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不悦,正要呵斥,顾桑喘着粗气,抬手指向司马睿,目光却是看向顾九卿:“快,让他离开!”
片刻后,北嘉郡主带着司马骁出现在寮房外,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子仆婢侍从,甚至还惊动了寺庙里的僧人和香客。
司马骁站在院门外,脚步忽然顿住,他扫视了一圈乌泱泱的人群,心生悔意。他不相信心中冰清玉润的神女会做出这种事,可北嘉郡主说的有鼻子有眼,又有所动摇怀疑。
躲在不远处盯梢的小厮,上前道:“郡主,除了取斋饭的丫鬟外,没人出来过。”
北嘉郡主添油加火道:“骁哥哥,那名男子进去那么久还不出来,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事?我看顾九卿就是拿佛门之地做她放浪形骸的避所!还每月小住一段时间,怕是早就不洁了。”
听说是捉顾九卿的奸,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不可能吧。顾家嫡长女怎么会私见外男?”
“那样天仙儿般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体面的丑事?再说,寻常男子谁敢亵渎?”
大多数人不相信,可徘徊张望的人却越聚越多。
司马骁皱眉,吩咐侍卫将闲杂人等拦在院外,只他和北嘉郡主进去一看。
北嘉郡主不满,嘴上没说什么,却对碧波暗暗使了个眼色。
她让身侧的侍卫踹门,结果侍卫的脚刚挨上房门,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陌花环视一圈,冷冷道:“干什么!”
“滚开。”北嘉郡主推开陌花,踏步走了进去。
司马骁略微犹豫,也跟了上去。
若是假的,北嘉郡主没必要闹这么大的阵仗,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北嘉郡主去找过顾九卿,对里面的布局很熟悉,径直往左,绕过几棵檀树,便来到一处紧闭的屋子。
内里静悄悄的,似有女子的说话声,但不是锦浪翻被的那种声音。
北嘉郡主一愣。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足以定罪。
砰地一下,房门被踹开。
室内檀香袅袅,棋子落于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似重重地砸在北嘉郡主身上。
北嘉郡主惊愣当场:“怎会?”
司马骁上前一步,待看清室内之景,亦是愣住。
就在两人愣神间,碧波煽动了一波人冲进来,多是拜佛进香的香客。加上郡主的侍从刻意阻挠,康王府的侍卫根本拦不住。
没有想象中龌龊不堪的画面,也没有孤男寡女独处,有的只是两女子执棋对弈的悠闲,继而转变为吃惊。
“哪里是男女幽会,分明是两姑娘对弈?”
“对啊,顾大姑娘是被冤枉的。我就说嘛,顾大姑娘怎可能同男子私会?”
“跟顾大姑娘下棋的姑娘是谁?好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看向北嘉郡主和司马骁的眼神都带了深深的谴责意味,但无人敢当面指责。
司马骁顿觉无地自容,羞愧难堪轮番侵袭全身。
顾九卿淡淡地看了一眼司马骁,一眼便让司马骁如遭雷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显然,这种结果也是北嘉郡主没料到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碧泼,吓得碧波直接跪了下去。
“郡主,康王殿下,奴婢真的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进了顾九卿的房间,奴婢不敢欺瞒。”碧波瑟瑟发抖道,“那人没机会出去,定是被她们藏了起来,只要将这里的屋子全部搜一遍,定能找出奸/夫。”
“奸/夫?”
顾桑陡然拔高音量,像是后知后觉理清事情全貌,她扔下手中白子,惊讶地看向北嘉郡主,白皙的小脸尽是不可置信:“郡主的意思是,我大姐姐私会外男?”
北嘉郡主冷哼:“难道不是?”
“请问郡主所谓的奸夫在何处?” 顾桑让开身,手指向屋内,“郡主要搜,大可派人搜,搜仔细些。”
室内陈设简单,一张桌,一张榻,三两凳子,就算是床下空隙狭小也不是能藏人之地。
顾桑表现的太过镇定自信,北嘉郡主一时无话可说。
顾桑转眸看向司马骁,清澈的眸子隐约闪过一抹受伤:“康王殿下,你也信了,是吗?当日听琴阁,大姐姐得秦先生赠送《山海止息》,郡主非要逼迫大姐姐让与她,是康王殿下替我们姐妹解了围。可今日,康王殿下……”
少女清甜的声音难掩失望和难过,似是没想到施以援手乐于助人的司马骁会如此轻信他人的攀蔑之词。
甚至,助纣为孽。
司马骁后退几步,不敢看顾九卿,也不敢迎视顾桑的目光:“我……我没有。”
寥寥几字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一瞬间,只想落荒而逃。
顾九卿静静地看着顾桑,长睫微垂,遮住了眸底的晦涩。
他收回视线,淡淡扫了一眼众人,并未看向司马骁和北嘉郡主,话却是对他们说的:“随意诬陷良家女子声名,却没如你们的愿,不知二位可失望?二位打算如何处理此事,顾家女子损失的闺誉又该如何弥补?”
顾桑适时开口,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副被气到却又硬生压制怒气的模样,她胆怯地看了一眼北嘉郡主和司马骁,弱声弱气地说:“还能如何处理,他们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王爷,我们姐妹只是小小的忠毅伯之女,这种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又看向大姐姐,劝道:“大姐姐,还是算了吧,郡主和王爷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
少女长相清纯柔弱,又摆出面对强权不得不息事宁人的低姿态,轻易就激起了众人的同情心,不少看热闹的香客都站队顾家姐妹。
顾桑轻易就掌控了舆论的方向,可预见北嘉郡主和康王将会被坊间百姓如何非议?
