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乍地抬起头:“这是你的……真名?”
顾九卿颔首:“从母姓。”
母姓?
薛这个姓氏,在燕京城可不常见,而在十四年前,唯有先太子妃母族姓薛,难道是薛家人?
顾桑瞬间回味过来,顾九卿说的是从母姓,那么他是……
她惊讶不已,杏眸满是不可置信:“你父姓司……”
顾九卿黑眸的光亮瞬间湮灭:“没错,我与司马睿一个姓氏。”
顾九卿竟是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孤?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既是复仇,也是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父亲的皇位。
什么女帝,日后大概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天哪!
顾桑惊得直扶额。
脱离剧情之外的两个惊天大秘,一个是女主的性别,一个是女主的身世之谜。
“不对啊?”顾桑疑惑道。
顾九卿问:“哪里不对?”
“年龄不对?”
先太子妃薛氏孕育两子,长子死时十五六岁,次子当是五六岁。顾九卿不可能是长子,唯有次子,长至如今也该是近二十岁了。
顾九卿提笔将薛文烬三字划去,又将宣纸化作齑粉,才回答顾桑的问题:“我比真正的顾九卿年长两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顾九卿走失两年后,才回到燕京顾家。两年时间,足够模糊一个人原本的样貌。
他今年,二十岁整。
真正的顾九卿,芳龄十八。
顾桑心绪复杂地看向顾九卿,他比一般闺阁女子生得都要高,身量高挑,比她高出一个头,但司马皇族的人普遍长得高大,就是男主司马睿也是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头,再加上施氏身高比普通妇人高许多,他也只比施氏略高一点点。
单凭身高,哪里想得到顾九卿就是个男子。
何况,他那雌雄莫辨的容颜、清瘦的身形以及那一身营造出的孤傲清冷的神女形象,琴棋书画等才华加持,大家都惊艳顾九卿的才貌双绝,追捧他的才华,议论他的八卦绯闻,谁有那闲功夫往男身上怀疑?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脖间,平整顺滑,没有喉结。男子裸露在外的最重要两个特征,一个胡须一个喉结,他却都没有。
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两样都没长。
顾桑觉得有些渴,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捧着茶盅,轻啜一口,又问道:“母亲真正的女儿呢?”
顾九卿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手边快见底的茶盅,声音沉闷道:“还活着。”
如果是以前,不消他开口,她便主动为他斟茶续水,就是这样一个小细节让他意识到她对他不太上心了,也不太关注在意他了。
顾桑自然发现快要喝完的茶盅,装作没看见,追问道:“她在哪儿?”
“日后有机会,我会让她以另一种身份回到顾家,但不是现在。”顾九卿说。
顾桑放心了,人活着便好,终有机会同施氏母女团聚。
顾九卿对她当真做到了坦诚,他的性别,他的身世来历,她的困惑,他都一一解答。
顾九卿将自己隐藏多年的马甲和秘密全都扒掉,将自己一丝/不挂地展露在她面前,在她面前无处遁形。他是在信任她,在她放弃攻略后,反而得到了他的信任,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事。
得到之后,这份信任似乎变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只有被纳入羽翼的自己人,才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信任,是不容背叛的。
顾桑抿了抿唇,忽的仰起小脸:“你将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出卖你吗?毕竟,你可是杀过我一回。”
顾九卿真正的身世,可是要他命的利器。
魏文帝不会允许怀仁先太子的血脉遗留于世。
“既然,选择对你坦白,无论怎样的后果我都能承受。”顾九卿几乎袒露了自己全部的隐秘,但唯有他是文殊公子的事,并未打算坦白。
文殊公子,事关他的私心。
他用文殊公子的身份救过她,也被她所救过,她和文殊公子的恩情互相抵消,他不希望在他是顾九卿时,她对文殊公子产生过什么想法。
“就算身世暴露了也无妨,不过是换一种不那么温和的法子罢了。”顾九卿声音温润淡然,但其间蕴藏的锋锐与杀伐直教人心惊肉跳。
约莫又是一场血腥夺权?
