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宣武陛下!”乔姻毫不让步。
乔知予浑身一僵,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雪水,从头顶凉到了心里,里里外外全是刺骨的寒。她失望透顶的深深看了乔姻一眼,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
开启了……女主真的想嫁给宣武帝,地狱难度开启了!
她的任务很快就会失败,再也回不了家。
历经三世,最后依然成了个笑话,这个狗日的世界虐得哪里是姻姻,分明虐得是她啊。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乱风夹着冰凉的雨丝披头盖脸的砸在她的身上,砸得她衣袂翩飞,墨发乱舞。
一闪而过的雷电倒映在那双黑沉沉的眼底。
前尘往事在脑海中翻涌,一片沉寂中,淮阴乔氏家主,大奉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淮阴侯突然失心疯一样的低笑两声,笑着笑着,悲从中来。
“宣武帝应离阔,他比我大整整十岁,比你大三十岁,老得都长斑了。乔姻,这整个大奉什么青年才俊你得不到,为何偏偏要嫁给应离阔!”
她怒其不争的转身看向地上的乔姻,眼角通红,额头青筋乱跳。暮色中,大风撩起她的乱发,衬得她此刻如疯似魔,状若癫狂。
“十六年,我对你小心呵护,珍你爱你,如珠似宝,可你自己犯贱,要去做狗一样的贱人去服侍他!”
乔知予猛地跪下来,重重握住乔姻的肩头,眼里满是狂乱与不甘,俊美的脸扭曲至极,“如果他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不选我?就因为我不是天子吗?是不是,是不是!”
“你可知道应离阔的至尊之位怎么得来的?是我乔迟蹚过尸山血海,将他扶上去的!你信不信,我怎样扶他上去,就能怎样把他扯下来!”
乔姻若是只想选皇帝,她乔知予大可以马上造反,提刀宰了宣武那老屌子坐上九五之位,立刻与乔姻成婚。洞房花烛夜点了迷香,扔一个男人进去,包管乔姻三年抱俩,儿女双全!
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改啊!
乔姻,你改啊!
“轰隆!”
屋外一道惊雷炸响,银蛇破空,天地大亮,映得面前男子的神情癫狂可怖。
而乔姻被一双铁手牢牢禁锢住,惊得脑海一片空白,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放言造反,又怎么敢当着她的面挑破这一层关系。
笼在乔知予的阴影下,她只感觉浑身被危险笼罩。
面前高大而年长的男人像是一只失控的猛兽,挣脱了所有人伦纲常、礼法道德的枷锁,展露出长久以来深自压抑的兽性。
乔姻脸色惨白,想要挣扎,但整个人又慑于伯父高大的身形,慑人的气魄,让人腿软的气势。她动都不敢动,只敢僵着身子,带着哭腔小声哀求道:“伯父,伯父……”
这两声似乎唤醒了面前男子的神智,却似乎也同时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更深的痛楚。
乔知予失望透顶的望着手下柔弱无害的少女,脑海里却全是前两世被她害死时,自己的尸体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画面……
她痛苦的松开了乔姻,卸了浑身的力气,有气无力道:“住嘴,别喊我伯父。”
你这个蠢货,我他妈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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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浊闷的气息。
屋内,淮阴侯高山一样的身躯几欲倾颓,俊美锋锐的眉眼间满是失魂落魄。
乔姻不曾见到自己的伯父这般模样。
从她记事起,她的伯父乔迟就是乔家威严莫测的家主,是大奉用兵如神的将领,是摇摇欲坠的乱世之中目光最长远的谋士,是所有江南世家里最硬的那根骨头,她毫不怀疑,就算天塌了,他也能撑得起来。
可这样无所不能的他,此刻却为了她而神思恍惚,神色黯然。
伯父爱她,只是那爱里掺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难以见光的的情愫。她虽然不敢回应这份爱,但十六年的庇护与疼爱,足以让她从内心深处敬他、畏他。
“伯父。”乔姻唤了乔知予一声,怯怯的将双手伸出去,心疼的捂住了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
经历了两世,又蹚过尸山血海的乔知予,心理素质已经比钢铁还硬。任务失败的窒息感当头压下,只崩溃了短短几息,她便硬是重整心情,使情绪重新稳定下来。
稳住,没输,还没彻彻底底的输,不要自乱阵脚。
深呼吸数下,乔知予平复了心口翻涌的血气,神情重归于一贯的沉稳自持。
她反手握住女主的小手,一把将其搂到自己怀里,沉声问道:“真的想好选宣武帝了吗?”
