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峙越听越惶恐,两手发麻无力,见他两眼发直的样子,顾之桑就知道结论了。
她也懒得卖关子,语速加快,“鲁班门的祖师爷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二家不可面相对,必主一家退;我好他不好,他好我愁闷’①,这就是‘朱雀煞’。你这阳宅本和祖宗阴宅隔山相对,被祖宗庇佑,可改窗为门后便成了对冲凶煞。”
“想要化解‘朱雀煞’有两种方法,其一就是在门外悬挂八卦镜,镜面玻璃也有同效,但这是一种攻击法。若是普通邻居也罢,你这攻击的可是一群阴物!”
还是自家祖宗!能讨到什么好?
解释着,就连顾之桑也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布局的风水师真是又狠辣又手段巧妙。
至少让她来,是搞不出这么多花样的。
“七杀绝阴阵本就伤及根本,又犯‘朱雀煞’,居住者长期在处于这种环境下不横死才怪呢。”
高峙怔了许久,才颤声问道:“刚刚大师说,朱雀煞会令两家此消彼长……”
“没错。”顾之桑睨他一眼,看来这人是开窍了。
“因为阵点里压着你父亲的魂魄,两大凶阵只会伤害他,以及他的至亲,但反哺给你家祖宗阴宅的运势,却又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同宗其他的后辈。”
血淋淋的真相撕开,其实背后主使是谁已经很明确了。
顾之桑之所以能没见面就直接算出高峙的基本信息,是通过那副‘静’字。
'相’术中有一分支为‘祘字’,通过一个人写出的字,就能看出他的生平,推演他的族支。
见到高峙本人后,顾之桑又通过面相更细致地推演,算出他的亲人中仅剩一个叔叔,也就是他父亲的弟弟。
这个叔叔同他父亲的亲缘并不紧密,他们应当是同父异母,但在高家族系中,此人同高峙父亲一样,都是高家的血脉后代。
高峙父亲一脉被凶阵压住后,他们被吸走的,高家祖上所有的气运都会流往此人。
而更歹毒的是,高峙一家会成为另一脉的血包,甚至替死鬼;
哪怕是对方造的孽障,最后也会因为逆转阵法的缘故,转移报应到高峙一家人的身上!
巨大的信息冲击已经瓦解了高峙的理智,他只感觉眼前发黑,极端愤怒让他喘不过气。
【挖槽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我听得云里雾里,总之这哥们儿一家是真惨啊。】
【原来对门户会犯煞吗??!我家住宅就是板正的对门式样,主播能不能给个化解方法啊?!】
【这哥们儿姓高,还有这么大一宅子,云城姓高的有钱人……】
眼瞧着直播间有人试着扒高峙信息,知道高家背景的李成河在耳麦里直打信号,主持人大刘匆匆道:
“好了各位观众,下半场比赛的结果都已明了,本期直播到此结束,高能剪辑版会在三天后上传,我们下一期节目不见不散!”
顾之桑瞄到弹幕的求助,在直播结束前道:
“温和化解的方法很简单,在门上贴‘天官赐福’就行了。”
说完,直播便被掐断,刚一结束面无血色的高峙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他眼底猩红充满恨意,“顾大师,我求您帮忙破了家里的凶阵,是我当时无知,害了父亲。无论要付出什么报酬和代价,我都不能再让他的亡魂受苦了啊!”
他还想再磕头,却发现怎么也弯不下去腰。
顾之桑提着他的肩膀,轻轻松松把他拉了起来,“别跪我,你不说我也不会放着一个的阴魂在阳间滞留。”
没办法,她这人就是看见鬼便走不动路,什么阴私都要插上一手。
“我会帮你做法破阵,不过要在明日丑时,还需要你提前去准备一些东西。”
顾之桑:“最关键的是得先来后到啊,前面还有个人排着队呢。”
被拉到单独直播间的宋塘已经等了一下午,从一开始的焦急惶恐,到看节目看得如痴如醉,已然忘了自己的劫难。
闻言他回过神来,忙开麦道:
“顾大师救我!我排着队呢!!”
