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香宁回到自己房间,热茶喝了还是手脚冰凉,她躺到床上,不想说话,外面窸窸窣窣,张嬷嬷她们在忙来忙去,过一会儿,张嬷嬷进来,“小主,你……你怎么能跟皇上争执呢。”
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她们这些人哪里能跟皇上反着来,简直是不要命了,张嬷嬷从常常在那里听到事情经过都心惊胆战,她觉得自家小主有时候太善良了,一个瑞常在哪里值得小主跟皇上起冲突。
“嬷嬷,让我静一会。”
张嬷嬷想说什么,见自家小主那样子,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把床帐放下来。
……
宫里都听说皇上突然将新进宫的瑞常在杖毙,不知缘由,甚至皇上还牵连到瑞常在的家人,将瑞常在的阿玛降为翰林院编修,从正三品降到正七品,瑞常在可是今年大选中唯有一个封号的小主,结果进宫没多久,人就没了,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没的。
不少嫔妃还是想去查究竟是何缘由,一个刚入宫有位份的小主就这样走了,不知是因为什么惹怒皇上,她们都想知道是为什么,免得她们也犯此条错误,其中就有荣妃。
“没查到什么?”
荣妃看向走进来的贵嬷嬷。
“只查到瑞常在当时去了溪春园,那日去了溪春园的人还有徐常在跟常常在,不知她们有没有碰上。”
“皇上也去了溪春园?”
“皇上也去了,不知她们有没有相互碰上。”
荣妃转了转自己的玛瑙手镯,略有沉思,瑞常在这一死还牵扯到家里人,这是犯了什么大错,是不是说了什么话牵扯到前朝了,可瑞常在一个小姑娘刚进宫,能知道前朝什么事。
“本宫猜此事肯定跟那个徐常在有关,皇上对这个徐常在上心得很。”
“奴婢也猜跟徐常在有关,哪有那么巧,几人都出现在溪春园,听说当日瑞常在就被处死了,可见皇上多生气,什么都查不到,想来皇上也让人封锁消息了。”
“可不是嘛,冲冠一怒为红颜,徐常在还是得宠的,盯着徐常在,看徐常在这段时间侍寝如何,多去敬事房走走。”
贵嬷嬷点点头,说道:“不过徐常在刚流产,绿头牌还没挂上,这几日又只是春答应侍寝,估计徐常在没那么快侍寝。”
“盯着就好,她流产都已经一个月了,身子早好了。”
翌日,贵嬷嬷进来跟荣妃通报,说徐常在又染上风寒了。
“这大热天的还能染上风寒?是不是真的病了?”
“不知道,听说找了林太医去把平安脉,奴婢让红月去太医院那边走走,估计等会就知道这徐常在是真病还是假病,娘娘,你若会不会是这徐常在身子早好了,但是假装生病不愿去侍寝?”
荣妃眼神一凝,“不愿侍寝,真的假的,徐常在不愿意侍寝?这是发生了什么?连侍寝都不愿意了,那日被吓着了?徐常在可不是轻易被吓着的人。”
荣妃一直以为长春宫的那个春答应是值得留意之人,春答应容貌跟年轻时的宜妃可以媲美,长了一张艳丽绝美的脸庞,性子又不骄不躁,春答应她们那批秀女刚入宫时,皇上可是先让春答应侍寝了,而且是多次,后来春答应顺利怀孕。
而徐常在刚进宫时其貌不扬,还很丰腴肥胖,是后宫小主中最胖的那一个,没成想平日里其貌不扬的人反而最得宠,性子最莽,上次的事让她知道徐常在的性子比不骄不躁的春答应疯狂多了,可她又懂得低头,上次徐常在是主动向宜妃道歉了。
宜妃看起来也不再追究这件事,对徐常在没那么排斥了,可见徐常在的道歉在一向跋扈的宜妃那里是起了作用。
因为上次的事,她反而在宜妃没讨着好。
“奴婢也只是猜测,未必是真的。”
“看这个徐常在什么时候病好,还是愿意一直病着,不行,本宫要看看这个徐常在究竟怎么了,嬷嬷,你给各宫发个请帖,约在后日,刚好快到重阳节了,说是请大家看戏,顺便给各宫姐妹介绍新进宫的姐妹,让她们不准缺席。”
“是,奴婢这就下去让人写请帖。”
贵嬷嬷走后,荣妃手撑着头,还在想瑞常在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皇上生这么大的气,徐常在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难不成是瑞常在冲撞了徐常在,被皇上撞见,皇上为了徐常在而处置了瑞常在。
反正这个徐常在,她得更小心对待。
第58章
荣妃的请帖让人发出去的第二天, 徐常在就让人过来说徐常在生病,恐不能前去。
贵嬷嬷站在荣妃身后,正在给荣妃梳头,将头发盘成圆髻, 忍不住说道:“娘娘, 徐常在真生病了?”
