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是会冷呢。”不等安室透回答,竹泉知雀自己做出了结论。
“都说在外面等我们就好了,你还真是热爱工作。”她嘀咕一句,主动握住了安室透的手。
热度从交握的掌心传来,如涓涓细流流淌安室透全身,仿佛空中无形的黑蛇嘶嘶吐信,将他缠绕在怀。
巨大的黑蟒懒洋洋摆尾游动,将适应不了极端气候的人类圈在怀里,沉重的力道存在感十足,四面八方都是她的气息。
被占据,被圈养。
竹泉知雀套着安室透的外套,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清爽宜人,她嗅了嗅领口:“什么牌子的洗衣粉?能把链接推给我吗?”
“超市里的大众品牌。”安室透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被风雪吹得冰凉的手被女孩子牢牢握住,可能是怕一松手安室透就冻僵了,她的拇指紧扣在男人手心。
“走了。”竹泉知雀轻轻拉了拉安室透的手,率先迈出脚步。
迎面的风雪被咒力拂到一边,竹泉知雀打开从成田龙一值班室拿来的手电筒,四处乱晃。
威雀威士忌的动态视力绝佳,安室透知道,她不是乱晃,而是只需要剎那的时间便足以掌握环境。
自从知晓了她的身份,许多事都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般明悟。
竹泉知雀不是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女孩,她在任务中比任何人都强大可靠。
威雀威士忌和竹泉知雀是一个人,每看见她一次,这个冲击性的事实便在男人脑海里加固一遍印象。
她被揭破马甲后就不易容了,合着之前掩饰身份只为了做给他看。
他该夸奖她的用心吗?
安室透脑子里想了很多,现实中他的手仍被竹泉知雀握住,没有半丝挣脱的意图。
冷库安安静静,只有三人的脚步声。
“成田龙一每天都像这样巡逻吗?他一个人?”竹泉知雀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地说,“这地方,好适合练习单口相声。”
竹泉知雀一开口,多少恐怖紧张的气氛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安室透:“也许他享受一个人的时间。”
夏油杰:“让他一个人静静。”
“为什么?”竹泉知雀无法理解,“如果是我干这份工作,不出三月我就以殿堂级单口相声选手的身份堂堂出道,辞职走人,迈向更光明更有钱途的未来了。”
这便是成田龙一与她之间的差距!是帝王级打工人对普通打工人的降维打击!
竹泉知雀:缺乏上进心的成田龙一已经输了,在残酷竞争的职场中,唯有我这般不断进度的劳模得以生存。
安室透:琴酒疯了才会让你看冷库。
设想一下,某天某月某一天,琴酒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提溜竹泉知雀的后脖颈把她丢进冷库,放狠话:既然喜欢冷笑话,你就对着冷冻肉讲一辈子冷笑话吧!
琴酒神清气爽地离开,两个月后,他屈尊降贵来冷库看竹泉知雀反省得如何。
开保时捷356A驾到的银发男人推开冷库大门,五光十色的舞台光亮瞎他的眼睛,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刺聋他的耳朵。
站在冷库中央舞台上的竹泉知雀高举话筒,对着台下排排坐的冻猪冻羊冻肉挥舞荧光棒,声音响彻云霄:“下面有请我们的制胜笑话!大家,来点掌声!”
琴酒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当场去世。
荒诞的现实主义场面,不用怀疑,竹泉知雀真干得出来。
寒冷的冷库中,唯有竹泉知雀的冷笑话能带人一丝温暖。
裹着男士外套的女孩子小口哈气,沉迷于玩弄变换的白雾,她和安室透手握着手走在夏油杰后面,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架势。
“我今天是中介。”竹泉知雀拍拍胸脯,“波本你是琴酒派来的监工,我们两个的任务是为夏油君捧哏打call。”
就像名侦探身边必要的质问工具人一样,作为绿叶衬托红花,让场面更加劲爆。
名侦探:因为balabala,我们可以推断出balabala,所以受害人的死因是balabala。
托儿:异力鸭梨!证据是什么?凶手君明明有不在场证明。
凶手君:就是就是!
名侦探:很简单,凶手君利用balabala伪造了不在场证明,证据就是balabala!
托儿:异力鸭梨!动机是什么?凶手君和被害者可是一辈子的偷摸大鸡啊!
凶手君:就是就是!
名侦探:更简单,凶手君表面把被害者当作一辈子的偷摸大鸡,实则嫉妒得质壁分离,不信你看他的表情。
托儿:的确如此!不愧是名侦探,我悟了。来人,把凶手君带走。
凶手君:就是就是——不对!托儿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并不,托儿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让名侦探多角度多方面秀推理,完美烘托名侦探天降救世主的高逼格。
没有捧哏的主角是不完美的主角,没有捧哏的主角是不幸福的主角,竹泉知雀决心让夏油杰幸福!
