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轩,比邻揽月居。
如果不是已经揭穿身份,他倒是更愿意让她直接住进揽月居。
听得‘出入方便’几字,顾桑握筷的手不自觉抖了抖,眉心微跳。
司马睿本想找个离自己和顾九卿都远的院子,皱眉道:“九卿,你妹妹性子跳脱,恐会打扰你,给你添麻烦。不如,还是选个离你选些的院子。”
顾桑啃了块肉骨头,点头如捣蒜:“我觉得王爷的建议甚……”
‘好’字未出口,只听得顾九卿轻飘飘道:“妹妹不住我旁边的院落,可是想去主院附近居住,莫不是贼心犹不死?”
见顾九卿醋意大发,司马睿又瞪了一眼顾桑:“想都不要想。”
顾桑:“……”
每次都拿这招刺激司马睿,可见她对司马睿造就的阴影有多大。
“看来还是要将妹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顾九卿话语一顿,“不如就搬进揽月……”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分别是顾桑和司马睿。
顾九卿的脸色更冷了:“还真是心有灵犀?”
司马睿见顾九卿真生气了,心知自己方才也揣测错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道:“三姑娘也别忤逆长姐的意思,就住碧玉轩。”
王府的两位主人都同意顾桑住在碧玉轩,那么她本人的意思就无关重要了。
顾桑闷闷地埋头饭碗,只当自己是个干饭人。
司马睿则体贴地为顾九卿夹菜,很快将碗堆成了小山似的,顾九卿敷衍性的尝了一样菜,如霜冷冽的面孔霎时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笑。
司马睿以为是对他而笑,心底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顾桑偷偷抬眸,目光一言难尽的在司马睿和顾九卿身上打了个转,如果不是知道顾九卿取向为女,这不就是一篇妥妥的耽美文嘛,还是一篇禁忌向的耽美文。
有的没的乱想一通。
一顿饭,三人心思各异。
吃罢饭,顾桑眼珠一转,借口收拾衣物回顾家一趟,话出口就被顾九卿拒绝。
“妹妹不是带了细软么?”
顾桑面色一僵。
那可是她跑路的家当。
她讪讪道:“两三件衣物,怕是不够穿。”
顾九卿扯了扯唇角:“如果不够穿,重新添置即可。我已让人请了兴隆绸庄的绣娘到府上,为妹妹量体裁衣。”
钱银和换洗衣物最重要的两样都有了,其它的小物件自是不值当跑一趟,顾九卿将她所有退避的借口堵死了。
顾桑说:“还未与父母告知一声,恐怕会担心我。”
顾九卿扫她一眼:“已经派人回府告知过了。”
顾桑耷拢着脑袋,彻底无话可说。
顾九卿唇角愉悦勾起。
司马睿在旁边喝茶,见做衣服没他的份,不禁面露失落。
顾九卿向来擅于揣测人心,眼眸余光略瞥了司马睿一眼,淡淡道:“王爷也做两身。”
司马睿顿时笑道:“那感情好,我正觉得衣服旧了。暑热即将过去,九卿莫只是惦记着旁人,也要给自己多做几身寒凉时节增添的衣物。”
所谓的旁人自是指的顾桑,而非自己。
然而,顾桑巴不得自己只是顾九卿身边无关紧要的旁人。
看着男主那舔狗模样,顾桑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舔个女的,我也不就说啥了。司马睿,你知不知道自己舔的是个男人,恋爱脑舔狗的下场,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一刻,顾桑犹为同情司马睿。
舔狗司马睿没有等到绸庄的绣娘登门做衣,就收到魏文帝突发疾病的消息,惊骇之下,匆忙往宫里赶去。
司马睿赶到寝宫时,魏文帝已经昏迷不醒,殿内御医跪了一地,司马贤正在厉声质问服侍的太监宫女:“你们都是如何伺候的?上朝时都还好端端的,不过半晌午的功夫,父皇怎么就病了?”
瞧司马贤额头渗汗,显然也是一得知消息就急赶了过来。
司马贤的困惑,亦是司马睿的疑惑。
“大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午离开皇宫时,父皇都还在勤勉政务。”
司马睿虽心焦父皇的病情,但没像司马贤那般失态,也可以说,没有如司马贤那般故作忧愤的姿态。
大监躬身,一脸急色地回道:“两位王爷,陛下午膳后去御花园的凉亭赏景消食,哪知道回来没多久,就突然急咳不止,又咳又喘,没一会儿,陛下就昏了过去。平日里,陛下也没少去园子里溜达,御医也是日日请平安脉,圣体最是安康不过。这回御医院的御医几乎瞧了个遍,却是诊不出病因,着实蹊跷。”
司马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魏文帝,哪怕是昏睡依旧时不时喘咳几声,憋红的面色隐约带着一丝绀青:“可是中毒?”
