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是不是太子做的,所有人都猜不出来,能说出答案的都被处死了,这事儿就和阳光底下的泡沫一样消弭了。
九月十月里,大福晋和太子的侍妾林氏接连生下了儿子,大阿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弘昱,太子的是三子弘晋。
康熙之前猜疑过到底是谁给了噶尔丹火器的支持,最开始的时候猜测是沙俄,后来又把沙俄排除了,东猜西猜的,到了第二年,西藏传来消息,说第五世罗桑嘉措圆寂了,康熙派了人去祭告,结果祭告的人带回了五世罗桑嘉措的弟子桑结嘉措的密信,说五世其实已经死亡了十六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发丧。
而噶尔丹曾经在五世门下学习过佛学,是后来还俗的。
早前噶尔丹向大清申请过,想让康熙确认自己的大汗地位,康熙没有承认,而五世却承认了,这是后来大清和噶尔丹大战的起因。
如今噶尔丹投降,康熙自然而然地就怀疑到了五世的头上——五世死的时间太巧了,怎么噶尔丹才死,五世就死了?所以他派人去祭奠,也是想打探消息,结果就知道,五世竟然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而西藏那边儿一直瞒着大清,甚至还找了一个和五世长得十分相像的人伪装成了五世!
西藏王桑结嘉措在这十五年间没有将五世早就已经死亡的事情上报,反而是秘密寻找着转世灵童,直到今年,十四岁的仓央嘉措才被找了出来,立为了六世。
所以从头到尾,支持噶尔丹的都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些人,也不是沙俄,而是西藏第巴桑结嘉措。
当初乌兰布通之战中,福全打败了噶尔丹,却被噶尔丹跑了,是因为当时的桑结嘉措派人故意拖延了时间。
康熙震怒,预备领兵往宁夏巡游,面上说是祭拜昭莫多之战中牺牲的那些士兵们,其实是为了震慑西藏和青海。
西藏本身内部也十分分裂,所以康熙也没有特意采取行动,反而“宽容”了桑结嘉措,同时册封了仓央嘉措为六世。
云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懵了一下——现代人谁没听过仓央嘉措的长诗啊?别的不说,她小学初中就会背“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但是……她听了好多仓央嘉措的诗句,那个风格,真的很像近代人,以至于她一直有一个很没有文化的错觉。
那就是,她一直以为仓央嘉措是近代人,也从来没有去求证过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对仓央嘉措本身不感兴趣,只背过几首诗。
那年头的文艺青年谁没背过两句仓央嘉措呢!
结果康熙下完了命令以后,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仓央嘉措和康熙也是一个朝代的?!
就是一整个震惊的状态。
而且她背诗的时候,背的分明是情诗,但是仓央嘉措是个和尚啊!这种职位,基本算得上是西藏的领头人物了,僧人居然能容许自己的领头人写那种情诗?
还是说因为他用的是藏文,只是后代翻译的问题?
云秀不知道。
但是她有机会知道,因为庆复要跟着往宁夏去,说不定会和西藏那边的人接触,云秀就拜托他帮自己问一问这个十五岁的仓央嘉措的事情。
庆复答应下来了。
没多久,康熙就带着人出发了。
云秀她们都还留在紫禁城,她忐忑地等待着消息。
庆复的信是和康熙的信一块儿来的,他大约介绍了一下仓央嘉措的父母和出身,说他是唯一以为非藏族或者蒙古族的喇嘛,他信奉的是红教,但是桑结嘉措信仰的却是黄教。过后桑结嘉措就将仓央嘉措控制在了手里,只是一直没有带回拉萨,任由他和母亲一起成长。
这时候西藏的红教是不禁止僧侣成亲的生子的,黄教却严禁此事,而仓央嘉措实际上只是桑结嘉措手中的傀儡,不得自由,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向往。
云秀想起来自己背过的他的诗了——“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当时她只觉得这句诗很美,从来没有细想过这句诗里的含义。
这会儿猛不丁知道了,心里头也感慨——仓央嘉措也是个不得自由的人啊。
过后就放下了。西藏的局势她弄不懂,连康熙都不会轻易插手的地方,别说仓央嘉措了,她连姐姐都没法让她重获自由。
四月里,康熙还没回京,四阿哥也跟着去了宁夏,也还没回来,四福晋怀着孕,留在了京中,月初的时候生下了他头一个孩子弘晖,这是胤禛的长子,也是云佩的长孙。
让四福晋晚一点生孩子的决定是正确的,弘晖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很康健,和当年的十阿哥胤俄很像,都是胖墩墩的,又生得白,一看就很讨喜。
出了月子,四福晋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弘晖进宫了。
头一个孙辈,难免稀奇一点,六福晋也闻讯进了宫——这回胤祚没跟着皇阿玛出门了,所以也在,夫妻两个抱着小弘晖,胤祚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六福晋抱着抱着,猛不丁和胤祚说了一句话:“爷,要不咱俩也生一个吧?”