闭眼的荣妃睁开眼睛看了看进来禀报的红月,问她昨日去太医院可有问到什么。
“徐常在的病历档上写的是高烧不退, 林太医前日去给她看过病, 想来应是真生病了。”红月如实道。
“既然真生病,本宫今日便前去看看她。”
荣妃一行人在用过早膳后, 巳时初出发,乘坐四人亮轿到长春宫,路上碰到灵答应跟她的婢女两人,见到灵答应退到墙边,不挡路,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没让她起身,而是直接经过, 她母家送进来的人, 能有多深的造化, 还得靠她自己,她把她弄进宫已是最大的仁慈。
这后宫, 亲姐妹尚且都关系平平, 宜妃跟郭络罗氏贵人是最好的例子,更何况她们只是没见过面的表姐妹。
到了长春宫, 端嫔有心,听说她来了之后特意出来迎接, 她们说了一些家常话后,她被领着走进徐常在住的墨韵堂,端嫔没有跟过来。
墨韵堂最偏,十分僻静,院子无树,只有墙边一些养得不错的盆栽,在院子里有人正拿着炉子熬药。
“荣妃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你们家主子呢?本宫听说你们家主子病了,本宫前来看看。”
张嬷嬷恭敬回道:“回娘娘,我家小主正在歇息,奴婢进去叫醒,还请娘娘稍候。”
荣妃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本宫直接进去吧,都是女子,不用避讳。”
张嬷嬷等人不敢置喙,领着荣妃她们进屋。
荣妃进屋发现徐常在屋内有一座冰山,她愣了一下,不是冰块,而是一小座冰山,放在铜盆里,置于四角架上面,夏日炎热,屋内放座小冰山会凉爽许多,这宫里只有皇上跟太后是一整天有冰山,她们作为嫔妃都不能一整日,整个夏季都有冰山,她没想到徐常在这里也有冰山,而且是一大早。
她掌管后宫,后宫哪些东西往哪个宫遣送支出,内务府给哪个宫,哪位小主送了什么东西,她是清楚的,都是一一记在账册上,但徐常在这冰山好像不记在账册里,细看发现,徐常在这屋用的东西都很不是她从一个答应升到常在能用的,绫罗锦缎,还有这冰山,哪是她一个常在应有份例的东西。
内务府绝不敢这样擅作主张,那些奴才虽趋炎附势,曲意逢迎,拜高踩低,但也只是多给一些小东西,比如说一两斤炭,一些新鲜瓜果,但徐常在得到的东西太不同寻常,再得宠的常在也不会得到这么多东西,
从前只知道皇上宠徐常在,后宫侍寝的次数已经超过宜妃,如今眼见为实,皇上是实打实从他私库里,从他名下挪东西给徐常在,正因为从皇上名下走东西,她这个掌管后宫的宫妃才不知道,原来一个徐常在过得这么舒适,皇上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荣妃内心泛起一丝涟漪,目光转至躺在床上的人,徐常在的确在歇息,这么晚了,都已是巳时,人还在睡,这屋子里的药味很明显,也可能是从院子里那边飘过来的。
人睡得熟,也不知是真发烧还是假发烧,她不好直接上前试探,好在徐常在身边的人上前把徐常在摇醒。
荣妃站在一旁看着徐常在幽幽转醒,刚醒来时徐常在眼神很迷茫,本以为清醒后徐常在会好一些,但再看还是很迷茫,眼神很空,仿佛整个人都病糊涂了,她没有要起来向她行礼的意思,没有往日的机灵生机。
“妹妹,这是怎么了?”
“咳咳……”徐常在一醒来就猛地咳嗽。
贵嬷嬷将她往后拉了拉,荣妃也不想上前沾上病气,见徐常在咳得厉害,那样子是真真切切病了,站在离床边有三步远的地方。
“水,水……”
“小主,水来了。”
主仆几个忙活,照顾病人,围着徐常在。
荣妃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关心一番,见徐常在整个人又实在病得厉害,她也只好先告辞。
“娘娘,徐常在还是真是病了,那样子不像做假。”贵嬷嬷小声说道。
荣妃坐在轿辇上,嗯了一声,徐常在先前因流产就休养了一个月,这回又病上,本来都养好身子了,这病来得突然,该不会与皇上处死瑞常在有关,被皇上吓到了,还是皇上也想处罚徐常在,只是徐常在侥幸躲过一劫?
