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这般,只要他把货品运到京城,不管是香料还是宝石,都能有百倍的利。”
“可如果他运的是番胶,顶多也就得个两三倍的利罢了,这还是往好了说。万一遇不上识货的,就觉得我又不是非得用番胶不可,鞋底子想要防水,可以包油纸,可以包牛皮,法子多的是……何必出这多出来的冤枉钱?还有用番胶做的桶或者盆……若是与陶盆同样的价钱,那许是会有人去买番胶盆,可若番胶盆是两倍的价呢?那还是选陶盆木盆的好……”
“因此番商若全运番胶,就算能得两倍的利,同他千万里冒着性命危险又折损了那许多人力物力相比,却是亏得惨了。”
陶婆子和于二娘听得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千里行商只为财,没有好处的事,确实是没人干的。”
“那番商给了大爷一大车的旧货,想必也是因为他的人手折损,自己用不上了,这才留下来的,倒不是专门要带这些来咱大晋。”
江易松了口气。
他为了编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来由,也是忒不容易了。
三人闲聊了这一会儿,陶婆子又去摸了摸舞衣,这会儿是彻底的干透了。
陶婆子就把舞衣小心地取了下来。
“这样好看的舞衣,可不能贱卖了!”
虽然按着大爷的说法,这舞衣是番商带的胡姬穿剩下的,而且还说不准胡姬的人都没了呢,但既然她们费了好一番工夫,把衣裳整得跟新的一般,那肯定得卖个好价啊!
江易就看向于二娘。
“二娘,你先前提过寻个牙婆倒手,不知道你可识得靠得住的牙婆?”
于二娘还真的知道一位。
“就是住在城西的曹婆子……”
这位曹婆子在城西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曹婆子三十岁守寡,一个人走街窜巷,拉纤跑腿,挣些辛苦钱,咬牙拉扯大五个儿女。儿女们大了各自婚娶,又都听她的排布,十分孝顺。
她做事有讲究,不大坑蒙拐骗,因此结交了不少人脉。
三教九流的人见了她,都要尊重三分,称她一声曹婆婆。
于二娘为啥知道她呢?
是因为于二娘的夫家乔家,是个做竹器买卖的。
乔家一大家子人,就靠着在乡下的三十亩山林地里长的竹子和自家的竹器小铺维生。
乔家几兄弟,都是做好了竹器放在铺子里卖,哪个卖得好,就能多得几文的工钱。
当然大头都是归公中的。
而且乔家的兄弟们,每人每年都会分些竹子,算是私人的,各自可以想法子做花样,自己寻门路卖掉,这个钱就可以自留。
于二娘嫁过去以后,因她心灵手巧,能想出一些又好看又轻巧的样式来,她又知道去打听门路,借了曹婆子的手,将新式竹器卖到了邻县,两口子挣的钱一下子就超过了所有的兄弟,这才遭了眼红的。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大晋王朝(24)
凤柳城,城西的火神庙街,几乎都是一水的青砖三进院落。
能在这一带住的人家,自然都是有些家底的。
曹家就住在打头的第二家。
这时的曹婆子,人在二门里,舒服地坐在藤椅上,喝着茶吃着点心,正在看着她的两个小孙女追着自家的小猫跑。
一个婆子匆匆地进了二门,“老太太,那乔老四家的来了,可要见?”
曹婆子一听见个乔字,就皱了眉头,挥挥手,“打发了就说我不在……”
婆子应了声就准备走,却听曹婆子又叫了声,“咦,回来!”
“乔老四家的?不是乔老二乔老三家的?”
那身穿靛蓝长袍的婆子点点头,“就是从前总来的那个乔老四家的,最近这一年,倒是见得少了。”
曹婆子脸上露出讶异。
“是她?她男人死了,上回那两个乔家的过来,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老四媳妇没儿没女,守不住,回去改嫁了?”
婆子点点头,“那俩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准满口胡柴哩!”
曹婆子眼中露出兴味,“你看她是什么打扮?”
婆子想了想,道,“倒是家常的打扮,头上也没有插花戴朵,穿的是月白袍衫,戴的是银镯子……”
这般模样,那就是还在守着夫孝,没改嫁呢。
“她身边还带了个婆子,那婆子拎着一包东西,还有一盒礼。”
这个阵仗,可不就奇了?