胤祚啊一声抬起头。
一抬头,云秀、云佩还有四福晋都在憋笑。
胤祚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第110章
他涨红着脸:“你,你说什么胡话。”
六福晋眼皮子掀掀:“什么胡话不胡话的,前头的大哥二哥到五哥屋里头全都有孩子了,我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胤祚还真没想到会有一天不是阿玛和额娘催自己生孩子,而是福晋催着生,他哽了一段时间,最后嘟囔:“这哪是爷想生就生的,可拉倒吧。”
六福晋:“皇阿玛都能生的出来,怎么你不行啊?”
她说的是前些日子出生的十七阿哥胤礼。胤礼出生以后,康熙写了许多封信挨个往宫里头寄,四妃都有,云佩也不例外,所写的都是沿途风光和人情,言语之中颇有一点思念的意思。
云佩没当回事。
倒是云秀问了姐姐:“我觉得皇上如今怪怪的。”
云佩说:“是吗?”
“和从前不一样了。”云秀仔细想了想,“他以前没有像现在这么……和蔼可亲?”以前康熙确实会和后宫嫔妃们聊天,大多说的都是自己的朝政,只让宫妃们听着,也不会听他们的意见。
说实话,从前的后宫是有些压抑的,她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摆脱那样的困境,拼了命地往上爬,等到爬到顶上了,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而且她们是被推着往上走的,不得不往上走,像走一条陡峭的山路,身后没有人支撑着,只能自己往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早就有人的出发点就在半山腰。
半山腰的地也是平的,很大,大得会让人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已经走到了这座山的最高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最顶上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比之前更加陡峭。
从前后宫的争斗在明处,如今是在暗处。
她们现在要争的是儿子们的权势。
来自康熙身上的压力已经从后妃们身上转移到阿哥们的身上了。
所以他如今在后妃跟前显得格外的和蔼。
云佩还说:“如今大清四海皆平,唯有西藏等地还有骚动,皇上登基前头的几十年都是铁腕手段,很容易叫人产生不满,所以如今要怀柔。”从三藩之乱开始,或许要从多尔衮屠杀汉民开始,大清的政策就是铁血手段。
所有不满的人都用战争去解决,一直到噶尔丹投降,内乱才算是勉强结束,这些年杀的人太多,康熙手中沾血,难免不安。
云秀想起来:“前些天皇上又请了太医吧?”
云佩说是。请了太医,什么病宫里头都不知道,只知道皇上说自己头痛难忍,唯有针灸才能好。紧跟着就去了宁夏,从前如果出现宁夏那样的情况,或许康熙采取的政策不会是如今任由黄教红教自由发展的情形,甚至还通过了六世的设立。
他开始想做一个“仁君”了。
这样的仁君对她们其实影响不大,毕竟身处后宫之中,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问问自己的孩子们了。
胤禛后来府里头进了格格李氏,听说很得他的喜爱。云秀后来在四阿哥府里头见过一次,是个颇为娇俏的姑娘,一双眼睛尤其好看,像是会说话。
她才进了四阿哥府里两个月就怀了孕,在四福晋后头生下了弘盼。
六福晋有一回到云秀那边儿找她说话,提起李氏,说她有些骄纵:“对着福晋倒不敢说什么,毕竟四哥对四嫂尊重,四嫂又生了嫡长子,宋格格就难了点。”
宋氏过门以后人就挺闷的,这些年也只生了个女儿,四阿哥喜欢情感丰沛一点的女人,所以对宋氏不过了了,从前只有福晋的时候还好些,没得对比,也不用对比,再进来一个格格以后,难免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
李格格娇俏,四爷也宠爱,衬托得宋氏愈发沉默了。
云秀说不用管胤禛的家事:“他是一家之主,自己府里头的事情还得他自己拿捏,我们这些长辈不能插手。”不然就是逾矩了,自古以来,婆媳、母子最忌讳的就是胡乱插手,“更何况你四哥是个明白人。”
真要到了管不住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来求她们帮忙。
再说了,要是现在的胤禛连自己府里头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将来还怎么当雍正皇帝?
