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的大姐姐带给她的触动又不似记忆中带给她温暖和帮助的大姐姐。
她清晰地感觉到顾九卿的手指落在脸上的异样之感,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可她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脑子里忽然闪过顾九卿给她吸毒血的一幕,顾桑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应该没有百合的嗜好。
而且,女主不是有洁癖么,怎会帮她擦眼泪?
顾桑浑噩地想着,只听得顾九卿的声音再次轻飘飘响起:“眼泪是最不值钱,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一刻,她从顾九卿眼中看到了冰冷和嗤嘲,与刚才的温和判若两人。
顾九卿起身,姿态慵懒地斜卧于榻上,白袖轻摆:“出去罢,我累了,不见任何人。”
“大姐姐好生休息。”顾桑看了一眼顾九卿,揉揉鼻子,默默地转身出门。
刚关上门,就碰到回来复命的陌上。陌上对顾桑行了个礼,上前就要敲门。
顾桑忍不住道:“大姐姐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陌上不再敲门,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在门外禀了一句:“主子,北嘉郡主和康王已经下山。”
室内传出一声轻‘嗯’,再无声息。
……
北嘉郡主闹这一出捉/奸戏码时,传言中的奸夫六皇子司马睿正躲在顾桑的屋里。如果北嘉郡主真将这处寮房搜个遍,还真可能暴露。
顾桑回到自己的住所,眉心微皱:“你怎么还在?”
话出口才觉不符合原主人设,她又改口:“殿下莫不是等我?殿下渴吗?我去给殿下倒杯茶。”
司马睿冷淡道:“不渴。”
原本是要找机会离开,但想到顾九卿遇此烦事必是需要人陪在身边开解安慰,可他又担心北嘉郡主一行人杀个回马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犹豫到现在。
顾桑心中好笑,嘴上却问道:“殿下肚子可饿?不妨吃一口素饭?”
这些话,这些作态落在司马睿眼里,便是顾桑不顾廉耻故意纠缠,让他作呕。
顾桑跟以前一样烦人,根本不像顾九卿说的那样‘似已知错’,怕是换了比以前更高明的手段。
顾桑在顾九卿面前是一副知错就改的好妹妹,面对他,还是跟往日那般对他献殷勤。若他在顾九卿面前表达自己对顾桑的不满,顾九卿恐怕会以为他容不下顾桑,毫无容人之心。顾桑正好借此挑拨他和顾九卿的感情,她就好趁虚而入。
顾桑虽不知司马睿心中的弯弯绕绕,确是蓄意为之。
她仰着脸,做出一副痴迷的情状望着司马睿,并将司马睿的沉默当做是默认,顾桑雀跃道:“我这就让秋葵给殿下准备素斋。”
说罢,便火急火燎地吩咐秋葵。
司马睿厌憎不已,大步往外走:“三姑娘不要自作多情,我心里只装着大姑娘,再难容下其他人,莫再自寻羞辱。”
顾桑暗自好笑,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才好完成女主给的‘继续喜欢司马睿’的任务,她才不会对司马睿多看一眼。
有那讨好司马睿的时间,她倒更愿意在女主身边打转。
见司马睿往女主那边而去,顾桑三两步上前挡住司马睿,柔声莞尔:“你要找大姐姐吗?可是大姐姐应付了北嘉郡主和康王一遭,已经累得歇下了。不过……”
话锋一转,“如果大姐姐知道是殿下,想必宁愿累着也不愿意歇着。正好我也无事,不如同殿下一起去看望大姐姐吧,你放心,我绝不打扰你和大姐姐叙话,就让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看殿下便好。”
说着,顾桑状似娇羞地垂下眸眼,“我都好一段日子没见过殿下了。”
顾桑错身让开,站在司马睿身侧,表现出不放过任何机会在司马睿面前刷存在感的样子。
司马睿铁青着脸,心底说不出的厌恶,照理这般娇滴滴的少女对他百般痴缠,他当有所意动,可见过顾九卿那样的神女,知道顾九卿的好,他好像对其他女人有了免疫,无论怎样千娇百媚的女子再难入他的眼。
他冷冷地看着顾桑,毫不留情道:“顾桑,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过多少次,我对你无意,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倒底有没有一丁点羞耻心,你的父母就是你教这样不知羞地倒贴男人?”