乔姻乖巧的颔首,“嗯。”
女主低着头的时候,长长的眼睫如鸦羽轻颤,巴掌大的雪白小脸上,两腮粉红,微微有肉,看起来像个乖巧无害的洋娃娃。
可爱还是可爱的,可惜是个怎么也扶不起来的阿斗,只会窝里横。
这样想着,乔知予埋首在女子毛茸茸的颈间,狠狠吸了一口。
鼻腔里只有淡淡的带着暖意的脂粉香,乔知予抬起头,漫不经心的问道:“没有涂伯父送的冷梨香膏了,是不喜欢?”
乔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不喜欢就不涂了。”
乔知予伸出手卡住她的下颌,抬着她的脸,皱着眉打量了片刻,用大拇指揉花了她唇角的口脂,揉出了一抹旖旎欲色。
“既然香膏不涂了,这口脂也不必再涂,改日伯父送你新的。”
冷梨香膏和海棠红的口脂,是她上一世研究出来的攻略四皇子应元珩的招数之一。
如今既然乔姻已经决定走最难那条路,选择嫁给宣武帝,那攻略的手段就得改改了。好在她乔知予第一世便是宣武的宠妃,对宣武的喜好可谓是一清二楚,这条路倒也不算一条死路。
只不过宣武帝和四皇子可不一样,他拿女人当玩物,喜欢的是大屁股大胸会跳舞献媚的,既然乔姻自己选了这条路,以后再难堪也只能她自己受着。
夜深天凉,乔姻衣衫尽褪,只裹着斗篷,似是怕冷,身体有些发颤。怕她着凉发烧然后嗝儿屁,乔知予双臂一抬,轻松将她打横抱起,迈出大堂,往闺房而去。
此刻夜色之中,雨势渐弱,水滴从屋檐滑落,溅湿廊下木质地板,空中水雾浮散,四处迷潆一片。
抱着女主走在淮阴侯府咯吱作响的走廊间,感受着带着水汽的冷风拂面,乔知予思绪万千。
这些年她努力把女主培养成一个志向远大的女人,希望她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最后的愿望可以是宏大的,哪怕是女主想做九五至尊,她也能过五关斩六将为她完成。
可惜养到如今,愿望是真的宏大了——要嫁给宣武帝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啊!
现在任务不仅完全回到成婚生孩子那条线上来,而且难度还活活拔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既要获得宣武帝那老狐狸的爱,还要把皇后拉下马来,还得斗过那四处下滑胎药的丽妃,进而生下孩子。凭什么,就凭乔姻这脑子?
任务难度这么高,又是最后一世,女主却依旧这么蠢。
她觉得自己大势已去,差不多要完蛋了,他妈的好恨!开始发癫吧……
第3章 第三癫
昨日秋分,下了场暴雨。一场秋雨一场凉,盛京的风中逐渐带上了些许凛冽的寒意。
天将明未明,建福门外,待漏院中,参与朝会的京官已经在此等待。
卫国公朱横一只脚踩在湿漉漉的待漏院门槛上,站没站相的笼着袖子,眺望着黑沉沉的远方天际,兀自出神。
这个时候,北镇已经在飘雪了吧。上缴军权后,他的振武军被拆成七支,有四支都被编到了北镇边军里。
往年振武军在他手下的时候,再难他都会从户部手里把军饷要过来,给手底下的兵发粮发衣,今年听说粮食歉收,国库空空,也不知道兵崽子们有没有领到过冬的棉服。
许是秋风太过萧索,一丝浅浅的惆怅挂上了卫国公那满是横肉的脸庞,柔和了他那凶蛮霸道的面相。
“哎呀!坏事啦!差点睡过头!”