第11章
凌晨时分,裹着外套的李成河打着哈欠推开半山别墅的大门,一抬眼便看到正厅灯火通明,已经有人在了。
换了一身睡衣的顾之桑乌发垂落,背对着大门站在博古架前,抬起头看着那副‘静’字似乎在低语什么;
听到身后动静她转过头,一双深邃漂亮的瑞风眼衬着雪肤,目光冷冷清清。
深更半夜里李成河被瞧得浑身一激灵,完全清醒了。
他干笑一声摸摸鼻子,“高峙是我朋友,我来陪他做法的。”
昨晚直播结束后,下半场比赛的相关词条和高能剪辑就冲上了热搜,其中80%的热度都是顾之桑贡献的。
对于高家老宅的两大阴阵,诸多玄门人士和爱好者展开了激烈研讨后发现,理论上这逆转阵法是可行的,‘朱雀煞’也是真实存在。
更有网友凭着蛛丝马迹,扒出了高峙的身份。
但搅起这番风云的主人公顾之桑却依然没露面,她当时正在单独的直播间里同宋塘一对一交谈,帮他改运挡劫。
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李成河并不知道,只是半个多小时后宋塘退出直播间来私信他道谢时,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反而更让他好奇难忍。
李成河之所以办这个节目,就是因为他自己是重度玄学爱好者,知道有人要做法破阵,他好奇得挠心挠肺想要亲眼见证。
但破阵一事是高峙的私人委托,和节目组没关系,他这才厚着脸皮求高峙让自己旁观。
只是想到顾之桑刚来时,自己那副不耐嫌恶的态度,他就觉得老脸有点烧。
顾之桑‘哦’了一声,“我让他去山下买东西了。”
好在高峙也破阵心切,没让两人尴尬多久,几分钟后便抱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他提着一个大黑塑料袋,另一只手倒拎着一只活鸡的双爪,西装头发都有些凌乱。
受惊的活鸡一边叫着一边扑棱着翅膀,很是闹腾。
“顾,顾大师,我应该没晚吧?”
“没有,时间正好。”
千百前夏国计时是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而丑时相当凌晨一点到三点,现在还差五分钟才到一点整。
高峙狠狠松了口气,因身心疲惫又受到巨大打击,他两颗眼球中布满了红血丝。
“大师,您看看我买的东西都对不对。”
一旁的李成河看着顾之桑把黑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有一叠子黄符,一杆通体乌黑的毛笔,五六片薄薄的透明玉板,一盒朱砂……最为惹眼的当然还是那只咯咯乱叫的大公鸡。
眼瞧着时间到达凌晨一点,高峙猛地看向顾之桑,“大师!”
顾之桑摆摆手,“别这么激动,还没到合适的时候,你坐下再等等。”
似是知道两人心中的疑窦,她语气平淡解释道:
“像这种大凶之阵阴气浓郁,不知在这栋宅子里滋养了多少邪崇,那些东西有的是山野中的孤魂野鬼,有的是自然而然诞生的阴物,都附着在阵点——也就是你父亲的魂魄周围蚕食它。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早就像蚂蝗似得死死扒附在你父亲的阴魂上,也让你父魂魄虚弱。贸然破阵只会刺激到这些邪崇,很容易让你父亲本就虚弱受损的魂魄直接魂飞魄散。”
高峙面色又变,“那怎么办?!”
“我选择丑时破阵就是考虑到这些,这是一天至阳至盛的节点,本就克制阴气是净化除晦的大好时机,在此时破阵更能直接让阵法中隐蔽的邪崇被驱除打散。”顾之桑道:“我会提前画几枚镇魂符,保你父亲的魂魄藏在其中,不被至阳之气冲撞。”
阳气?李成河看看外头乌漆麻黑的林子,迟疑问道:
“不都说晚上阴气重不宜出门,正午才是的阳气最旺的时候吗?”
