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东西,别看。”应离阔神色颇为震怒。
这震怒的神情落进众人眼中,一众武将纷纷止笑,互相对视几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再脏的东西,臣也看过。”
乔迟从容的推开应离阔按在木匣上的手,慢条斯理将木匣盖子一掀,满满一匣形态各异的玉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赤裸裸的羞辱!
大将被辱,应离阔怒不可遏,不肯善罢甘休,当即就要令人抓捕那个送礼者,并欲将这一匣玉势当场砸毁,却被乔迟所拦。
乔迟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匣中玉势,说道:“这些是暖玉所刻,触手生温,价值连城。毁了可惜,留着。”
那时,杨启蛰就在不远处,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乔迟。
在那人生辰那日送出这匣玉势,自然是出于一些纠缠的恨意与不甘,想要狠狠地羞辱他,触怒他,报复他,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打破一直以来的光风霁月。
可杨启蛰很快就发现,这与其说是在报复乔迟,不如说是在报复自己。无论乔迟做出什么反应,他都会难受。他砸碎这匣东西,他会难过于他的拒绝;可他真的接过了这匣东西,他又开始担心他真的会用它们,会一个一个的用过去,光是想到那个场景,他心里都嫉妒到发狂!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的乔迟,人人都想要的乔迟,要站在应离阔身旁啊?
为什么他不曾属于他?明明已经隔得那么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为什么到最后却会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昔年龙首原上,溪旁,树下,帐中,一切与他的嬉闹还历历在目,可惜时如逝水,永不回头,他与他,也再不能回头。
四月,战事又起,这次的交战双方是大奉与赤燕。
大奉来势汹汹,后燕违背与赤燕的盟约,关键时刻撤走援军,赤燕败局已定,杨霸刀与罗举誓死不降,不愿向曾经的三弟低头。
渝州长风川,天地晦冥,两军交战于此。
大奉军军力有赤燕的五倍之多,旌旗蔽空,气吞万里,冲阵之际,轰轰混混乾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那是一场开战前就已经可以预见结局的战役,大战后段,乔迟倒提长戟,率三千鬼面军穿入赤燕军中,势如长虹贯日,无人可挡,猎取赤燕主将杨霸刀和副将罗举的项上人头。
尘埃落定,赤燕覆亡,无力回天。
杨启蛰在赤燕亲卫和死士的保护下败逃,准备逃往苗域深处。他将以母之名整合百苗,以前朝宗室之名集结旧部,待来日卷土重来,推翻大奉,重整乾坤。
可惜他遇上的是从不手软的乔迟。
长风川原野之上,杨启蛰骑着高大的红马,在左右亲卫的卫护下纵马疾驰。
后方大奉骑兵努力追逐,但距离已经拉开,箭不能至,也没有赤燕残部熟悉西南境地形,被甩开是迟早的事。
高坡之上,骤风猎猎,乔迟一身带血戎装,手持一把气势骇人的七尺玄铁巨弓,缓缓将黑金尾羽的长箭搭于弦上,将闪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极远处那个红马上的身影。
他后槽牙紧咬,肩背缓缓发劲,背肌、腹肌、臂膀上的肌群如猛虎般起伏,九石巨弓,在他手中缓缓拉开,直至弦满如月。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嗖!”
精钢长箭离弦而去,劈云破雾,直冲红马而去,片刻之后,迅疾如飞,刺穿红马脖颈,使马上之人跌落马下。
杨启蛰被亲卫一把从地上捞起,与亲卫同乘一骑,仓惶之中,他禁不住回头望去,一眼就看见远方高坡之上,乔迟手持那把曾和他在笑闹时提到过的九曜巨弓,张弓拉弦,又放出一箭!
“嗖!”
长箭破空,顷刻而至,再度射穿身下骏马的脖颈。
如此反复几次,他们的行进速度被大大拖慢,很快就被大奉追兵追上。金翼使被杀,玉腰奴逃走,赤燕亲卫被杀尽,而他本人则被生擒,反绑双手押到乔迟面前跪下。
“乔大将军真威风啊!好硬的心肠,好狠的手段,真是一代枭雄。”
大帐中,杨启蛰望着面前这个一身戎装的男人,只觉得心如死灰,忍不住的大笑出声,笑得万分嘲讽。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不利太平。”乔迟走到他面前,抬手想摸摸他的耳朵。
“你杀了我父亲!”杨启蛰看着他的举动,悲痛交加,崩溃道。
“就算我不杀你父,你父一年后也会死于钱成良之手。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他注定会死,因为他就是挡在这大一统面前的逆流。”乔迟说道。
杨启蛰憎恨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成王败寇,随你处置。”
“早就警告过你,让你听我的话,偏要犟。”
乔迟拾起汗巾,蹲下身来,为他仔细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在有伤口的地方,就擦得格外的轻。
杨启蛰定定的看着面前人,倏而讽刺一笑,“装给谁看?”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给谁看,乔迟!我爹和罗叔当年对你有多好,你都忘了吗?你甘愿做应离阔的狗,杀了他们以后,现在还要对我惺惺作态。”
“玉势用着舒服吗?比应离阔那个老东西好吗?整整十八根,大小都有,比应离阔让你快乐吧!”
