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骑在马上的乔知予甚至有些唏嘘。做别人的野男人,她没什么兴趣,但是一提到说做别人的爹,她可是一点都不困。
毕竟那是四皇子,是她淮阴侯乔迟和皇后嫂子偷情才得来的唯一的亲儿子啊。
一想到那小崽子在校场练习骑射的时候,对她那孺慕崇敬的眼神,乔知予真的好想亲眼看看,当他知道他其实是她淮阴侯乔迟的种,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是会提刀杀她灭口,还是会开口喊她父亲?
如果他乖乖喊她一声“爹”,那她这个为人父者,自然得有所表示。他既然是皇室嫡子,又是淮阴乔家长子,这储君之位,扶着他坐上去又何妨,那老不死的宣武帝,突然暴毙又何妨?
夜色之中,乔知予纵马飞驰,唇角忍不住扯起一丝笑意。
哎呀姻姻,姻姻,赶紧成婚生子,让她完成任务。
否则她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癫玩起来,不玩个尽兴,她是绝不会收手的。
第12章 第十二癫
带兵收复漠北四镇十八州回来后,乔知予被宣武帝封为禁卫军北衙不言骑上将军,兼例竟门大狱刑台使。
禁卫军北衙不言骑、例竟门大狱刑台,这两个机构,都由乔知予一手创建。
不言骑掌巡察缉捕,专理皇帝钦定案件,由皇帝直辖。平日里,不言骑的职责一是刺探民间及百官中可能威胁到皇权的行为及言论,并抓捕嫌疑人;二是处理牵扯朝廷官员的大案要案,将结果直接呈送皇帝,刑部、大理寺这些司法机关皆无权过问。
刑台掌刑讯逼供。下例竟门大狱者皆为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的罪犯及其亲眷,刑台则负责拷问逼供罪犯。此司亦由由皇帝直辖,一切刑狱专呈皇帝,其余司法机关亦皆无权过问。
两个机构,职司分明。不言骑类似于锦衣卫,而刑台则类似于诏狱,一个是帝王鹰犬,一个是天子私狱,都是加强皇权的利器,是强化君主专制的特务机构。
说来有趣,在第一世,这两个机构是不存在的。
第一世的宣武帝靠着他自己的智谋与一群忠肝义胆的兄弟,在乱世中活生生熬了十九年,才最终打下了天下。他的至尊之位,是靠他自己扎扎实实一步步走上去的,自然是傲睨一世、从容不迫,对自己的手腕与能力有绝对的信心,认为天下归服自当如此,不屑于耍手段。至于后期变得多疑阴暗,那也是他日渐年迈,不得不立储之后的事。
然而这第三世,乔知予早早介入战局,使本该持续十九年的乱世在第十六年便硝烟落定。
三年,不长,但正该是群雄逐鹿最激烈的时候,正该是原本的宣武在残酷的厮杀中磨砺出一颗坚硬如石的帝王之心的时候……乔知予带着鬼面军和玄甲骑轰轰碾过去,狂暴的干掉了宣武所有的对手。
龙椅还是那个龙椅,但靠自己爬上去和靠别人扶上去,坐在那上面的感觉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一世的宣武,少了百炼成刚后的自若,对天下的归服、群臣的投效,始终抱有那么一丝患得患失的怀疑。
于是,当宣武再一次与乔知予把酒言欢,吐露心事之后,乔知予便忠心耿耿的再次为帝王排忧解难,着手建立了这两个将朝堂、百官、中央、地方全都紧攥在天子手中的特权机构。
从此,皇权不再受什么谏台、宰辅的牵绊,也不再受什么三省六部官制的制约。只要宣武帝想,皇权便可以到达大奉所有地方,可以无限制的扭曲膨胀!
什么是操杀生柄,什么是掌天下权?
不受任何辖制,不惧任何指摘,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随心所欲,唯我独尊!
这才是皇权至上,这才是九五至尊!
