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盛指挥使为难地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嗯。”
然后他就看到她破颜而笑,那笑容竟然灿烂得有一瞬间令他不敢逼视。
他的脖颈微微一动,似乎想要为了掩饰那种狼狈的情绪,立刻转开脸。可是他这个动作被阻止了。
他刚刚松开了那只攫住她的手,因此她的左手现在重获自由了;不过它也没有因此去做什么好事,而是和右手一道伸上来,被它们的主人舒展开十指,牢牢地捧住云川卫指挥使盛大人的脸。
他陡然紧张起来。
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场怎样的危机,他抿紧了双唇,唇角那只小小的唇涡居然又若隐若现。
紧接着,他就看到她双眼一亮。
他不由得头更痛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来,可在他还没有厘清这种预感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听见她又问道:“弦哥,我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替我完成?”
他愕然,垂头望向她,只觉得她怎么忽然变成了四哥从前养的那只只会重复着“饿饿!”和“好吃!”的鹦哥,也一径地只管向他重复雷同的问题了。
但是她却显得十分愉快,看到他垂下头来望着她,她还冲着他眨眨眼。
而且她那十根青葱玉指还熨帖在他颊侧,他甚至连幅度大一点的摇头都做不到。他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即听到自己再度向着她屈服了。
“……什么心愿?”他听到自己问道。
尔后,他就看到她脸上漾起一个狡黠无比的笑容。
“我想摸摸你脸上的酒窝。”她缓声说道。
盛应弦:?!
酒窝?他的脸上何曾有什么酒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可他的嘴唇刚微微一掀动,还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时候,她就抢先一步截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就是有。……当你紧抿嘴唇的时候,这边会出现一个很小的酒窝哟。”她解释道,捧着他左颊的那只手还稍微移动了一下,食指在某处轻轻点了一点,为他指出那个酒窝确切的存在地点。
盛应弦:“……”
他又是迷惑,又是无奈。
……这不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已经拿手指去摸了吗?
但是刚刚他们分享的那一吻仿佛带着些神妙的魔力,盛指挥使现在不知为何提不起半点指控她的心来,只能垂下长睫,万分无奈地应道:“……嗯。”
他觉得他还应该说点别的。至少得好好训诫她一番,让她下回莫再如此造次。随着刚刚那个亲吻的逐渐远离,他迟钝的脑子现在渐渐恢复了运行,又想起他们先前商议好的计划来——他去查宫中秘档,而她则自告奋勇要去神御阁……
但他的思绪又断在了这里。
因为她果真用指腹点了点刚才替他指出的那一处位置。
他原本不太相信自己会有个酒窝,但她所指出的位置,两次都没有差别,可见并不是随手乱指。
他狐疑不定起来,心想难道自己左颊上当真有个一抿唇就有可能出现的酒窝?下回要不要在铜镜中照照看?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在铜镜前左右顾盼着找一个酒窝,是不是有点……?
他还在纠结于这个问题之中,就听到小折梅发出了今天的第三问。
“弦哥,我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替我完成?”
盛应弦:“……”
啊,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的心愿。
他开始忐忑起来。因为这完全不像是平时的小折梅了,小折梅的愿望虽多,但从前她都是完全靠她自己去完成的,浑然不似今朝,一样样问到他面前来,全部都是令人脸红心跳、无所适从之事——
他勉强撑着自己那张严肃的面皮,正色问道:“……什么心愿?”
果然,小折梅注意到他的心跳了。
她弯起眼眉,含笑说道:“弦哥你的心跳好大声,我可以摸一摸吗?”
盛应弦:!!!
怎、怎么可能!