乔迟手上一僵,他瞥了眼杨启蛰,左右看了两眼,随即站起身,将手中汗巾扔进铜盆,又斥退帐内守卫。
他垂眸注视杨启蛰良久,最后一手搭膝,蹲下身来,认真对他说道:“人是很复杂的,启蛰。”
“于公,我不得不帮助应离阔完成这个大一统,扫除他的所有敌人,达到我唯一的目标;于私,我也是个人,有痛处、有欲望、有不得已,也有不甘心。”
“乔大将军也有得不到的,应离阔还没有给够吗?!”杨启蛰此刻愤懑悲恸,说话间句句带刺,再也不顾及其他。
乔迟却笑了,“是,我也有没得到的。虽然人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但没吃到嘴里,就是不甘心!”
“你的话我听了窝火,我会把你的嘴堵起来。不,我会把你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堵起来,就在今晚。”
那天晚上,渝江江畔的树下扯起一个营帐,营帐外月色冰凉,营帐内烛影摇动。
杨启蛰被乔迟蒙上黑纱遮目,随后左耳耳垂一凉,一串叮铃作响的银饰被戴了上去。乔迟吻上了那串冰凉的银饰,再顺着吻上他锋利嶙峋的喉结,力度渐大,撕咬啃噬……
烛影摇动,炽热的胸膛,有力的手,一阵一阵的热潮,十八根玉势轮番的占有。乔迟不顾他的挣扎,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迹,将他完全碾碎,让他变成他脚下的尘埃,被他操控,被他支配,被他调动所有的感官。明明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因他的粗暴对待而感到战栗的愉悦,可杨启蛰却怎么也忍不住回想那年……
[与我结契,乔迟。]
[做我的契兄弟,与我永远在一起。]
好后悔啊,真的好后悔啊……
第51章 第五十一癫
大狱刑台最深处,天甲一号监牢。
乔知予的大手放在杨启蛰的胸上,颇感兴趣的揉了又揉,揉得面前人气息不稳。如果不是顾及到秋雨池还在外面,她甚至还想揉揉他腿根的刺青,一点一点摸过他的腰窝和后背的蝴蝶骨。
老情人见面,应是分外眼热。
好大侄仍然不改七情上脸的毛病,看着她时,那双乌黑的眼眸中,爱与恨都异常浓烈,这割裂的情绪似乎已经把他撕扯成两半,让他的神情异常狰狞。他活像一只疯狗,稍不注意就会扑到人的身上,张开利口啃噬人的血肉。
乔知予能领会他的爱恨交织,也能明白他的不甘和怨愤。
在当年,她也曾为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心绪起伏,也曾不甘心没在他最赤诚真挚的时候将他占有,不过最后在渝江畔那一夜,这一切都已经统统补上。
当然,那个时候再补上的味道肯定是比不上十五年前,而且也没有把他真正吃到嘴里,只是玩了玩玉势。但怎么说呢,勉强对付两口,只求混个水饱,她乔知予在这方面的要求一向不太高,尝过就过,不怎么纠缠。
“赤燕残部聚集,已被我杀光,玉腰奴还活着,就在刑台。”
乔知予觑他一眼,嘱咐道:“不消一日,此消息就会传进应离阔耳朵里。他还会提审你,抓住机会,拿玉玺换命,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明白吗?”
“我死我活,与你何干。嗯!”杨启蛰闭了闭眼,呼吸不稳,咬牙道:“把手拿开。”
乔知予能屈能伸,把手从他的大胸上移开,却又落到了他的喉结上,用指腹暧昧的摩挲。
“大奉建国已逾三年,天下大定,越往后,代表圣王正统的玉玺在应离阔心中越不值钱,但随着赤燕残部叛乱,你这个前朝宗室血脉、赤燕军首领的命,在应离阔心中会越值钱。如果我是你,就会用这枚玉玺的下落,换取天子的一个承诺,换得下半辈子的平安,而不是像一条犟驴,偏要和所有人对着干。”
“交出玉玺以后,我只会像猪狗一样被圈禁一生,这和在刑台有什么区别?”杨启蛰脸上抗拒,可却不自觉的仰起头,将不住滚动的喉结递到乔知予的手里,任其赏玩。
乔知予饶有兴致的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瞥他一眼:“今天怎么转性了,不拿应离阔来气我?”