那日在溪春园发生了什么?荣妃越来越好奇。
荣妃在重阳节前两天召集后宫小主聚在重华宫,重华宫有一个两层戏台,她们聚在第一层戏台前看戏,怀孕的密贵人,生病的徐常在,佟妃没过来,还有宜妃同样没过来,其他人都过来了,看戏前,她给新入宫的小主介绍各宫小主,看戏时,戏唱得好,哀怨悲伤。
而重阳节那日,皇上领着她们在天坛祭天祭大社。
眨眼间到了十月初,徐常在一直挂病,绿头牌一直没挂上去,这段时间宜妃也算是重新复宠,皇上让宜妃跟春答应侍寝得多,其它小主是零零落落地侍寝,新入宫的那些小主被皇上遗忘,还没有人得以侍寝。
荣妃一直想查那日在溪春园发生了什么,一直查不到,个个嘴巴闭得严实,徐常在跟常常在身边的人什么也没说,而瑞常在原先身边只有两个伺候的人,跟着瑞常在一起被处死了。
至于皇上身边的人,更无从问询,个个守口如瓶。
她也只能将此事搁置下来。
十月中旬,皇上要巡幸塞外,荣妃着手忙活此事,因不是第一次巡幸塞外,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是这次跟着巡幸塞外的小主,皇上说跟着的人不需要多,她便有些犯难。
这次巡幸塞外快两个多月,到十二月中旬回京,跟着的小主不需要多,但她要安排皇上喜欢的人跟着,以皇上为主,只是先前受宠的密贵人怀着孕自然不会跟随,宜妃勉强算在其中,再者是春答应,还有襄嫔。
这个徐常在到底要不要划在名单内,徐常在病还没好,一直挂病,该不该把她带上,荣妃拿不定主意,找来端嫔商量。
端嫔说徐常在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不用把徐常在带上,舟车劳顿,她怕徐常在病情加重。
端嫔说完后,荣妃忍不住看向端嫔,问道:“徐常在的病真的还没好?这都说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没好?”
“这病反反复复,徐常在先前又流产,身子骨本来就弱,二者交加,这才一直没好。”
“行吧,本宫跟皇上说一说,你们长春宫有春答应跟着去就行了,皇上这次出巡不要那么多人跟着,只能精简。”
“臣妾明白,娘娘拿主意就好。”
荣妃送走端嫔后,拟好此次出巡跟随之人的名单后,让人送到皇上那审阅,只是过了一天,皇上还没有消息,荣妃觉得奇怪,难不成皇上对名单不满意?
又过了一天,到第三天,皇上才准允,不过皇上让她也跟着前去,留端嫔一人掌管后宫,荣妃无所谓去与不去,她年纪大了,侍寝恩宠对她没那么重要,那些年轻无子嗣的小主才会看中这个,期盼着侍寝有宠,进而怀上皇嗣,不过皇上既然让她跟,她跟着便是,她又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时间很快到十月中旬,此次出巡塞外,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跟八阿哥都跟随着皇上出巡,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发,开始离京。
皇上等人一走,皇宫少了几分“热闹”。
常常在掀开帘子,蹦着进来,“香宁,快出来跟我玩,我无聊得很。”
徐香宁笑着看常常在走进来。
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先前突发高烧,烧了几天,经太医诊治,烧是退了,不过人也因此病下去,病情反反复复,折腾到她人都跟着瘦了一圈,她原先以为她这身子是康健的,没成想底子是虚的,空的。
这病……来得突然,其实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因何而病,人变得虚弱,思虑过重时,病也随之而来,趁虚而入,可能是她先前流产身子其实还没彻底康复,突然来这么一下,她的身体经受不住,于是缠缠绵绵快一个月才痊愈。
常常在忘性大,已经不把瑞常在的事放在心上,唯独她一直没忘,她没法忘记皇上那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神,没法忘记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
常常在本身就生在这个封建社会,已经对这个制度习惯麻木,甚至可能内心是认同遵从的,对一个生长在这里,从小被这样教育的古人而言,她不觉得哪里错了,要她反抗皇上,反抗天子,反抗这个封建帝制,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知道哪里错了,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徐香宁没法面对皇上,只能逃避。
“去玩啊,别老闷在屋子里,你这一病病了很久,都没人跟我一起玩。”
常常在一坐下就拿块枣泥糕放进嘴里。
“多吃点,我这里还有很多。”
“你这里总是有那么多吃的,你看皇上对你还是很好的。”
徐香宁嗯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吃完,我们出去走走,密贵人是不是快生了?”
“姐姐已经七个月了,肚子大得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听说要到年前才生,我们待会可以一起去看看她,她也成天闷在屋子里,你们一个两个都闷在屋子里,这天这么好,老闷着也不怕把自己闷坏。”
常常在一边吃着枣泥糕一边说道,嘴巴塞得半满,像个小仓鼠一样进食,她匆匆把剩下一半的枣泥糕塞进嘴里,简单拍拍手,便拉着她出去。
“你看你这一病都瘦了,汪太医说你身子虚得很,还是得多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