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乏无辜死去的人。
北嘉郡主刚踏入燕京城,初时情绪尚算平稳,可当她躺在温软的床上却被噩梦惊醒后,情绪彻底崩溃,精神恍惚,华丽的屋子仿佛转瞬变成了如炼狱般的青楼地窖,又脏又臭,老鼠虫子遍地都是,它们往她身上爬,那股附骨之疽的恶心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害怕,她恐惧,可她更恨。
双眸赤红充血,整个人被滔天的仇恨掩埋,发了疯般打砸屋里的物件发泄。
一边疯狂打砸,一边痛苦尖叫:“滚!滚开!”
“啊!我要杀了顾九卿,杀了顾桑,还有那个蠢货顾皎!”
如果不是顾皎办事不力,她怎会落到这副田地。
北嘉郡主瘦的几乎脱了形,早已没了在燕京城养出来的珠圆玉润,面色惨白扭曲,发癫的样状若女鬼。
身边的婢女婆子无人敢上前,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饶是这样,依旧成了北嘉郡主泄愤的对象。
“杀了你们,全杀了。”
北嘉郡主举着承显侯当年上过战场的宝剑,乱砍乱挥,吓得众人四下逃窜。
索性承显侯夫人及时出现,命护卫制住发疯的北嘉郡主,卸下凶器,又让身边健壮的婆子将北嘉郡主用绸缎捆缚双脚,绑在床上。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北嘉郡主披头散发,面目可憎,凄厉挣扎,见无法挣扎不过,而又低声下气,痛苦哀求,“不,求你,求你们,放了我,我是郡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承显侯夫人心痛不已,命身后的婆子给她灌了碗镇定的汤药,待北嘉郡主渐渐安静,方才对着屋内的丫鬟婆子喝道:“郡主流落在外,精神略有失常,今日疯癫之举,以及郡主的疯言疯语,你们权当没看见,也没听见。但凡有一句传至外面,连坐,在场之人全部杖毙!”
众人瑟瑟发抖:“是,侯夫人。”
承显侯夫人挥退一屋子的人,只留下身侧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
“去,给郡主检查身子。”
“是,侯夫人。”
北嘉郡主目光呆滞,当嬷嬷脱她衣物时,情绪再次激狂,她知道她们要做什么,拼命扭动身子抗拒:“不,我不要检查,我没有,没有。”
承显侯夫人看着北嘉郡主,凄楚道:“明欢,娘知道,娘知道。”
“没有,没有。”北嘉郡主死命摇头,并不配合。
承显侯夫人给两个嬷嬷使了个眼色,两嬷嬷会意,一人按住北嘉郡主,一人褪去她的衣裙。
饶是承显侯夫人心里早有准备,可当她看到北嘉郡主的身体,心神俱骇,身子摇摇欲坠,震得后退了几步。
那是怎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子,遍布鞭伤针眼,除了手和脸,几无完好的肌肤。
承显侯夫人不忍再看,扭过头:“继续。”
听着身后痛苦呜咽的惨声,承显侯夫人心如刀绞。过了会儿,两嬷嬷躬身禀道:“夫人,郡主、郡主……”
“说!”一声厉喝。
“郡主非完璧。”
承显侯夫人身子一颤,手中的佛珠被扯断叮咚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四下安静,就连被嘉郡主也出奇的安静了下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帐幔,默默地淌着眼泪。
良久过后,承显侯夫人温柔地抚摸着被嘉郡主的头:“明欢,你想要什么?娘帮你。”
“无论什么?”
北嘉郡主重复:“无论什么?”
“对,只要你想要的,娘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助你达成所愿。”承显侯夫人说。
“我、我要……骁哥哥,我不要人知道,不要……骁哥哥知道。”北嘉郡主断断续续地说,空泛的眼睛里隐约燃起一丝希望,“娘,娘会帮我吗?”
“会!”承显侯夫人忍着巨大的悲与痛,微笑着点头。
如果不是明欢得知宫中意图给康王和顾家嫡女指婚的风声,怎会昏了头,怎会在禁闭期间偷溜出门,又怎会遭此劫难?
顾家嫡女,顾家庶女,一个两个都是明欢的克星么?