是的,乔知予,她在一步步喂养帝王的野心。
权力让人上瘾,至少在未来的十年之内,她要宣武帝对她处处倚仗。
大奉的开国武将上交兵权之后,只能封为公侯领个闲职,在朝堂之上做个无关紧要的点缀。她乔知予要是甘于做这个点缀,手中无权,姻姻怎么办,任务怎么办?因此,她必须设不言骑,开刑台,做那个位高权重的肱股之臣。
位高,世家家主,武将之首,金印紫绶,拜相封侯。
权重,既非兵权也非公权,而是帝王亲授的生杀大权。
当然,十年之后,等宣武帝全面接过已经调教好的不言骑和刑台,乔知予这个创立者可能因为某天早上左脚迈进门就被处理掉,但那时乔知予早都已完成任务,回到现世了。
特务机构的设立一般是政治不再清明的前兆,可能未来有人读到大奉这段历史时,会唏嘘于淮阴侯此举的阴损。
对此,乔知予只能冷冷一笑,表示:这就叫无毒不丈夫!
什么,有人说她不是丈夫?
那是当然,她是一个女人,所以这都是他淮阴侯乔迟做的坏事,和她乔知予又有什么关系呢,有毒的又不是她,哈哈!
盛京城西,狐尾巷。
狐尾巷,城西最破败的街巷,地面坑坑洼洼,街道两畔商铺低矮,幌子都像蒙了一层灰。三教九流都在此处汇集,虽然脏乱了点,却极有生活气。
手持旧扑扑的莲花灯的儿童嬉笑打闹着在矮巷中穿行,挑着担子的货郎从巷口吆喝着一闪而过,有女人披头散发站在巷子岔路口,等着磨镜郎把铜镜重新磨亮。
“胡饼,刚出锅的胡饼!”巷口支着铁锅煎饼的老大娘热情的招呼着来往行人。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褐衣短打的小贩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棒子走街串巷。
正午时分,乔知予带着禄存来到了狐尾巷口。
乔知予作为不言骑的老大,每隔三五天就得给他们上课,争取把这群只会蛮力的莽夫培养成一支专业团队。比如今天,她就要给禄存上一课,主题就叫:追踪寻人。
第二世时,她在组建“不知阁”和“摘星处”的过程中,获得了相当多的经验,尤其精于培养杀手和探子。不言骑的定位则是杀手、探子和刑捕,追人要稳、抓人要准,不得已时,杀人要狠。
今天来到狐尾巷,上课是次要的,乔知予其实想在这儿找一个人……
没人知道,在这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的破败狐尾巷,居住着一位前朝教坊司的绝世舞姬。三十年前,她曾经凭借一支剑器舞名动天下,如今年逾知命,花容不再,隐居在了狐尾巷中。
第一世时,乔知予曾聘请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老妪作自己的舞蹈教习,最终使自己凭借妖娆的舞姿获得了宣武帝的青睐,时隔多年,回首往事……真是让她不想回首。
好在,这一世的她总算能挺直腰杆,活成一个人样。
她早已没必要练舞,但如今乔姻要进宫,若想讨得皇帝的喜欢,她的姻姻啊,多少得在这位教习手下吃点苦头咯……
教习姓李,嗜好甜食。乔知予没提前备礼,念及空手上门不合礼数,便随口叫住担着米糕的小贩,让他包两提米糕,好做上门拜访的礼物。
“好嘞!两提,给您包好了。”
小贩年龄不大,身量矮小,顶着一顶靛青色的瓜皮帽,一脸机灵相。
他弓着身,满脸堆笑的收了碎银,手脚麻利的找了乔知予铜钱。
都是市井讨生活的百姓,就算米糕缺斤少两,或者少找了钱,乔知予一般都不计较。可那铜钱一到手,她的眉头就一拧。
她的眼是尺、手是秤,这铜钱不对,轻了,假的,而且全是假的。
大奉建立已经三年,早已颁布通行铜钱,如今竟然有小贩当市使用假钱,说不准背后某条造假钱的产线已经初具规模。
盛京首善之都,天子脚下,竟然有贼人敢铜钱造假?
米糕小贩已经担着担子走远。
乔知予默不作声,脚下一动,背着手,提着米糕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哪个狂徒胆子这么大……
她很欣赏他!
抓来玩玩,能用就按到不言骑和刑台打白工,不能用,就丢到大理寺砍头。
可惜她的算盘打得好,忘了身后还跟着个生瓜蛋子。
禄存还不会匿行,习武之人力道又大,行动间一不小心一脚踹上巷中杂物,破瓦烂砖顿时哗啦啦摔了一地,声响大得出奇,行踪暴露无遗。
乔知予身形一顿,拧眉扭头,剜了禄存一眼:要你何用?