顾桑低垂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似强忍着哭腔说道:“我没有娘,爹也不管我,确实没人教我遇到喜欢的人该怎么做?殿下喜欢大姐姐,追逐着大姐姐,得到了大姐姐的欢心,我以为我只要像你追大姐姐那样,你也会被我打动。我不会同大姐姐争,殿下全心全意爱重大姐姐,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十分之一的感情便足矣。”
她哀戚道:“只是这点奢望,也不行吗?”
“真的……真的……不行吗?”顾桑的声音愈发渐弱,似悲戚到极致,心中却一阵恶寒,甚感自己不像绿茶倒更像白莲花。
司马睿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少女,那是绝然不同于顾九卿的美,顾九卿美的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犹如天上的神女让人不忍亵渎。而顾桑更鲜活,更像是属于这个年纪的明朗少女,清甜可人,柔弱无害,就连声音也是软糯清甜的,轻易就可激起男人的怜惜和保护。
不知顾桑的本性前,他也被顾桑的表相欺骗过,只当她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本是不受宠的皇子,理解她一个小庶女在诺大家族讨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对她升起过短暂的好感和怜悯,只是她后面做的那些蠢事,对顾九卿做的恶,让他对她的好印象轰然崩塌。
此女擅长演戏,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迷惑他人,假惺惺流几滴眼泪就想让他心软,简直做梦。
“不行。”司马睿硬起心肠,丢下一句,拂袖离去。
顾桑慢慢抬头,杏眸清澈透亮,全无一点泪意。
她的唇瓣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自言自语道:“男主对女主……还真是情比金坚,呵。”
*
入夜,寺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顾桑早早就睡了。
寺里斋饭寡淡,晚间便吃了自带的各式糕点,结果半夜渴醒,她没有叫醒外间的秋葵,自己摸索着起床倒水。
窗外半轮弯月高挂,清凌凌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犹如镀了层银。
顾桑端着水杯,赤足走到窗边,欲开窗赏月。推窗的动作倏忽一顿,她顺着缝隙往外看了眼,便站着不动。
“又是这么晚。”她在心里说道。
顾九卿一袭白衣,踏着清辉的月色,正从外面回来。
他脚步微顿,眼眸余光扫见隔壁的窗子,如水月色映照出一抹模糊的剪影。
他薄唇轻抿,转身回屋。
顾桑躲在窗后,掰着指头,默道:“这是第四次。”
顾九卿已经连续四天半夜从外面回来,行踪神秘成谜。
女主为什么每天回来这么晚?女主虽每日下午都要到禅室同高僧参禅论佛,总不会悟到废寝忘食连觉都不睡的地步吧。
而且,女主每次都是独自出门,连陌花这个亲信婢女都没带。
顾桑喝着水,忽然想到顾九卿身上凝结冰霜的那一幕。
泡温泉,身有凝霜?那种凝霜似乎让顾九卿很痛苦。
难道女主每天都要去泡温泉缓解凝霜带来的痛楚?那处温泉池好像不同于普通的温泉池,她记得自己在水中闻到了一种古怪的味道,类似于中药材的味道。
所以,女主是利用温泉药欲治病。而这病,女主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也就是说,女主每月到静安寺小住礼佛,根本不是外人眼中所谓的痴迷佛法。
然,《女帝》一书中并没提到任何关于女主身体有疾的信息,就连男主都不知道。最后,女主比男主活的还要长久,男主反而短命相,登基不过两年就去世。
难不成女主的病又是书中的隐藏剧情?