下一刻,就见顾九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字,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一个狂草凌厉的‘夺’字跃然纸上。
顾桑看得心惊。
不,顾九卿是先太子怀仁的血脉,他若要堂而皇之地从魏文帝手中夺回江山,掀起的风浪势必比废太子谋反更甚。
她提笔蘸墨,将纸上的字涂抹掉:“我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我姓顾,如果背刺你,整个顾氏一族怕都要没了。”
如果顾九卿被魏文帝杀了,顾家也要被以窝藏贼逆的罪名大祸临头。
如果顾九卿杀了魏文帝,他嫉恨她背叛的事,顾家也讨不得好。
第113章
室内寂静, 金乌高悬天空,屋外的树木再也无法遮挡其光芒,投射进来的斑驳光亮顺着顾九卿的袖摆攀爬至于他的脸, 继而将他整个人笼罩于粼粼的亮光中,浑似披上了一层熠熠流光。
自成一幅画卷。
一道咕噜声骤然响起。
顾桑并不觉尴尬, 面色自然道:“我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早就该饿了。
顾九卿轻笑了一声,抬步绕过书案走到小几旁,从食匣里捻起两块山药莲子糕递给顾桑。
“先将就垫一垫肚子。”
说罢,便吩咐门外的陌花传膳。
顾桑吃着山药莲子糕, 心里微微讶然。顾九卿最喜食茯苓味的糕酥,房间里只会放这一种糕点,哪怕是她以前经常给他做各种口味的糕点小食, 他也只是起意尝个鲜罢了,绝不多食。
所以,这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以前,都是她在意他的喜好口味,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不仅如此,摆上桌的膳食皆是合乎顾桑口味的饭菜。
顾桑素来重口腹之欲,口味略偏重,而顾九卿常年‘礼佛’, 以清淡饮食为主,鲜少食荤辣,如今看来,不只这方面的原因, 也有像女子那般保持纤量身形,故意少吃的缘故。
菜香四溢。
顾桑也不拘着自己, 拿起著筷,就夹了块色泽鲜亮的糖醋里脊,顾九卿拧眉,亲手为她盛了一碗鲜香奶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
“本就没吃早膳,一入口就是这般油荤之物,也不怕肠胃不适,不妨先喝点清淡的鱼汤。”
将近午时,顾九卿便让人直接准备的午膳。
顾桑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滋味,女主亲自给她盛汤,这在以前也是从没有过的荣幸,顶多动动嘴让陌花代劳罢了。
不对,现在可不能当他是女主了。当他是男主,似乎也不对,司马睿这个正牌弱鸡男主还在呢。
顾桑一边诽谤,一边喝完鱼汤,可着劲儿吃自己喜欢的荤菜。只是没吃两口,被她默念的作者亲妈认证过的男主就过来了。
司马睿毕竟是秦王,顾桑放下著筷,依着规矩行了个礼。
司马睿对顾桑依旧没有好脸色,顾九卿本就只有一年半好活,她还要过来霸占三个月,司马睿心里老不爽了,可顾九卿甚少向他提要求,只想闺中妹妹陪着解解闷,他也不好拒绝。
近日因朝政忙的焦头烂额,又要时刻关注暗访天下名医的进展,对顾九卿难免有所疏忽,她才会觉得王府无聊。
也是他窝囊无用,哪怕身为秦王,亦诸多掣肘,都不敢发榜求医,只能偷摸进行。
司马睿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那方高位,到时就不惧任何人,一旨令下,天下名医无不主动入京,也不用担心父皇哪天看他不顺眼就废了他。
父皇的心思太过难测,从雍州回到燕京,父皇之所以撮合他和顾九卿,不过是在试探过后顺势成就一段佳话姻缘罢了。
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女子,便要成全。
如果不是听了方诸的分析,被父皇察觉出他对顾九卿情根深种的话,父皇大概会将顾九卿指婚给齐王,而让他娶张映雪。
司马睿撩袍坐下,并没发现顾九卿一闪而过的厌恶。
对顾九卿来说,整个司马皇族都是他的仇人,为了以一种最温和的方式取回江山社稷,不得不与仇人之子虚与委蛇。
司马睿今日回府较早,听说顾九卿将顾桑接回来后,本想与心上人说些体己话,哪知兴冲冲地到了揽月居,却被婢女告知顾桑正在里面睡觉。
顾桑真是又碍眼又不懂规矩,司马睿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上眼药:“三姑娘既在秦王府长住,自是不必太过拘谨,但你长姐体弱,你也别整日磨缠她,府内园子大,够你赏玩的,王府也不会拘着你的自由,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换言之,想回家就回家去。
“不过,王府书房乃机密要地,不可踏足。”提前警醒,免得顾桑找机会送茶送水的。
也不知顾桑是否知道顾九卿中毒的事,必须防着她趁机上位的可能。
等等,司马睿突然反应过来,顾九卿该不是以为自己没多久可活的,就想将他推给顾桑,让顾桑接替她的王妃之位。
毕竟,顾九卿又爱他,又疼爱顾桑这个妹妹。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司马睿不可能苛责顾九卿,只能用带着敌视的目光瞪了顾桑一眼。
顾桑只觉莫名其妙,司马睿敲打她的时候还算正常,怎么转眼又对她敌意颇大。
算了,看在男主也算保过她一条小命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
顾桑没有言语相讥,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老老实实地道:“王爷说的是,我一定谨记在心。一不整日缠着大姐姐,二不往前院书房重地而去。”
别说主动去缠顾九卿这个真男人,就是有人拿刀子逼着她,也未必愿意。至于男主,更不是她的菜。
见她颇为听话,司马睿的态度这才和缓了些,旋即又道:“王府院子多的是,三姑娘不如就住在……”
“碧玉轩。”顾九卿面不改色地接过话,“我已经让下人拾掇出来了,此处环境清幽,出入也方便,想来妹妹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