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远被另外三人隐隐围在中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辨认眼前的她和照片里的她是不是同一个人。
施晓茗走到裴云生的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拉起裴云生搭在扶手上的左手,笑容甜美,语气还带了几分撒娇,“云生,我好饿。”
裴云生配合地牵起她的手,对另外几人礼貌道:“失陪。”
然后便拉着施晓茗,从他们几人身边路过。
“我们也走吧。”清思远转了个身,看起来像是要与她往相反方向走。
他的朋友们敏锐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先他一步往下走。
施晓茗故意无视清思远。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与清思远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能够嗅到他所用的男香,淡淡的薰衣草香,夹杂着苦涩橙子皮的气味。
施晓茗有意避开清思远,垂下眼眸。
她的视野里,清思远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垂在身侧。
不知怎的,施晓茗左肩挂着的金属链条包滑落,垂落的链条打在对方的手腕上,发出一记碰撞的轻响。
单肩包的链条磕到了他的腕表表盘。
施晓茗下意识曲起手臂,防止她的单肩包掉落在地。
清思远先她一步,抬起手,便见他修长的手指勾住了女士单肩包的链条。
施晓茗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清思远。
在施晓茗回过头的时候,她和清思远已经差了一级阶梯的高度差。
清思远手腕上的名表被灯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往上走了一级阶梯,指节勾着单肩包的金属链条,把包重新挂回了她的肩上。
原先走在前面的裴云生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低头看着他们两人,眼神晦暗不明。
清思远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她:“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施晓茗被裴云生牵着的右手突然一紧,男人的掌心灼热,似乎要把她烫出一个洞,但是很快他又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垂下右手,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我们不熟。没什么事情,还是漂流瓶联系吧。”施晓茗对着清思远露出一个假笑,又往上站了一级阶梯,和他拉开距离的同时,朝裴云生又近了一步。
裴云生就在她的身后,垂眸看着她。
清思远笑了笑,也没再继续让她从黑名单里放出自己,而是从外套的内袋拿出一张邀请函,将它随手插进施晓茗单肩包的外层。
“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有裴家和清家在,只有你欺负别人,没有人敢欺负你。况且我也在,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清思远的话虽是对着施晓茗说的,视线却越过了她,望向了她身后的裴云生。
施晓茗皱起眉,感觉到了不适。
她的肩膀落下一个力道,男人的大掌搭在她的肩上。
裴云生往下走了一级阶梯,站在施晓茗的身旁,从她的包里拿出邀请函,就着这个半搂着施晓茗肩膀的姿势,单手展开邀请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余光里,他看见妻子轻颤的睫毛,紧抿的唇角,显然她已经很不高兴了。
施晓茗攥着拳头,恨不得往清思远脸上揍一拳。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话里话外好像在对她好,实则每一句都在暗讽她。
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了?难听点就是“山鸡变凤凰”了呗。而且还说什么“只有她欺负别人”,她才不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
“你想去吗?”裴云生问。
施晓茗直言:“不想。”
裴云生点了点头,松开虚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像是刚才清思远对施晓茗做的那样,修长的双指夹着那张邀请函,将它插回清思远的外套口袋里。
“不想去就不去。不管是谁,都有拒绝的权利。就算不是清家的人也一样。”裴云生说。
清思远冷笑,将视线落回施晓茗的身上,他的眼神就像一条冷血的蛇,锁定施晓茗这个猎物后,便想要死死地缠紧她,直至她窒息而亡。
“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姓清的事实。清家大小姐没有那么好当,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早晚要踏进这个圈子,进行社交。难不成你要对他们自我介绍说你只是个愚蠢的废物吗?”他的语气危险,又意味深长。
“到那个时候,你再来害怕自己会不会出丑,也晚了。”
裴云生紧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替施晓茗说话,就听见身旁的妻子突然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真的被清思远绕了进去。
清思远见她似乎意动,唇角勾起,正要继续劝说她出席这次的宴会,作为一次社交练习。
施晓茗打断了他的话头,又一次叹息:“唉……没用的……已经晚了。”
清思远连忙道:“现在不晚的,只要你……”
“晚了!晚了啊!”施晓茗捂住自己的脸,转身扑进裴云生的怀里,抽泣呜咽。
裴云生下意识接住她,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笨拙地安抚她,并且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对面的清思远,其中夹杂着一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失望,仿佛清思远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清思远怔在原地,“我怎么了我?”
施晓茗愤愤道:“我和你交换,我去当清致集团董事长,你来当清家大小姐!你愿意顶着我的名字去跟圈内人做自我介绍吗?”