“ 女主倒底得了什么病?”顾桑呢喃,忽的脑中豁然开朗,“该不是中毒?”女主的样子应该更像是中毒。
可女主怎么会中毒呢?
顾桑百思不得其解,早知会穿到《女帝》书中,她就该将书中的内容嚼烂了,而不是囫囵扫过那些虐渣的苏爽情节,说不定就能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认识的女主武力值高,身怀奇毒,这都是书中没有的设定。顾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窥到了某种真相,脑子里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关键时刻像遮上了一层迷雾,怎么都没法穿透迷雾接近最后的真相。
想的头疼也没理出思绪,顾桑躺回床上,压下满腹猜测和疑问:“不想了。”
反正,只要知道女主是最大的boss就好了,成功攻略boss就能在这个世界横着走。
嗯~哼。
*
司马睿想着静安寺的斋饭太过素淡、顾九卿怕是吃腻了,便下山让大厨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寺里自不能食用荤腥,皆是素食为主,但比斋饭的花样多,胜在更为可口。
“味道如何?”
顾九卿尝了一口:“还好。”
司马睿笑道:“想吃什么,我明日带上山。”
顾九卿微不可察地皱眉:“来回奔波太过麻烦,殿下公务繁杂,闲暇时当放松休息。”
司马睿摇头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不麻烦。”
顾九卿攥着筷子的手微紧,象征性地尝了几口其它菜,便道:“我吃饱了,殿下慢用。”
他走到另一侧,取出一本书,慢慢翻阅起来,神情颇为专注。
片刻后,司马睿见顾九卿时而扬眉,时而勾唇,沉迷于书中,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司马睿忍不住问道:“什么书,看得这般入神?”
顾九卿道:“一本手札,偶然在书肆淘来的,此书的作者见地颇有意思。”
司马睿来了兴趣:“哪位大家的名作?”
顾九卿合起书,随意搁在桌边,他揉着眉心,似乎看书累了:“也不是名家之作,不过乡野寂寂无名之辈,对民生政事另辟蹊径自有独特的见解,言辞精准犀利,若是科举入仕,说不定能有一番前程,亦是朝堂社稷之福。”
“得你赞赏有加之人,必不是凡人。”司马睿拿起书翻看起来,先看署名,“方诸?”
司马睿看了几页,被方诸的思想的和观点吸引,他迟疑道:“方诸与文殊公子,比之如何?”
文殊公子是齐王司马贤的门客,来历成谜,常年以面具遮面,无人窥其真容。据说文殊公子貌丑无比,才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更为人所道的是此人的本事和能力,足智多谋,堪称齐王的锦囊妙计。
齐王母族繁盛,皇上隐有猜忌心,齐王甚至几次惹得皇上大怒,都是在文殊公子的帮助下重挽君心。在文殊公子的辅助下,司马贤从早年浮躁的少年成长为稳重深沉的齐王。
司马贤虽双腿残疾,在帝王猜忌其母族的情况下,还能受到皇上重用,而他一个身体健全没外戚的皇子,迟迟没有封号建府不说,更是被排斥在权柄在外。
司马睿心中有了计较,如果他有得力的谋士相助,是否能同齐王一样受皇上重视。
他对皇位不感兴趣,可不代表他愿意终其一生只当个边缘化的皇子。
顾九卿沉吟片刻,说:“伯仲之间。”
……
顾桑睡到日上三竿,自是不知司马睿一早就去见了顾九卿,到现在还未离开。
刚吃几口早饭,陌花便过来了。
“三姑娘安好。”陌花笑道,“瞧着三姑娘的气色好多了,想是余毒已清。前几天憋在房里养病,三姑娘怕是憋坏了,无聊的话可多出去走动走动。”
“我本来就要出去逛逛。”顾桑眯起眼睛,又道,“大姐姐在做什么?”
陌花道:“见客。”
顾九卿见的客人除了司马睿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