禄存脸上一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小贩回头看到身后两人,顷刻脸色大变,意识到事情败露,担子一扔就开逃。
逃?能在她乔知予眼皮子底下逃脱的人,还在阎王殿排队等投胎!
小巷拥挤,小贩身形矮小,动作灵活,顶着顶靛青的瓜皮帽溜得飞快。乔知予运起气来,脚下生风,几下就追赶上去,一只手如鹰爪般狠狠扣向那小贩的肩膀,没成想他一个急刹,扭身反从她的咯吱窝底下钻走,迅速蹿向主街。
好狡猾的贼!
乔知予再次追了上去。
此时,狐尾巷前的主街街道上。
熙攘的人群间,一个小书童正满头大汗的想把自家主人的行椅从街道正中央挪开,可平日里灵活轻巧的机关行椅今日却像石头做的一样,推也推不动,抬也抬不起。
“公子,木轮被卡住了!我,我去找帮手!”小书童顾不得擦汗,满脸慌张的冲进了一旁的酒楼。
小书童刚走,下一刻,伴随着人群的隐隐惊呼声,主街拐角猛地冲出来一辆马车。
打头的两匹骏马眼眸赤红,鼻孔冒出阵阵热气,马蹄飞驰的拖着马车疾驰而来!
路上行人见势不妙,纷纷撤到道路两边,只有路中央的木行椅因被卡住而无法撤开。坐在上面的羸弱公子似乎不良于行,此刻动弹不得,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紧抠扶手,惊声喊着书童的名字:“尺墨!尺墨!”
眼看那疾驰的马车越来越近,道路两旁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更有不忍心看者,已经害怕的闭上了双眼。
电光火石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从侧面跃出。来人利落将椅上男子打横一抱,一个旋身便闪到路边。
下一刻,那辆马车擦着两人呼啸而过,木行椅顷刻便被撞飞到一边石墙上,伴随着一声巨响,四分五裂,木渣四溅。
尘烟中,乔知予抬头注视疾驰而去的马车,眼神冷厉,面沉如霜,“闹市纵马,胆大包天,摁住他……”
她并指如刀点向那辆马车,下一瞬,禄存身形一闪,迅速追了上去。
见禄存已动,乔知予长眸一扫,机警的瞄了一眼四周,意料之内的发现刚刚那小贩早已消失不见。看来今日是没法抓到那造假币的贼了,算他命大!
做完这一切,乔知予才分出心神,垂眸看了眼怀中孱弱公子的情况。
公子身形颀长,身量纤薄,穿着一身白底青竹的月白锦袍,以玉冠束发。此刻,他薄唇惨白,清秀温润的眉眼中满是惊慌,双手正惊魂未定的攀着她的肩。
是个温润俊秀的柔弱美男子,但,样貌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再加上这腿……
乔知予眉头一拧,“景亲王?”
应云卿正与她的目光对上,错愕道:“淮阴侯。”
第13章 第十三癫
乔知予的眼神顺着怀中男子的俊脸缓缓往下滑,滑过喉结,滑过腰腹,直到落到他那双孱弱无力的腿上,眼神中便多了几丝粘稠的晦暗与玩味。
应云卿不良于行,本就忌讳别人看自己的腿,而淮阴侯不仅把他抱在怀里,还对他的痛处看得目不转睛。他的眉头缓缓皱起,不悦的提醒道:“淮阴侯,乔大哥。”
乔知予的眼神便又移回他的脸上,她此刻神情稳重,好似方才的失礼只是怀中人一时的幻觉。
“得罪了。”
说罢,她将应云卿稳稳抱起,往前走了几步,倾身将他放在路边酒楼摆出来的木椅上。
“公子!公子!”
书童尺墨从一旁扑上来,泪流满面伸手的将应云卿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最后跪在他面前,伏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都是尺墨不好,都是尺墨笨手笨脚!”
“好了,好了,我没事,别哭。”应云卿蹙着眉,揉了揉小书童的脑袋,似乎看他哭成这样,颇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