裴云生也皱着眉头道:“以后这种活动,我家辣辣就不参加了。”
施晓茗狠狠捶了裴云生的胸膛两拳,一想到是谁让她想起这个“痛失真名”的伤心事,她又扭头瞪向清思远,朝着他张牙舞爪,恨不得给他两掌。
“天杀的!老娘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清思远思索了片刻。
清思远恍然大明白。
清思远默默离开,路上反复思考“我可真该死啊”。
第17章
施晓茗双手环胸, 坐在包厢里一言不发,眼眶还红红的。
服务员很会看脸色,没敢惹看起来还在气头上的年轻女士, 于是上前将菜单递给坐在她对面的裴云生。
裴云生接过菜单之后, 转了个朝向, 放在施晓茗面前的桌上,说:“请你吃饭, 你来点。”
施晓茗轻哼一声。
她气的不仅是清思远居心叵测, 还有裴云生他明明知道她的名字有多搞笑滑稽,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她怀疑是不是真正不正常的人是她自己。
怪不得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全名!
哼!为什么不叫她的名字?他也觉得羞耻烫嘴吧!
不过他现在这个态度,还算良好。施晓茗的怒气值降低了十点,目光往下瞥了一眼, 看看菜单上都有什么。
结果菜单上的菜名别说她没见过, 听都没听过。明明都是中文, 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春生翡翠”、“桃溪鱼羹”、“山珍潜渊”……到底都是些什么菜会取这样菜名啊?
旁边的服务员安静地等待着施晓茗点菜。
施晓茗阴阳怪气说反话:“哈, 这菜名取的,还好我没文化, 让我看懂还得了?我都能对着菜名上的食材,自己下锅炒俩菜端上桌了!”
裴云生压了压微扬的唇角。
服务员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其实她也一直觉得自家老板取的菜名让人看不懂,毕竟谁能想到“春生翡翠”就是竹笋炒肉片呢?
施晓茗再生气也不会委屈自己饿肚子,告诉服务员她忌口的食物,让她推荐两个菜, 做完了直接端上来。
服务员记下施晓茗的喜好和餐品之后,又转向裴云生。
“裴先生这边还需要点什么吗?”
“就按平时那几样上就好。”裴云生显然是常客了, 都不用报菜名,服务员就直接给他下好单了。
服务员离开后, 将包厢的门关上,房间内就只剩下施晓茗和裴云生两人。
单纯坐在位置上等待菜品做好端上来实在无聊,施晓茗也有点口渴了,这么大间饭店,居然也不给客人倒杯茶水什么的。
施晓茗环视了一圈,这包厢的装修和外部一样,古色古香,旁边还自带一个小阳台,凭着木制栏杆向下眺望,有个人造小池塘。
阳台上摆放着一整套茶具,方型的茶几和两张坐垫,供客人对饮。
施晓茗注意到包厢内也有茶具,以一道半收起的屏风相隔,而且比阳台上的茶具更加齐全,看起来像是用作表演的工具。
在施晓茗左顾右盼的时候,裴云生也跟随着她的目光,第一次留心观察这间包厢。
在裴云生看来,这里的装修陈设平平无奇,就是一家普通的饭店,只是她从进门开始,就像小孩第一次去动物园参观,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在看什么?”裴云生注意到施晓茗的视线落在小阳台的茶具上。
“怎么了?还不许我看了?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我多看几眼还不行吗?”施晓茗话里带刺,边说还边瞪他。
只是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说话的时候声音清甜,对裴云生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裴云生把她的生气归咎于她因为清思远而无差别地迁怒所有人,没和她计较,趁着现在得空,拿出手机回复工作邮件。
施晓茗站起身,从裴云生的身后走过,坐在阳台的茶几前,研究电磁炉烧水,自助式泡茶。
裴云生回完邮件之后,他听到旁边的小阳台传来茶具碰撞的当啷响声,抬眼看去。
白雾氤氲,她安静地坐在茶几旁边,泡茶的动作娴熟,单手压着盖碗的盖子,将第一遍洗茶的茶水倒入茶洗中,再提起手边的水壶,注水冲泡碗中茶叶。
她动作的时候,衣袖向上,露出一截皓腕,提着水壶连续上下三次注水,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出汤、分茶,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做过上百遍,即便她对面没有人,她也习惯性地做了一个请茶的动作。
施晓茗做完最后一步,怔在位子上,想起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泡茶,不是在家里的茶铺给客人表演。
为了掩饰尴尬,施晓茗端起桌上的茶杯,等待它没那么烫之后,入口。
茶香扑鼻,茶汤颜色清透鲜亮,味道醇厚浓郁,带有清甜的回甘,确实是好茶叶,放店里得卖四位数。
一道影子落下,裴云生坐在了她对面。
施晓茗看了他一眼,给他取了一只茶杯,倒茶,将茶杯放在杯垫上,“看在你今天请我吃饭的份上。”
裴云生拿起茶杯,闻香。
“学过茶艺?”他问。
施晓茗:“没学过。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耳濡目染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