她懒得插手。
没多久,四福晋就来了云秀这边,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不该来打扰姨妈的,可我实在没法子。”
云秀问怎么了。
四福晋说还是宋氏女儿的问题:“芽芽当年生病的时候年纪太小了些,后头身体一直没养好,这不是过两年又要开始种痘了么,怕她身体不好,想着姨妈这里风水养人,想把芽芽送过来让姨妈调养调养身体。”
云秀看她:“是四阿哥的主意?”
四福晋囧着脸点头。
四阿哥不是很喜欢宋氏,但也没想着亏待她,敲打李氏是不够的,李氏的性子就那样,再怎么敲打都会给宋氏气受,所以胤禛才想着给宋氏提位分,侧福晋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从她女儿身上下手。
又不能把女儿抱给姐姐养,姐姐在宫里头,一年也不一定能让宋氏见几次孩子,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让云秀养两年,等到种完痘再送回去,宋氏也能经常看看孩子,云秀也能排遣寂寞。
就像是现代人都喜欢送孩子出去镀金一样。
四福晋看云秀的脸色,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话说的稍微清楚一点:“四阿哥说只是先问问您,您同意就把小格格送过来,您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云秀问:“你怎么想的?小格格送到我这里,将来你自己生了女儿怎么办?不会害怕小格格的地位比你的女儿还高么?”
她养的女孩儿和养在四福晋那里的女孩儿是不一样的,她如今是郡主,四阿哥将来会是皇帝,可那都已经是将来了,现在的四阿哥是光头阿哥,到了明年才可能是郡王,四福晋才能成为命妇。
所以云秀问她会不会害怕。
结果四福晋摇了摇头:“都是女孩儿,谁身份高点有什么不一样呢?只要四爷心里头装着人就行了。”说难听些,自古以来大清的公主、格格们,多少都是要送去抚蒙的,这是他们没办法解决的事情,计较谁身份高谁身份低就很没有必要了。
云秀看她没什么不满意的,也就点头答应下来了。
她本来就想养个孩子,男孩女孩儿无所谓,上辈子的生活让她对自己很没有信心,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成亲,也不可能有孩子——她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也不觉得从小没有体验过父母爱意的人能够成为一个完美的父母。
可是来了大清以后,威武和纳喇氏告诉了她,什么叫做真正的父母,他们两个无疑是一对很合格,甚至可以说得上很优秀的父母,他们花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把云秀心底的创伤一一抚平。
至少现在,如果有人告诉云秀,你可以学会做好一个母亲了,她一点都不会反驳这句话。
不过她自己是不想生孩子的,年纪大了,生孩子风险太大,养一养宋氏的小格格还是可以的。
没多久,宋氏的小格格就送来了云秀这里,跟着一块来的还有奶娘和嬷嬷,宋格格也跟着过来了一趟,云秀特意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把胤禛为什么会把小格格放到她这边解释清楚了。
宋氏低头说:“我知道的,之前四爷已经和我说清楚了。”
云秀看她好像有些不自在,就问:“你是怎么想的?不如一次性跟我说清楚,省得以后彼此有误会。”
宋氏立马站起来说不敢。
云秀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宋氏想了想,也是,于是又坐下了,扯着手帕,半晌才说:“我是觉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剩下半句话她没说,但是云秀听出来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胤禛不喜欢她,李氏明明是后头进来的,偏偏为了她,先进来的宋氏还得把孩子寄养出来才能够保证体面。
这话云秀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人和人的感情还真不是先来后到就能确定的,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自己都没法控制的。
宋氏有错吗?她一点错都没有,脾气好、长得也是很漂亮的,可胤禛就是没和她看对眼,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后宫里头也有许多宋氏这样的女人,个顶个的漂亮,就是不得宠,这也不是她们自己的错。
要怪就怪为什么这个年代的男人能娶那么多的小老婆,又没法个个都爱,总有偏颇。
可是这话她没法和宋氏讲,也不能这么直白地和她说清楚,只能委婉一点:“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胤禛不喜欢你,那就咱们自己爱自己,难道离了他,咱们这日子还不过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