“他从没得到过你,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没有得到过你。”杨启蛰笑了笑,仰头看向乔知予,眼神复杂无比,纠缠着欣慰、释然、恨意与落寞。
“乔迟,你是一只活蛊,强大、美丽,引诱所有人,折磨所有人,让所有人痛苦,却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也不曾属于我。”
乔迟,乔迟,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不得冒犯、不可诱惑、不会动摇,如此迷人,却如此冰冷,让人永远也无法靠近。招惹谁都好,怎么招惹上了你?
乔知予垂眸看他,微微一笑,抬手将他耳侧的碎发撩到耳后,意味深长道:“我不属于你,但你可以属于我。”
“玉玺交出去,你的府邸由我亲自定址,我会把你藏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月色下,起篝火,吹芦笙,只有你我的跳月礼,将重复三万六千场。朝朝暮暮,与我相爱,彻底属于我。”
面前人的声音充斥着霸道的独占欲,却能勾动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杨启蛰怔怔的抬头望向他。
乔知予微扬下颌,左右夜明珠的冷光映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衬得她愈加威仪不凡,气势逼人,她漫不经心的揉着他的耳垂,“败了就败了,人这辈子总会败几次,启蛰,叔父为你兜底。只要你听话,只要你低头,整个大奉,谁都不敢把你怎样。”
“时间差不多了,好好考虑。”说完,乔知予毫不留恋的撤回手,竟是起身欲走。
一阵巨大的得而复失的恐慌瞬间袭上杨启蛰的心头,他慌乱道:“知予,知予别走,再留一会儿!别走!知予!”
钉在墙上的铁链被他挣得不住抖动,一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可乔知予却置若罔闻,径直往外走去,随口道:“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一时一刻。”
“你的心是铁做的!乔知予,呜呜呜,乔知予,回头看看我啊,回头看看我……”
乔知予听到身后人竟然有了哭腔,心里一软,还是忍不住回头,正看到杨启蛰狼狈落泪。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杨启蛰不交玉玺,她要是强硬的把他捞出来,必定在宣武帝那里留下把柄,日后受他所制;如果要她看着杨启蛰去死,她又有些不舍得,毕竟他胸那么大,在床上又叫又喘的也很带劲。
“两年不见,愈发软弱,不许哭!”乔知予不耐道:“仔细考虑,时间不多了。”
“知予,再留一会儿,我想你!”杨启蛰哭道。
前面装得这么铿锵好汉,现在知道想了,大哥看到他这窝囊样子能气得从墓里活过来。
乔知予眉头一拧,让秋雨池给他在墙上留了一盏小颗的夜明珠,随后转身往刑台外走去。
她的事情还很多,马上着手要办的至少都有十几件,她要给四镇十八州的老部下写书信让他们老老实实听上面的调遣;要整理漠北军屯事宜提交宣武;宣武咨询过她泰山封禅的事,还没来得及去翻翻史书;不言骑搜集的李正瑜的族亲贪污罪状她得一一过目;科举推行的情况她也要分出神来盯一眼;还要赶紧回家关心一下姻姻,让她选好夫婿免得世界毁灭……
千头万绪,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哄好侄儿,哪怕他在哭,哪怕以前他除了在床上外,从来没有哭过。
走着走着,身后断断续续有歌声传来,歌声带着哭腔,颤颤巍巍:
“月亮月亮,奔奔忙忙,点灯敲锣,树梢布网……偷得太阳,偷得星光,偷得我的仰阿莎……”
“月亮月亮,奔奔忙忙……偷得太阳,偷得星光,偷得……我的仰阿莎……”
这哽咽的歌声像钩子,钩得乔知予浑身一滞,那该死的长腿死死的钉在原地,怎么也拔不动步。
大胸男人,真难搞,真难搞!
搞上一个,麻烦一堆,当初就不该亲近他,现在不杀又麻烦,杀又舍不得,还不听话把人气个半死。
作茧自缚啊乔知予,让你色心大起,贪图大胸。大胸到底有什么好,三辈子了,还是好这口,你个没出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