“我时刻准备着为夏油君鼓掌。”竹泉知雀抬起和安室透交握的左手,清脆击掌做示范。
啪的一声脆响,安室透手背红了一片。
一个人的鼓掌是左右手互殴,两个人的鼓掌是两面夹击,夹心遭罪。
“抱歉抱歉。”竹泉知雀反应过来,连忙揉了揉安室透的手背。
她双手捧着安室透的手,低头吹了吹气,像面点师傅一样揉揉拍拍。
“知雀。”夏油杰回过头,皮笑肉不笑,“能别在人辛苦工作的时候打情骂俏吗?”
“尤其是和前男友。”
竹泉知雀:“?我没有啊?”
“这算打情骂俏吗?”她疑惑地牵着安室透继续往前走,“我都没有亲吻他的手背当作安慰。”
前男友怎么可能和男朋友一个待遇?夏油杰想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不太自然。
夏油杰眯起狐狸似的眼睛打量安室透,安室透垂眸看向与竹泉知雀交握的手,微微抿唇。
心思各异的三人中,唯有没心没肺的那个最轻松。
竹泉知雀乱晃的手电筒光扫过冷库的一处角落,光柱停驻。
“找到了。”
夏油杰和安室透的手电筒移向她指的方向,透过三束光,三个人型的影子呆板地映在墙壁上。
两天前。
“江口君生病了吗?我早说过他,进冷库前多穿几件衣服,他总不听。”
“搬货热得很,我们不怕冷。”
井下朝冷库看守员展示自己得意的肌肉,成田龙一苦笑地摆摆手:“行了,你忙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放心,不会把你关在冷库里的。”
井下呲着一口白牙大笑,他热火朝天地清点货物,往运输车里搬运冻猪羊肉。
体力活让井下浑身冒着热气,热气与冷库的低温冲撞在一起,他周围萦绕沸腾的白雾。
搬到一半,井下有些累了,他没形象地半弯着腰想歇一歇。
“嘶,好冷。”井下搓了搓胳膊,抱怨冷库的温度。
只稍没有活动就冷成这样,要是把人关在里面出不去,得冻成什么鬼样子?
“怪不得江口君今天没来上班,怕不是感冒到起不来床,连请假电话都没力气打。”井下摇摇头,“我可不能像他一样惨,要扣工资的。”
他鼓起劲继续搬货,成田龙一守在门口,时不时和井下搭两句话。
“哎呀,成田君,频繁说话会岔气的。”井下开完笑似的抱怨说,“你要是无聊,不如把广播打开听听。”
“井下君,我可是为了让你安心才一直和你聊天,别不识好人心啊。”
隔着库房的门,成田龙一说:“从前江口君运货的时候,老是怕我把他一个人丢在冷库里冻死,时不时出声喊我,非要我陪他聊天。”
井下喷笑,他第一次知道同事这么胆小。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眺望巨大的空旷的死寂的冷库。
冻肉上凝结冰凌,硬邦邦沉手,制冷设备遍布冷库,不留死角。
冷库的大门厚沉笨重,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无信号的标识红得刺眼。
井下忍不住回头,从敞开的门缝里看见成田龙一的身影,汲取一丝心安。
“有成田君你在,不会有人被关进去的。”
成田龙一:“说的也是。我每天下班前都会巡视一遍冷库再锁门,就算真有人不小心被关进去了,也准能等到我这个英雄来救他。”
“哈哈,成田君真可靠。”井下加速搬完货,离开冷库,带着一丝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不安。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在心里不停默念你这位英雄的名字。”
成田龙一、成田龙一、成田龙一、成田龙一、成田龙一、成田龙一……
成田龙一!
黑暗中,舌头被冰凝冻住的男人啊啊张口,他喷出的口水凝成细小的碎冰渣,砸落在地。
“什么动静?”临近下班,打着手电筒做最后巡逻的成田龙一四处张望,手电筒光束扫来扫去,“难道有老鼠?”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井下眼角渗出泪水,泪水刚刚漫出便瞬间冻结,像两颗硕大的泪痣挂在井下眼眶下方。
手电筒的光束一次次扫过,没能照亮井下的眼睛。
寒冷顺着他的脚底向上攀爬,血管冻成一根根松针状的冰柱,红润的人类的皮肤被僵硬的青白色取代,井下双手抱膝,蜷缩在一起。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冷到极致,烧人心扉的灼热幻觉支配了井下。
他开始感到热,他忍不住把全身的衣服脱下来,他脸上的笑肌在幻觉作用下向上扯起,露出微笑的表情。
在雪地冻死的人往往呈现全身赤。裸与微笑表情,这是冻死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