说这个内务府的总管本来当的好好的,结果十一月的时候索额图才刚回来上任了内大臣,不到半个月,就把内务府参下来了。
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当时内务府的总管是噶禄,也就是大阿哥生下来以后寄养的那一家。
如今换上来的倒是和大阿哥和太子都没什么关系,但是这个没关系就很微妙了——换掉了噶禄,是对大阿哥不满呢,还是怕噶禄对太子怠慢呢?又为什么怠慢呢?
在座的几个阿哥里头稍微年纪大一点的如今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上头的事情了,皇阿玛做下的每一个决定他们知道以后都会反复琢磨——至于琢磨得对不对,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没人和他们对答案是不是。
胤禛有时候也会和自己额娘讨论一点点事情,每每从她口中得知的消息都还算准备,当然也就知道皇阿玛最近在刻意地捧着太子。
想到这儿,他忽然也就不气了。再得宠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皇阿玛拎出来当靶子?
太子抬起眼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大阿哥,懒懒的:“皇阿玛换内务府总管有他自己的道理,关孤什么事儿?你要是酸皇阿玛喜欢孤,就自个儿去找皇阿玛要同样的待遇就是了。”
大阿哥气得鼻子都歪了:“你!”
“你什么啊?孤不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就是早上皇阿玛让孤跟着他一块儿看奏折,看了一早上看累了,这会儿看见油腻的东西没什么胃口。”太子皱着眉头,筷子就是举不起来。
云秀嫌坐在屋里头太闷了,就挪到了窗户边上,她这个位置能看到宴席的地方,那边儿却看不见她,才刚挪到窗口就听到了这句话。
太子生下来就高贵,又是被康熙娇宠着长大,身后还有索额图给他坐镇,行为处事天生就带着一股骄矜,就连皱着眉头的模样,也好像真的不是嫌弃饭菜,而是这些饭菜配不上他。
云秀有时候会觉得,他好像根本不懂这些人的忧愁,因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除了康熙,这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人。
所以他也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气到在场所有境况不如他、待遇不如他的人。
大阿哥本就觉得皇阿玛偏心,太子这番话根本就是戳中了他的痛点。
胤禛和胤祚还好,他们俩天天听云秀和云佩分析情况,对太子这种行为有一种微妙的讨厌但是也有一种觉得他可怜的怜悯。
剩下的几个都是年纪太小,根本听不懂里头说的那些话,只是单纯地羡慕——皇阿玛真的很宠太子。
第80章
康熙宠太子是阖宫里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之前索额图因为一点奇怪的事情就被免职,结果最近皇上就把他给拉回来了,一回来以后还直接动了内务府的总管。除此之外还动作频频,很难不让人侧目。
云秀默默看着场中的情景,从她这个角度简直把他们一览无余,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这会儿的这些小阿哥们年纪都不大,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透了,大阿哥就是个纯纯的暴脾气,他被太子阴阳怪气说了一顿自己不受宠,立马心态就炸了。
但是他还不能反驳,因为事实上太子真的比自己受宠。
一顿饭吃得怨气丛生,主家客家都心情不好,还是后来云秀安排的小火锅开始煮了以后那一点不平的声音才压了下去。
吃完了饭做在一块喝茶吃点心,胤禛说要去换衣裳,进了门就开始跟云秀吐槽:“一顿饭吃得跟有仇似的。”
云秀哑然:“那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胤禛气哼哼坐下:“夸大一下而已,你是不知道大哥和太子今天为什么突然这样。”
“为什么?”
胤禛说:“大哥这不是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吗?等成了亲,他就能开始跟着参与政事了,估计等过两天,皇阿玛就会说该把大哥分到哪里去了,可事情一天没定下来,大哥心里头能不急吗?”
更何况不止没有定下来,皇上还把噶禄的差事给撸了,要知道现在大阿哥马上要成亲,所有成亲要用的东西本来都是噶禄安排的,现在差事被撤了,换了一个和他根本不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会准备成什么样子。
云秀想了想还真是:“内务府折腾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大福晋也是外头有名有姓的人,家里头颇有权势,这样的姑娘心里头也是有一点儿傲气和自尊的,但凡内务府整出来一点幺蛾子,让人家以为大阿哥故意怠慢大福晋,往后肯定家宅不宁。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她也拦不住大阿哥可能会这样猜测——毕竟胤褆现在满脑子都是皇阿玛故意偏心太子,要虐待自己。
胤禛咋舌:“也不知道皇阿玛究竟想做什么。”
云秀看看他,实在不太想打破康熙在他眼里的形象——往后他自个儿发现了另说,目前看来,他心里头还是把康熙当成亲阿玛濡慕和尊敬的。
所以她只能催着他:“好了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会儿不要着急,外头宴席还摆着呢,主人可不能长时间缺席。”
胤禛吐了吐舌头:“姨姨你就是嫌我烦了,不乐意跟我说话了。”说完他就跑,根本不给云秀反驳的机会。
云秀笑着骂了一句臭小子。
这回的宴会风波远远不止现在这样。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索额图复任以后和明珠一党的摩擦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从旧的一年吵到了新年,康熙大约自个儿也被烦得受不了了,之前就让人重建了畅春园,一落成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太皇太后和后宫的嫔妃躲进去了。
要知道畅春园分南北两园,南边是议政的,北边全是水景,而这会儿才二月里,天气可冷得很,进了园子几乎就是三面环风了。其中康熙住在清溪书屋,其余嫔妃各自住了一处风景。
云秀一边看资料一边忍不住发笑:“我还以为皇上不害怕呢。”毕竟当初讲自己的平衡之道的时候还颇为得意,如今弄成这样的局面,难不成他真的就没想过?
云佩说:“出事之前谁也不会想到的,也不会去反思自己,有些事情闹大了,他也不一定会反思。”当他觉得自己采取的这种措施利大于弊的时候,哪怕知道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他也不会改变不去做这件事情。
就像现在,索额图和纳兰明珠的党争闹成这样,康熙会后悔吗?不会的,因为他从中获取了利益,没有让他们威胁到自己的朝政。之前索额图被贬,不就是因为觉得当时朝堂之上的许多人和索额图太过于亲近,一心捧着太子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吗?
贬斥索额图以后,纳兰明珠顺势居上,取代了索额图成为朝堂上最为火热的人,他游说着所有人,让他们觉得太子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储君存在,反而拥护起了大阿哥。
而这个时候的康熙对大阿哥和太子可没那么讨厌,当然会觉得是他们两个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头一个反应就是先惩治这些个带坏自己儿子的人。
从前是索额图,过后就会是纳兰明珠。
云秀觉得纳兰明珠没两天的好日子过了。
云佩反倒聊起太皇太后:“她最近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今年的大寿还会办么?”
云秀想了想,说:“虽然不是整寿,可也是逢五的日子,办是要办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年太皇太后还叫我今年生辰的时候给她做蛋糕呢。”
云佩问她蛋糕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