其实曹婆子身为牙婆,可以说是凤柳城里小道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之一。
就老乔家这点破事,再藏着掖着的,也要透出风声去。
更何况乔家的几个媳妇里,很有些又蠢又坏的呢。
不过这种自家相残的破事,民不举官不究,曹婆子当然也不会去多事了。
就是前阵子,乔家那两个媳妇,大概是觉得老四媳妇能搭上她这边的线,把货品卖到邻县鹤原去,而老四家又没了,所以她们就想着顶上这个空儿呢!
我呸!
什么东西!
别说她们送来的那些个样品就是普通的竹器了,就算有两三个新鲜些的,也都是人家四房想出来的花样,她们做的还离四房做的差口气呢!就算她们送来的是极新鲜精巧的花样,她也不乐意跟她们打交道!
连自家亲兄弟都能一言不合就害了的,她是吃饱了没事做要去招揽么?
她自己也有儿有女的,也是一大家子人呢。
到了这个年纪,就盼着一大家子人和和气气的,不说抱成铁桶吧,那也得分清里外吧?
她还怕沾着了这样黑心肠的狗东西,倒把自家几房儿子儿媳给染坏了!
因此那两个媳妇上门求见,她连二门都没让进,直接就打发了。
“嗯,你把人领到外头的客厅里,我去见见吧。”
“好来!”
曹婆子出了二门,脸上就挂了笑,进客厅前还抿了抿头上的抹额。
笑吟吟地招呼于二娘,“二娘子,可有一向没见了!”
于二娘赶紧站起来,同曹婆子寒喧几句,这才各自坐下。
“不瞒曹婆婆,乔家容不下我,我也不能跟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了,可娘家也是后母当家回不去,只能暂且和陶婆婆两个人赁下住处,做些生计买卖。”
说到这儿,曹婆子就打量了下陶婆子,她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陶婆子的身份。
就是寻常人家里帮着做些粗活的婆子,倒没啥惹眼的地方。
曹婆子笑道,“不知二娘子这回可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于二娘从前送来的新式竹编,花样好看又精巧,卖到鹤原了好几批,她能从中抽取三分利,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后头乔老四没了,这笔买卖做不成了,鹤原那边的朋友还同她埋怨来着。
于二娘就先从陶婆子手上接过来一个精致礼盒。
这礼盒是个四方小木盒,于二娘抽拉开上头的一块薄板,露出里头的物件来。
本来这时候的人送礼,都讲究一个含蓄,都是送礼的人走了,主家才会打开来看看是什么的。
尤其是送的礼不是什么金银玉器,只是吃的喝的,那就更不能当场打开了。
“曹婆婆莫怪我失礼,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好一向没来,就给孩子们带了几支新奇的糖果。”
于二娘把盒子朝曹婆子方向一推,正好能让她看到。
原来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排糖!
这糖还真够新奇的,七彩的糖果压成了圆饼子,如柿饼大小,下头还带了个小木棍,可想而知,就是拿在手上吃的。
这时候连红糖都是补品,更不用说其它糖了。
市面上的糖,大都是饴糖,或者糖稀,有那走街窜巷的货郎,带上一盆粮稀和切成一段段的高粱杆,出一两文钱,货郎便用高粱杆在糖稀里卷上一下,小孩子拿了这一杆糖稀,能快活上好一阵儿……只也不是谁家都吃得起的。
这盒礼,看起来只是给小孩子的糖果,却着实是不轻的礼了!
曹婆子稍犹豫了下,就决定收下了。
她有五个儿女,就不算出嫁的女儿,四个儿子给她生了六个孙男孙女。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小嘴叭叭地说着讨喜的话,可是她最享受的时候了。
但一个老婆子,手里没有孩子们喜欢的小糖果小玩意儿,孩子们能总凑在身边吗?
“哎哟,于二娘子这可是太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给那几个皮猴子都是糟蹋了……不知二娘子是有什么新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人家给一个牙婆送礼,还能为的什么?
肯定是有买卖想做呗?
于二娘从陶婆子那儿又接过来一个黑色的布包。
这布包,颜色乌黑,四四方方,平平整整,这个样式,陶婆子倒是在那些大城里见过。
但凤柳城里可没人用过。
毕竟,谁家也不会费一块好布去做这种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布包啊。
而这黑色布包上,却还用金线绣出了一圈花边。
可见这布包里的,不会是曹婆子常见的物事!
于二娘小心地把布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又招了招手,让陶婆子过来。
于二娘就把那舞裙放在陶婆子身上展示。
曹婆子张大了嘴,眼睛有点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