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予站在寒风里,气定神闲道:“抓活的。”
禄存想了想,有些不解,“师父,陛下口谕是就地枭首,将尸体带回。”
“抓到人,在城郊叫我,我来杀。杀完他就是尸体。”乔知予说道。
当然,这只是客套话。要是好大侄真抓了回来,她只会安排他假死,然后转头找个宅子把他塞进去。但愿他对别人能聪明点,不要轻易被逮回来,不然只有做金丝雀一条路,到那时,他再怎么哭哭啼啼,她也不会放他走。
人都有私欲,为了满足这私欲,有的时候,她的心也会很硬,不会顾虑到想要的人在挣扎。
一到年尾,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两三场大雪过去,就已经快到腊八了。
自从乔容带着时帆和时锦两个孩子回乔家后,乔知予和姻姻也从淮阴侯府搬回老宅,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住在一起,预备着过个好年。
又是一个休沐日,乔知予踩着细雪,回淮阴侯府拿了自己的私章。出门的时候,一个身穿褐衣的小童子搂着什么东西与她擦肩而过,那慌里慌张的神态、笨拙矮小的身影,令人感到格外眼熟。
眼熟到……好像这种场景,在什么时候早就出现过一次。
尺墨,她记得他的名字,他是景亲王身边的小书童。景亲王的王府与淮阴侯府隔着三四个坊,小书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这么慌乱?
站在淮阴侯府门口,看着那小子仓皇离去的背影,乔知予眉峰微挑。
是计吗?
是应云卿耍的又一个把戏?
真是不管再过多少次,她都会被这位戏精亲王的粗陋手段轻易的挑起兴趣。她真的好爱恶趣味的看着他当着她的面展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拙劣演技,静静的欣赏着他温其如玉的容貌下的满腹算计。
无论是他的自以为是,还是他的野心与欲望,在她看来,都很像他那双明明恢复了知觉却还要摆在行椅上装样子的细腿,有点搞笑,还有点愚蠢和天真,非常耐人寻味。
或许在小亲王的眼里,她也是很好上钩的那种鱼,毕竟从一开始,他一钩,她就会过去,次次都是如此,从不脱钩。
她和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算是一种你情我愿呢?
思即至此,乔知予的嘴角缓缓勾起,身形一动,提步跟了上去。
褐衣小书童匆匆忙忙往前走,身形高大的淮阴侯微微弓着背,背着手,不声不响的坠在他的身后。她的玄皂官靴踩在雪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尺墨七拐八拐的在街巷中绕着弯,最终绕进了一处陈旧的宅邸,进门以后,抱着怀中的东西,迅速消失在了曲折走道之间。
“雪斋。”
乔知予抬头瞥了一眼这处宅邸门上的牌匾,思忖着这可能是应云卿的一处私宅,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敢引她来这里,有点刺激!
应云卿不会以为她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思即至此,她眉峰微挑,随即衣摆一撩,抬腿跨过了门槛,玄皂官靴便踩到了这陈旧的雪斋里。
小书童不见了,访客只得自己随意逛逛。雪斋不大,庭院陈旧但干净,看得出来平日有人打扫。四处门窗都是掩着的,只有书房的门是半掩……
乔知予不急不缓的走近,抬手推开书房的那扇雕花槅门,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
书房之中,无论是装饰还是摆件都透出一股朴拙之意。一帘青纱幔从房梁垂下,隔开主室与侧卧。青纱幔后,坐在行椅上的男子微微垂头,似是在认真观赏着手中展开的那副画轴。
“雪斋是娘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可惜现在已经空了很久。”
隔着青纱幔,光影变得影影绰绰,应云卿的脸看不真切,反添一分朦胧的美感。
他长得本就不错,眉目俊秀,气质温雅,还有些孱弱,如今隔着纱幔看他,更是和平时不太一样。
所谓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都是一番好景致,值得人反复品味赏玩。不过嘛,乔知予心知肚明应云卿是个什么货色,此人外皮白白的,肚子里乌漆嘛黑,活像个芝麻馅儿的汤圆。此刻她想用手一戳,戳破这层汤圆皮,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应对。
“殿下让尺墨特意把臣引过来,是想做什么?”乔知予开门见山的问道。
估计应云卿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铺垫,但她这半点弯子都不绕的一句就把那些铺垫干废了。
他欲言又止,最终垂着头,坦白道:“快过年了,人人有家人相伴,我却形单影只,无处可去,就有点想你。”
“有点什么?”乔知予问。
“有点想你。”应云卿可怜巴巴的回答。
乔知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味,追问道:“我是谁?”
“乔迟,你是乔迟。”应云卿说道。
乔知予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缓缓撩开青纱幔,透过纱幔的缝隙,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小戏精片刻。
小戏精还是装得这么怯懦可怜,但剥去这层伪装,他的神色之中,似乎还隐隐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兴奋和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兴奋什么?做猎物也能爽到?还是说,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个伪装成猎物的猎人,相当的高明?
