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亲王冷汗流的愈发厉害了:“皇阿玛严重了,大臣们也是按照立嫡立长的规矩来的,儿臣作为长子,自然在那些人的选择之中,只是儿臣方才也说了,儿臣只懂得带兵,其余的,却是一窍不通……”
一番谦虚至极的话下来,倒是叫众人侧目了。
凭着直亲王的脑子,君前奏对是绝不会说的如此谦虚的,他只会以大臣们都举荐他做储君为荣,不得意就是好的了,更遑论是自贬。
听说直亲王府新来了个幕僚……
第195章
对于直亲王的话, 康熙并未表示出喜怒,将自己那些儿子的变化看在眼底,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康熙竟是还不曾放过他, 追问道:“那你以为, 你的这些弟弟,哪个能够堪当大任?”
话落,众人的呼吸声都轻了许多,眼睛连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盯着直亲王看。
所有的视线落在直亲王身上, 直亲王只觉得自己肩上如同压了一座大山, 直叫他连喘气都困难。
好在这个问题,他提前有演练过, 故而直亲王起身朝着康熙拱手,恭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相信您的选择,无论您选谁, 必然都有您的道理,儿臣自当遵从。”
这个答案也是无懈可击, 康熙微微颔首, 唇边有了一丝笑意,抬手往下压了压:“坐吧, 保清。”
直亲王难得的没有忽略康熙的情绪, 更没有忽略康熙对他的称呼。
自从他成婚以来, 康熙就再也不曾叫过他的乳名,偶尔即便是叫, 也是出于目的,像今日这般在众兄弟面前叫了他的乳名, 便是说明他的答案,很令康熙满意。
直亲王心里忽然就有些恐慌,皇阿玛如此,是不是就表明,他其实心里没有考虑过让他继位?
康熙没有死盯着直亲王一人,本以为该到诚贝勒,谁知康熙却指了四贝勒:“老四,你觉得呢?”
四贝勒紧抿着唇,一板一眼道:“回皇阿玛,自古以来皆是立嫡立长立贤,嫡子当为首位。”
他却是说了一句是个人都知道的废话。
这两年随着十三贝勒入朝,四贝勒这个所谓的忠君孤臣,便显得愈发形单影只,身后除了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一族的部分势力外,就只有自己门下的奴才还算支持他,至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一族,不说也罢。
反观十三贝勒,身后不仅有曹佳氏一族,兆佳氏一族,更有九贝勒,十贝勒与其交好。至于十四贝勒,因为没有得偿所愿,不知怎的就疏远了十三贝勒。
嫡子一出,康熙犀利的眸子闪过一抹阴鸷,谁让他的嫡子太过不争气,太过荒唐。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不舒心的事儿,康熙也没再继续问下去,直接让他们跪安了,就连自己早就想好的话也没说出口。
思绪回笼,十三贝勒笑了笑:“额娘,如今还早,且看着就是。”
出头鸟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况且皇阿玛也不是受制于人,偏听偏信的帝王,否则在朝臣们都举荐大哥时,皇阿玛就会顺应臣意了。
曹玥不大通政事,所以还是不放心:“十三,听说大臣们都支持直亲王,你……”
到底长子的身份是占优势的。
十三贝勒耐心十足的解释:“那些大臣中,有些也是受了儿子的命去提大哥的。”
他得先试探出皇阿玛的真实心意,所以不能过早的将自己给暴露出来。
这下,曹玥终于放心了。
乾清宫,康熙独自一人用完了早膳,吩咐梁九功把今早收的折子给拿过来看了起来。
十份折子里,有五六份是提及直亲王的,余下的才是提及诚贝勒,四贝勒,还有十三贝勒以及十四贝勒的。
不过比起推举直亲王的人数,他们的就不算什么了。
想起今日乾清宫奏对,直亲王的回答样样合他心意,康熙不由得心存疑虑,故而交代梁九功:“命人去查,近来直亲王都和谁接触频繁。”
不然就凭直亲王那个脑子,哪里能想的这般周全。
“嗻。”
梁九功应了一声,先弯腰给康熙磨好墨汁,然后出去了一会儿,将康熙的吩咐交代出去,就又回来伺候。
康熙批了几份折子,待看到曹寅递上来的折子,毫无意外的是推举十三贝勒的。
康熙搁下御笔,按了按眉心,对这份折子不置可否,并未批示就放到了一旁:“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最近十四是不是不怎么去十三府上了?”