御医们回道:“陛下并非中毒。”
司马贤道:“既非中毒,为何诊不出?一个个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继续给陛下诊病。”
司马睿也道:“至少先让陛下醒过来。”
*
且说司马睿前脚刚走,兴隆绸庄的老板亲自带着几名绣娘上门了。因为老板提前得知,秦王妃是为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做衣裳,特意带了布庄里颜色鲜亮的布匹,而顾九卿只穿白衣。
最终,顾九卿也没给自己做衣服,而是只给顾桑做了裙衫寝衣,选的布料皆是最贵最好的。
除了,两三色不适合顾桑的布料,剩下的每一样布样皆按燕京近日流行的最新样氏各做五件,每一件款式皆不同。布匹就选了五六样,这般算下来多达十数套。
顾桑咋舌:“也不必……如此破费吧。”
她又不是常住秦王府,就三个月而已。
顾九卿挽唇:“只要妹妹喜欢,穿的舒适便可,不必替我心疼这些黄白之物。”
顾桑:“……”
谁替他心疼钱了?
真要论起来,司马睿才算是大冤种。
顾九卿掌管王府中馈,不像别家只是先付定金,直接付了全银,那银子不要钱似的洒落出去,出手极为阔绰。
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快。
顾九卿端着茶盏,慢悠悠道:“三日内,送至王府。否则,视同违约,吞进去的银子还得吐出来。”
“王妃放心,小的让绣娘们日夜赶制,定能如期完成。”绸庄老板打了包票,拿着银子和赏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秦王府。
想着秦王妃真是个和善的厚道人,给银子比别的富贵人家爽利多了。
别说是三日,就是一日,也要将衣裳连夜赶制出来。
秦王妃对娘家妻妹,真是好的没话说。高门大宅里,这般好的姐妹情可不多见了。
乌泱泱的仆婢绣娘退去,室内转眼就只剩下顾桑和顾九卿。
顾桑瞄了一眼顾九卿淡定自若的神色,知他是男人后,再听别人一口一个秦王妃,简直就是辣耳。偏偏顾九卿那厮稳如老狗面无任何变化,也是,装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早就得心应手了。
一个大男人宛若当家主母般,掌中馈打理后宅庶务,怪好笑的。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顾桑见室内无人,转了转眼珠,终是忍不住好奇低问:“你与秦王的大婚夜,如何过的?”
司马睿终于将心爱之人娶回家,怎么可能不想洞房?也不知顾九卿倒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总不至于司马睿不举吧。
顾九卿饮茶的动作一顿,低眉凝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那一日,我寒毒发作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喝了酒,诱发了寒毒。”
怎么可能?
寒毒发作的诱因,并非酒。
而且,司马睿就没有任何怀疑么?
见顾桑不信,顾九卿玩味道:“我的毒,可是替妹妹挡刀子那回所中。”
顾桑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九卿故意让寒毒在新婚夜发作,一则避免了暴露性别,二则利用雍州受伤之事将身重寒毒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三则借此与司马睿分居,可谓一箭三雕。
她见过顾九卿寒毒发作的痛苦,不得不说,顾九卿对自己也真是狠。
顾桑装作没听懂顾九卿话语中耐人寻味的意思,垂着眸眼,并不接他的话。
顾九卿又道:“我还告诉他,我只有一年半可活?”
顾桑乍地抬眸:“骗他的吧?”
顾九卿看着她,说:“如果是真的呢?”
“我不相信。”顾桑说,“郝无名为你遍寻解毒的药材,肯定能找到的。”
这厮肯定是故意诓她,让她心软。
“不信便不信。”顾九卿低叹一声,“司马睿虽知我中毒一事,但旁人却不知。”
顾桑闷声道:“我又不会乱说。”
“果然还是妹妹对我最好。”
顾桑不想同顾九卿共处一室,便道:“既无事,我出去转转。”
顾九卿颔首:“妹妹请便。”
*
皇宫。
酉时三刻,魏文帝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总算醒了过来。一醒来就剧咳不止,像是要将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将出来,御医们只得加大止咳平喘的汤药剂量,硬给压制了下去。
御医们焦头烂额会诊一下午,始终没有断出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