成国公钱成良纵马而来,翻身跳下马后,把马绳赶紧往小吏的手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待漏院走,一边走一边扶正自己歪歪斜斜的官帽,又抠出被掖到衣领里的斑白的络腮胡,再放下卷到腰带里的官服下摆。
“老七,来得早,你在做什么?望谁?望老哥哥我?哈哈!”
走到待漏院门口,钱成良中气十足的大笑两声,一把揽住朱横粗胖的脖子,然后不怀好意的伸出大手,“哥哥鼻子灵,胡饼交出来。”
待漏院前的巷子里,每逢朝日就有卖早食的摊子,今日他没来得及买,一下马就闻到这朱横这胖老弟身上阵阵麦香,肯定藏了吃的!
不等朱横交代,他自己就欺身上前,袖子一撩就对着身宽体胖的朱横上下其手起来。
“藏哪儿啦,藏哪儿啦?”
朱横不堪其扰,捂着胸怀衣襟转过身去,瓮声瓮气道:“四哥,这是留给十一的。”
“好哇!就是因为四哥家里没有闺女,你个老小子连口饼都不给四哥吃。十一把他那侄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你家那泥猴儿还是别想了。”
钱成良出身商贾家族,自小就爱计算人心,乱世中入伍,征战沙场数十年,何等人精,一眼看穿胖老弟想要搭亲家的企图。
巧得很,早前他也想和十一搭亲家,然后被十一两三句话便刺退,铩羽而归。
家有一女,八方求娶,家有一儿……如果还不成器,他亲老子就得和叫花子似的,到处帮他讨媳妇。
“唔,这饼不错,还热乎着。”
一着不慎,朱横怀中一空,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胡饼竟然就落到了钱成良手里。
朱横赶忙去抢,但钱成良比他更快,三两下扒了油纸将饼塞到了嘴里,已经眉开眼笑的嚼了起来。
虽说一个胡饼着实不算什么,但朱横双眼一眯,只觉得此景似曾相识。
谁先吃到就算谁的,这不要脸的老哥哥秉持着这个念头下手比谁都快,三年前那批成色上好的盔甲,五年前那批精钢炼制的枪头,八年前那群漠北抢来的良种战马……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横当场就上手要把他的饼扒回来。钱成良久不带兵,但腥风血雨里历练出来的身手还在,一边躲一边啃饼,还一边大笑,喷得饼渣四处飞溅。
“老七,老七!下个朝日哥哥还你两个,哈哈!你别气,不就一个饼!”
“十一他快来了啊,别打了,咱们这叫失仪,被他看见了又得骂咱们!他骂人可损。”
“胡子!胡子揪掉了!”
两人正你一拳我一脚的打闹间,青石御道尽头,突然传来两声微不可闻的铃响。
下一刻,一匹高大神骏的黑马从将明未明的昏沉晨雾中一跃而出,载着它的主人,步伐轻盈,疾速往待漏院奔来,在这个过程中,除了黑马脖子上的铜铃轻响外,竟然没有发出一丝马蹄声。
无论何时,淮阴侯乔迟的驾马出行,都悄无声息。
像五年前奇袭虎牢关那个雨夜,又像三年前诱杀王行满的那个黄昏,看不到尽头的鬼面军黑压压的追随在他的身后,万马奔腾,只见尘土飞扬,却寂然无声,像一位鬼王和他那三千只黑色鬼影,鬼气森森的将他所有的敌人统统拖进黄尘。
而此刻,骑在马背上的俊美男子眼神一如往日锋锐,紫金色官袍被大风吹得缓慢翩飞,官袍之下,劲瘦有力的躯体随骏马的奔跑而缓慢起伏,几乎是顷刻之间,便抵达了待漏院前。
他长腿一掀,利落的翻身下马,官袍下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潇洒的弧线,随后大步流星朝待漏院走来。
钱成良和朱横齐齐一愣,一个立即收回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一个赶紧将腮帮子里的半只饼咽下去。
两人规规矩矩站在待漏院门口,佯装无事发生,甚至互相整理起衣衫,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