梁九功赔笑道:“皇上睿智,的确如此。听说是您给曹佳格格赐婚之后,十四爷就与十三爷疏远了,这便也罢了,奴才还听说,十四爷偶有遇见十三爷,也总是冷嘲热讽的,好在十三爷宽厚,并未与十四爷计较。”
身为贴身伺候皇上的他,自认还是对皇上了解的,虽然他不知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是不是十三爷,但他清楚一点,那便是十三爷是皇上宠着长大的,只要不像废太子一般犯了皇上的忌讳,再加上还有昭贵妃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皇上是一定会向着十三爷的。
果不其然,康熙喟叹道:“十四还是太年轻,不如十三稳重。”
得,一句不够稳重,就间接的给十四爷判了死刑,怕是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梁九功浑身紧绷,恨不得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康熙说完这话,拿眼角斜了梁九功一眼,见他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心下满意,又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看了起来。
只是这一看,却叫康熙骤然发怒,顺手抄起手边的茶盏砸了出去:“岂有此理,简直是胆大妄为。”
康熙只觉得心头那股子火气止不住的往外冒,怎么也压不下去。
梁九功吓的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皇上息怒。”
“哼。”
康熙起的心口剧烈起伏:“息怒?朕要如何息怒?”
左副都御史祖允图疏参户部收购草豆舞弊,事关重大,尤其涉及户部,一国根本。
“将众位阿哥传至乾清宫议事。”
恼怒过后,康熙很快压下心头怒火,想着如何查清解决这件事,更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来考察阿哥们,作为太子之选的考题。
于是十三贝勒正准备出宫时,就又被叫至乾清宫。
这一议事,就议至申时。
完了康熙也没心情留自己这些儿子用膳,直接挥手让他们退下:“查案之事自有刑部与大理寺,你们只需在结果出来后,给朕上道折子,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即可。行了,都跪安吧。”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要出宫的,索性也就一道儿了。
路上,九贝勒讽然一笑道:“四哥掌管户部,怎么却不知道户部出了这样的贪污,还得御史弹劾才知道。都说四哥于差事上尽心尽力,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可今日一看,弟弟我倒是不敢苟同了。”
九贝勒和四贝勒不对付,那是小时候就结下的梁子,他看不惯四贝勒,没人觉得不对。
四贝勒闻言,难得的虚了底气,这件事他委实是不知,虽然他掌管户部,但户部也不全是他的人,底下的奴才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是常有的事。只是对于九贝勒所言,他却不能苟同,毕竟他是真的不知情:“九弟说的是,是我疏忽,回头自会向皇阿玛上折子请罪,就不劳烦九弟替我担心了。”
“谁替你担心了?”
四贝勒硬是把九贝勒嘲讽他的话说成了担心,九贝勒立马就炸了毛。
十三贝勒见状,一只手用了些力气按住九贝勒的肩头:“九哥,大家都是兄弟,谁还不了解你啊,素来嘴硬,口是心非,担忧四哥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
听着十三贝勒替九贝勒周全描补的话,四贝勒眸光轻闪,他与十三弟的情谊,到底是回不到小时候了:“十三弟说的是。”
这便是不再计较的意思了。
而九贝勒也只是气哼哼的冲着四贝勒哼了一声,很给十三贝勒面子的没再说什么。
五贝勒这个老实人挑了挑眉,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向来桀骜不驯,随性极了,不然堂堂皇子阿哥,也不会去行商,与民争利,是以他倒是从未见过他这般听过谁的话,尤其这人还是年纪比他小的十三弟。
能让九弟如此信服,可见他这个年纪不大的十三弟,定是有过人之处。
五贝勒的视线未曾加以掩饰,十三贝勒感受到后,回了五贝勒一个浅笑。
十四贝勒眼珠子轱辘了两下,突然上前走到四贝勒身侧,阴阳怪气道:“四哥,这有些人呐,就是不讲理的,咱们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弟弟最近得了两壶好酒,想请四哥到府上吃个便饭,不知四哥可愿赏脸?”