承显侯夫人有意替北嘉郡主遮掩过去,封了府中护卫家奴的口,但郡主流落青楼的消息依旧不胫而走。当初率先找到北嘉郡主的人是司马睿,北嘉郡主没让他知道自己是从青楼逃出来的,但她带府兵回去寻仇报复的事,有目击者。地方官吏为了不得罪承显侯府,自是极力控制消息源头,甚至想圆一个体面的说法,但越压制似乎越印证了郡主流落风尘的事。
只是北嘉郡主这边死不承认,咬死没被卖入青楼,反而编撰了一个说辞:原本是要被人牙子卖入青楼,但中途被好心人搭救,那名‘好心人’甚至现身燕京城力证郡主的名誉。
承显侯府意图压制此事,不愿北嘉郡主成为燕京城非议的焦点对象,不愿再起波澜,至于北嘉郡主同顾皎为何会被卖给人牙子,侯府给出的说法是,郡主为上回污蔑顾九卿清誉的事过意不去,有意让顾皎牵线搭桥约顾九卿私下见面道歉,因为郡主与顾皎有过一两面之缘,哪知道两人竟被人牙子盯上了。
至于顾桑,似乎无人在意,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顾显宗本就不愿牵扯出更多的是非曲折,自是顺杆而下同承显侯府一起将事情捂下。
顾皎和北嘉郡主被卖的缘由,真要细究本就不是光彩体面的事,摆到了台面上对两家都没好处。何况,顾家三个姑娘牵扯其中。
但这样看来,北嘉郡主似乎依旧是冰清玉洁的郡主,顾皎却是被卖做了通房丫头。
昭南院内,顾桑手托香腮,目光一错不错地凝着端坐窗边读书的顾九卿,院里的梅花凌寒绽放,一支红白艳艳的梅花自窗棂斜下,恰好横亘顾九卿头顶,花好看,人更好看,傲骨凌霜的寒梅竟远不及顾九卿光华夺目。
须臾,顾九卿放下书卷,眼尾轻挑,声音如山泉流水般动听悦耳:“好看吗?”
顾桑愣愣点头:“好看。”
顾九卿唇角一勾,诱哄道:“便让妹妹一辈子都看着,可好?”
顾桑一个激灵回神,吟笑道:“梅花年年盛开,我年年看,当然可以观赏一辈子。”
他说的是人,她说的是花。
顾九卿狭长的凤眸微眯,声音渐冷:“字练完了?”
“啊,没完。”顾桑坐回案几,有模有样地摆出笔墨纸砚,继续练字。
其实,早就写完了。
顾九卿懒得戳破顾桑这点小心机,起身倚在窗边,眸光幽幽沉沉地凝着她,似端详似沉思,漆黑的瞳孔深的不见底,顾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正襟危坐,手下笔耕不辍。
她一边写一边问:“大姐姐觉得北嘉郡主真的被卖入了青楼吗?”
顾九卿闻言轻笑:“人们越是遮掩什么,越是害怕什么。”
那便是真的了。
落笔的动作一顿,顾桑抬眸看向顾九卿,他的视线不曾移开,一直瞧着自己,顾桑没来由地心惊,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不是我。”顾九卿幽幽道,“我对女人,心没那么毒。”
真该死的女人,直接送其见阎王便罢。
他只是让人将顾皎和北嘉郡主卖远些,眼不见为净,至于卖到何处,凭的是各自的运气。显然,北嘉郡主的运气不太好。
顾桑小声嘀咕:“我又没这么想。”
不对,女主对她就挺狠的。掐脖子,曾经还想杀过她。
哦,也不对。
女主说的是毒,不是狠。
顾九卿看着她,说:“不是她,便是你。”
顾桑乌溜溜的眼睛轻动,随即小声道:“我晓得。”
否则,北嘉郡主的遭遇,便是她。
下一刻,她低眉看着纸上的杰作,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九卿懒洋洋地开口:“笑什么?”
第37章 晋江首发
“大姐姐, 你看。”
顾桑献宝似的举着画纸,朝他弯眉而笑,脸颊梨涡若隐若现。
如果只看表象的话, 一看就是那种清纯又乖巧的小姑娘。
顾九卿将目光移到纸上,顿时忍俊不禁。
上面画着一只小乌龟, 还是只四仰八叉肚皮朝上的乌龟。
栩栩如生,滑稽可笑。
他低笑:“不错,像你。”
顾桑:“……”
顿了顿,顾九卿又说:“过两日,我要去一趟静安寺, 约莫耽搁三天,你可不必练字。”
女主去静安寺并非烧香礼佛,静安寺不过是个借口。
顾桑立马道:“大姐姐, 我也去。”
顾九卿觎她一眼:“不行。”
“啊?可我也想去。”
那简直太好了,顾桑面上表现的甚是失落,实则内心乐开了花。
“以后有机会再说。”
顾桑苦着小脸,说:“大姐姐不在府上的这几天,我一个人好无聊,可以过来陪长命玩吗?”
“嗯,可以。”顾九卿出奇的好说话。
离开昭南院前,顾桑转去东厢房找鹦鹉玩, 打算陪它说说话,缓解小家伙被关押的苦闷和抑郁,好在在她据理力争下,顾九卿虽没解开鹦鹉的脚链, 但却没再将它一直关在屋子里,允许将鹦鹉放到院子里透口气。
一方鸟架挂于树上, 长命站在树干上,许是知道铁链的长度,只在就近的树干枝叶间活动了一番。
长命看到她,显然很高兴,兴奋地煽动翅膀:“三姑娘来啦!三姑娘来啦!”
顾桑掏出小鱼干,笑眯眯地喂它:“乖哦,你看大姐姐多好的人啊,担心你在屋子里闷,就让人把你放在外面……”
说着,把小家伙抱在怀里,顾桑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取下鸟架,重新换了个地方挂着。
长命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顾九卿。
长命越害怕,顾九卿就越不高兴。
动物对危险的敏锐度远高于常人,她必须消除长命对女主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