顾之桑点头道:“这么说确实没错,阳气随日而增,但和我说的‘至阳之气’并不是同一个东西,所谓‘至阳至阴’,是指一天内阴阳颠倒,晨宿互换的极点。‘天光乍破,紫气东来’,这紫气就是太阳升起时候降临的第一缕霞光,也就是‘至阳之气’。”
子时是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老人常说:子时过半,百鬼夜行。
但当太阳开始升起,第一缕霞光就会冲淡阴气,让阴开始扭转为阳,这个节点就是‘至阳’点。
与此同理,正午太阳最烈阳气最浓,当它开始落下时便由阳转入阴,一直到最后一点日光完全落入海平线,那时就是‘至阴’点。
解释一通后,李成河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破阵的契机要等第一缕阳光出现,可咱们在山中别墅里,光线会被树荫挡住吧?”
顾之桑:“这就是我让高先生准备公鸡的原因。”
公鸡本就是阳气重的牲畜,又通灵,可以说除了猫科,它们是对阴阳感知最敏锐的动物。
“丑时又称‘鸡鸣’,‘荒鸡’,公鸡报晓报的就是第一缕‘至阳’气,以前的人鸡鸣而起,因为他们知道天该亮了。”看看还在炸毛的公鸡,顾之桑扯了下唇角:“你也可以理解为,破阵救你父亲魂魄的关键点,就在这只鸡身上,你可得把它看好了。”
高峙一低头,看到那大公鸡支棱着毛,还在他脚边拉了一泡鸡屎。
饶是如此他也两眼放光,一脸严肃地拿出卖鸡老板给的塑料绳,“我一定安抚好它。”
从现在开始,他就把这大公鸡当半个爹了!
顾之桑:“行了,我要准备一会儿破阵要用的符箓,你们没有别的事情就等着吧,不要打扰我。”
说完,她把那些东西都拿到空桌上。
这些制符所用的材料,就是她让高峙下山买的东西,看东西品质他得花了不少钱。
殊不知就一包材料就三十多万,还是问李成河借了钱,高峙才买得起,那店老板难得碰上这样一个大客户喜得合不拢嘴。
顾之桑先用温水开了毛笔,蘸了掺了纯金粉的沉墨后,在黄符纸上落笔;
然而她写了好几张,都中途报废了。
终于在浪费了五张黄符纸后,她手中的毛笔如纸上游龙一气呵成,黑中带金的墨一笔勾出飘逸复杂的符文,提起笔尖后整张符面上金光流转。
这是一张堪称上品的转运符。
画好后,顾之桑毫不犹豫地反手贴在自己后背,她再拿出小镜子照照,发现眉宇间的晦气被符箓镇了八成,隐隐蹙起的眉头才舒展开。
恐怕自己给自己画转运符的玄师,从古至今也就她一个吧。
镇住晦气后,顾之桑真正的画符水平才显露出来,她下笔一次比一次快,再也没有画废过一张。
将十八张黄符都画完后,她转了转手腕拿起几张薄如蝉翼的玉符,这几张普通品质的玉符就要三万一张。
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比黄符威力要强数倍,况且顾之桑的符靠得从来都不是材质。
她指尖点上朱砂,在玉符纸上凝神刻录,三张玉符仍是一次完成。
时间已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
李成河靠在沙发上打瞌睡,高峙手腕上系着塑料绳,另一端系在公鸡脖子上,大睁着通红的眼睛不敢睡觉;
经过他的安抚和自我平静,大公鸡已经不再叫个不停,而是在沙发边卧着。
当黑青的天际终于混入一丁点浮白,卧在高峙脚边的公鸡绷紧脖子,高亢的叫声响彻整个别墅大厅。
早已准备好的顾之桑双眸猛睁,手中十八张黄符向前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