北嘉郡主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肆意妄为,倒不在乎名声,可康王司马骁不一样。
一旦沾上污蔑女子闺誉的骂名,他自己累积的贤名亦会受损,更会让他痴慕的女子瞧不起,更会在太后指婚一事中占据下风,无缘同顾九卿喜结良缘。
司马骁细思极恐,忽的躬身对顾九卿行了个大礼:“此事是我对不起顾大姑娘,我偏听偏信,误信谗言,累及姑娘名誉,是我做事有欠妥当,改日定携重礼到顾家郑重赔罪。待我回京,我会如实将此事禀告给太后和皇上,届时听从太后皇上的发落,至于大姑娘受损的名声,我愿……”
顾九卿拧眉。
司马骁顿了顿,神情异常凝重认真:“我愿……”
顾桑忽然道:“康王殿下该不是想要求娶我大姐姐,对我大姐姐负责?”
北嘉郡主瞬间瞪大了眼,而司马骁涨红了脸:“我……”
“骁哥哥,我不准,你不能娶顾九卿,不可以!”北嘉郡主像是受了巨大刺激,不断拉扯着司马骁的袖子,尖利的嗓音穿透众人的耳膜回荡在每一个角落,“不可以,你不可以娶她!”
司马骁脸色难看,沉声道:“放手!”
北嘉郡主尖叫道:“不放!你快说,你不会娶顾九卿,你说啊。”
司马骁一把甩开北嘉郡主,抬眸扫见顾九卿意味深长的眼神,却再也说不出任何娶她负责的话语,只道:“我没有此意。”
顾桑拍着胸口,笑盈盈道:“没有就好,我还以为康王殿下会像话本子写的那样,对人家姑娘负责就是要娶她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虽然,司马骁有心求娶,但女主可没嫁他的意思。原书中,女主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危机,但也让司马骁埋下怀疑的种子,后面故意拿这事到皇上面前分说,说自己听信北嘉郡主片面之词损了女主的名声,愿对女主负责,愿意娶她为妻。
这事给男女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司马骁脸色越发不好看,他对顾九卿拱手道:“大姑娘,让你看了笑话,我改日登门赔罪。”
顾九卿面色沉静无波,声音寡淡:“康王殿下已致歉,不必再登门。”
司马骁愣了愣,没再多说,拉拽起犹在发疯的北嘉郡主转身离开。
离开之前,让侍卫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四下寂静,只剩顾桑和顾九卿面面相对。
顾九卿捻起一颗黑子,落于星辰交错的棋盘:“你输了。”
“输就输。”顾桑不擅棋艺,对下棋也不感兴趣,本就半吊子的水平,对输赢毫不在意,不过不妨碍她吹上几句彩虹屁。
她捧着脸,笑眯眯地道:“大姐姐琴艺举世无双,没想到这博弈之道亦是深不可测,大姐姐只比我大一两岁,精通的东西却是远胜于我,怕是我怎么追赶都追不上的。”
顾九卿:“……”
第25章
顾九卿长指轻轻摩挲着一颗棋子, 眸色幽暗深沉。
顾桑虽帮了他,却打乱了他的一步棋。
他对司马睿的锤炼,用司马骁这块磨刀石。
他睨一眼顾桑, 幽幽道:“今日之事……”
顾桑以为顾九卿要言谢,连忙摆手:“自家姐妹, 客气什么。你我同为顾家女,一荣俱荣,大姐姐名声有污的话,我这个当妹妹的又好得到哪里去。何况,大姐姐和六皇子见面, 才不是为着谈情说爱,肯定是有重要事。”
顾九卿狭长的丹凤眼微眯:“哦?说说看,我和六皇子有何重要事?”声音平静, 却刻意加重了‘重要事’三字的语调。
顾桑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女主该不会觉得她知道了什么。
事实上,她知道的可多了。
女主和男主在静安寺见面,才不是为着解相思诉衷肠,但男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和心态。随着女主的声名越来越大,男主的危机感越来越强,迫切地想要抓住女主的感情,男主不放过任何跟女主独处联络感情的机会, 而女主则给男主推荐了一个人,一个对男主助力颇大的人,后成为大燕有名的宰辅,更是女主登基称帝中最忠实的拥护者。
但她不确定, 女主方才是否正在给男主推荐此人。
一时大意,嘴上没把门, 让女主起了猜疑。
不得不说,女主的疑心比帝王心还重还敏锐。
顾桑半晌无话,顾九卿声线沉了几分:“怎么不说了?”
她撅着嘴,委屈巴巴道:“大姐姐是金尊玉贵的顾家嫡女,从小金银堆里养出的名门闺秀,行为举止皆端庄得体,才华聪慧亦是不输于任何一人,自有傲气和风骨,又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庸俗女子,怎可能在佛门这种神圣之地同人调风弄月?就算是……就算是跟男子……那也是谈经论道的,这还不算是顶顶重要的事吗?”
“也不知我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得大姐姐生气?”顾桑眼眶泛红,泪珠夺眶而出,她拿手背用力抹了一把,“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事,大姐姐处处怀疑我,疑心我居心叵测,是我自己作的孽,可我现在也是真心想改,想要跟着大姐姐重新学习做个好妹妹。”
顾九卿看着顾桑,低声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哭什么!我不过一两句,也不看看你回了多少。”
看着眼前眼尾泛红的少女,明知她心思不纯,可他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微凉的指腹划过少女莹白的肌肤,拭去眼角的一点泪痕。
他温声道:“别哭了,女孩子哭花了脸不好看。”
顾桑怔怔地望着顾九卿,那一汪清泓杏眸掠过深深的迷茫。
顾九卿温柔怜惜的动作像是记忆中美丽温柔的大姐姐关爱她的举动,自己被妈妈抛弃,被送到陌生的爸爸家,她难受,她不适应,她哭的不能自已,然后有个大姐姐帮她擦掉眼泪,安慰她,告诉她,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