这回轮到四贝勒惊讶了,不过想起近来十四贝勒因为曹佳格格与十三贝勒疏离一事,倒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四贝勒沉默了会儿,才点头:“好。”
出了宫门,直亲王直接打马回府,其余人也各自骑马或上了自家府里的马车,只有九贝勒和十贝勒是同十三贝勒一起上了十三贝勒府的马车。
马车里,九贝勒重重的哼了一声:“十三弟,刚刚你为什么要向着四哥说话?难不成你忘了如今他是你的竞争对手了么?”
他和老十和十三弟走的近,自然是支持十三弟的。
十三贝勒哭笑不得的给九贝勒倒了杯茶:“九哥消消气,我怎么会是向着四哥说话呢,分明是向着你。方才还未出宫,又是在这个关头,事情不宜闹大,要是传到皇阿玛耳中,怕是谁都讨不了好。”
九贝勒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原来如此。”
只要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一切就都好说。
十贝勒一脸严肃:“九哥,眼下是关键时期,以后可不能再冲动了,私人恩怨可以收一收,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怎么样都可以,况且你和四哥结的梁子不过是小事而已,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话落,九贝勒一巴掌拍到十贝勒光秃秃的脑门儿上:“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小爷我了?”
话虽这么说,但十贝勒在短短时间内能进步如斯,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心眼儿,他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或许跟着十三弟,真的比跟着八哥要好的多。
第196章
众位阿哥在自己府邸绞尽脑汁的思量如何处理户部贪污, 浑然不知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三日后,君臣如同往常一般在乾清宫前殿议政,只是不同的时, 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康熙阴沉压抑的情绪, 故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燃了康熙的怒火。
康熙嘴角扬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忽然就从御案上拿起那份早就准备好的折子,用力的掷在地上。
众人不知所以,但并不妨碍他们利索的跪下齐呼皇上息怒。
康熙冷笑连连, 也不叫他们起来, 只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有极少部分官员心里有了猜测,大部分官员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更别提众位阿哥们这段时间一心都扑在夺嫡上,许多事情都无暇顾及,自然也是不知的。
声音落下,殿里一片寂静, 呼吸声随之又轻了许多,无一人敢在这个时候冒头说话。
可要是没人说话, 也极少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就在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 曹寅站起身出列,复又在中间跪下:“皇上息怒, 奴才等确实不知。奴才斗胆, 恳请皇上告知。”
皇上都把话题抛出来了, 却没有人配合,那怎么成?
旁人胆子小怕被牵连, 他这个时候出来正合适,毕竟若是皇上真的迁怒他了, 看在宫里贵妃和十三贝勒的面儿上,皇上顶多骂他两句,训斥一顿,再多的是不会有了。若是皇上不迁怒他,他成了在皇上暴怒的时候唯一敢说话的人,便印证了他和皇上关系亲近。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吃不了亏的。
事实证明,曹寅还是能抓住康熙的几分心思的,康熙果然没有训斥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道:“江南巡抚上奏,今年江南官场,发生了极大的科举舞弊,事情之严重,牵连之广泛,可这样的大事,若非张伯行上奏,朕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由此可见此次科举舞弊案非同小可,且根据张伯行所奏,恐怕这次江南大半官员都牵扯进了这桩舞弊案中,也只有他们联手,消息才能瞒的滴水不漏。
要不是张伯行为官耿直清廉,更是对他忠心,恐怕这事儿到现在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