乔知予眯眼一笑,走进了纱幔之中。
这里狭小、黑暗、隐晦、界限不清。光被拦到了纱幔之外,那些光明正大的东西也仿佛同样被拦到了外面。
若有贤人在此,大可以说声“暗昧世界,吾心光明”,但无论是心怀鬼胎的小亲王,还是邪念四起的乔知予,都算不上贤人。所以自然而然,这纱幔里面,两人独处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缓慢滋长,让人心旌荡漾。
“乔大哥说过的,我难过的时候可以来找你。”
应云卿似乎仍没忘了自己的人设,都这时候了,还在演清纯小白兔。
乔知予没搭理他,而是走到他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她微微躬身,眯起长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应云卿,景亲王,高贵的身份,孱弱的身体,美好的容色,依恋的眼神,无人的深宅,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似乎真的很合理,合理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欲色。
“看着我。”她命令道。
应云卿被笼在面前人的阴影里,喉咙发紧,忍不住喉头滚动。
气氛变得危险而充满压迫感,乔迟的眼神像刀一样在他身上流连,如有实质,每抚过他身上一处,那一处就像着火一样燃烧灼烫。
无人的旧宅,暧昧的氛围,似乎勾出了家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幽暗独占欲,那一双黑沉的眸里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蠢蠢欲动,已经难以克制。
被这样危险的凶兽盯上,应云卿却缓缓变得兴奋起来。
这个位高权重、威严莫测的一族之长、一家之主,这个渊渟岳峙、沉稳自持,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男人,也会有人欲,还是对男人有欲望。就像重重铜墙铁壁的防卫之下撕开了一条口子,让他应云卿得以趁虚而入。
三十五岁还不娶妻应该憋坏了吧,只要今日开了荤,他就别想再离开他。他要把这只骄傲美丽的鹰隼牢牢禁锢在怀里,死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王权、地位、声名、财富、还有面前这位令无数人垂涎的淮阴侯,他都要,全都要,全部都收入囊中,为他一人占有!
第62章 第六十二癫
心荡神驰,情难自抑,应云卿再也装不下去小白兔,忍不住朝面前人缓缓伸出了手。
他是倚仗,也是猎物,他要攀附他、缠绕他、彻彻底底捕获他……
然而乔迟却陡然撑起身,站直了身躯,拉开与他的距离,也让他伸出去的手就这样落了空。
静室中,应云卿的面颊倏地通红,连耳廓都红了。
无处着落的那只手讪讪的收回,显得手的主人多少有些自作多情。
此时此刻,或许本该失落的垂头,但应云卿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乔迟,担心他不愿意继续,怕他临时反悔,让触手可得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
但好在乔迟也并没有那么才高行洁、守正不阿,他的半张脸隐在暗影之中,脸上似乎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虽然身躯拉远了,但那双黑沉如渊的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
——乔迟在注视着他,他在独占着来自乔迟的注视。
光是意识到这点,就让应云卿浑身一滞,双手无法自控的握紧了扶手,呼吸又急促几分。
无人的深宅中,青纱幔后,小亲王的每一个反应都落入了乔知予的眼里。
引诱、渴求,紧张的躯体、颤抖急促的呼吸、颈侧的热汗……就这,还想和她玩?
不知死活,蠢得可笑。
乔知予猛地将大手覆上他的手背,不出意外的收获小亲王的浑身一抖,像是过了电一样。他怔怔的仰视着她,修长的脖颈上,喉头滚动得厉害。
有趣的反应。
松开应云卿的手,乔知予那覆着一层薄茧的指尖从他的手背缓缓掠到腕骨。
她的身形动起来,走到应云卿的身后,手也随之而动,漫不经心的从他的小臂一路往上,往上,掠到肩头,最后落到他脆弱的脖颈之上,不轻不重的摩挲了两下他的喉结。
脖颈是致命之处,脖颈就这样被乔迟牢牢掌控,身为习武之人的天性让应云卿立刻采取行动脱离危险,可心头另一个声音却在叫嚣,让面前人最好能掐上来,用那只大手把他掐得面红耳赤,呼吸不得。
“殿下想臣,那殿下想让臣怎么做。”乔迟低声问着。
应云卿眸中氤氲起一层水雾,无措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乔知予绕到小亲王的身侧,俯身靠近他,高大的身躯如高山般缓缓压下。她直视着他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似笑非笑,“殿下不知道,臣也不知道。”
无人的深宅中,一向稳重自持的家主就在眼前,似乎在诱导着、默许着一切的发生。世家大族的出身、万人之上的权势、铁血金戈的阅历,让他从来不用主动跨出这一步,他只需要静静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会前赴后继,伏跪在他的膝下。
被笼罩在这如兰似麝的长者威仪之中,应云卿心跳如鼓。
他想要的一切,此刻离得如此的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面红耳热间,他情难自抑的仰起头,迎上去,想要吻上那双薄唇。
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手攀上他的后颈,不由分说将他往后一扯!
吻她?
处处算计的贱人,谁给他的胆子?
垂眸欣赏了一下小戏精的脸上惊愕无措的神情,乔知予勾了勾唇角。
既然想要权色交易,想要算计她,就要明白,下位者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当她乔知予这么好勾引,一钓就上钩,她是没见过男人还是就缺他这一口?
至高无上的权势,如果用身体就能换取,那至尊之位将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想不清楚没关系,人,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不过既然凑到她面前了,她不吃也得玩玩。
“眼神很棒,表情很漂亮。”乔知予居高临下的夸奖道。
惊慌、受伤、楚楚可怜,这张温其如玉的俊脸上出现这些神情,像是白瓷上的冰裂纹,惹人怜爱,让人想小心抚慰,好好呵护,但可惜,这只会刺激得她产生截然相反的想法。
见小亲王依然在演小白兔,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发问:“殿下以前有过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吗?”
应云卿委屈道:“没有。”
“真乖,张开嘴。”乔知予沉声道。
“嗯?”应云卿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像是没懂。
也不知是真的没懂,还是假的没懂。
乔知予格外有耐心的哄道:“张开嘴。”
小白兔的人设,此时此刻是没法拒绝的,应云卿犹豫一番后,朝着面前人张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