他当真侧耳聆听了一下,觉得好像也并没有响亮到需要这样郑重其事指出来的地步。但小折梅就是爱促狭,他现在已经看明白了。
唉,好吧。
他忽而有种通透的败北感,大概是心里明白了既然自己跟她已经如此亲近过,从此他们就是这世间彼此最亲近的两个人,他理应包容她那些促狭的念头、还有令人目眩神迷的要求。
他沉沉地叹息了一声,低低应道:“……嗯。”
他的退让,换来的是她的得寸进尺。他感到那只小手果真就贴在了他的心口上,任凭他那颗心脏在胸腔中噗通噗通地震响;然后她那只过分的小手,又从他的胸膛向下一路摸到腹肌,他隔着中衣和官袍都能感受到她的手一点点下滑的触感;直到他觉得再也不能让她往下摸了。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停!……咳,就到这里吧。”
她果真依言停下了,并且笑眯了双眼,显得格外快活似的。
“弦哥,”她的声音却变得有点甜腻起来,仿佛另有所图似的。
“我有一个心愿,你能不能替我完成?”
盛应弦的心中一悸,直觉大叫不妙。但堂堂的云川卫指挥使怎么会被这等小事吓退,他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心愿?”
他紧盯着她,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拒绝她的无理要求。可是她这一次却没有直接说出心愿的内容,只是拿着那一双剪水双瞳,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看个不停。
“我还想……”她慢慢地说道。
她并没有把自己想要做什么说出口,但他的大脑里嗡的一声,刚刚清明起来的脑子仿佛又陷入了无力的混沌。
……可怎么办呢?
倘若她要在这里夹缠他一整天的话,秘档还查吗?神御阁还去吗?皇上疾言厉色命令要查办到底的案子,到底有几方势力搅合其中,试图搅浑水——
可是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就温顺地低下头来。
很顺利地,他们的嘴唇很快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这次的这个亲吻和刚刚那个并不相同,仿佛只是为了满足未来的六少夫人的要求,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一旦得到了小娘子的芳心,便会随意应付和利用对方的坏人似的,听了纪小娘子的话,就那么乖乖地低下头来,任由她胡乱地在自己的唇上盖个章。
纪小娘子很快地把自己这个私印盖在了盛指挥使的嘴唇上,然后满意地抬起头来。
仿佛像是终于获得了某种保证和许可一样,未来的六少夫人得意洋洋,自信满满。
“弦哥,我还有一个心愿……”她说。
盛指挥使觉得自己的脑壳整个都在胀痛。
啊啊啊她还有什么得寸进尺的、了不得的心愿要完成?!
“……是什么?”他不得不应道。
纪小娘子狡黠地笑了。
下一刻,她出手如电,在他的脑壳还陷于她的一连串心愿的纠缠之中时,就一下子扯掉了他革带上挂着的那只鞶囊。
随即,他的怀里一空。
刚刚还在往他唇上盖章的小折梅,身形微微一晃,已然退后了数步,从他的怀中离开了。
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身后是书房撑起的一扇支摘窗,清晨的天光从窗子里洒进来,衬得她的身影愈发窈窕。她得意一笑,却仿佛焕发出某种不可迫视的容光。
第163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61
她将那只鞶囊拿在手中, 朝着他晃了一晃。
“我要去神御阁,须得要一枚云川卫令牌。”她说。
“若没有云川卫的情面开道的话,我是进不去神御阁的。”
盛应弦:?!
他下意识地一下子就站直了身躯,惊愕地盯着小折梅的笑脸, 以及她手中的那只鞶囊。
坦白说, 他的腰间挂着两只鞶囊, 一在腰侧,一在身前。身前那只鞶囊里放着的才是他的云川卫指挥使的令牌,小折梅甚有分寸,夺去的只是那只装着普通令牌的鞶囊。
那块普通的云川卫令牌,是他日常办案时, 如果需要假扮身份、便宜行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暂且充充场面的。
其实暂且借给她,也不是不行。他刚刚犹豫,是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 不算云川卫麾下的人员,也没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算不得皇上知情的办案相关人员;此时在皇上眼里, 她甚至连他的内眷都还不算是,若是知道了他将令牌给了她、而她拿去骗开了神御阁的档案库……一个罪名压下来, 就不好收场。
可是现在, 令牌都攥在她手里了。
他反而舒了一口气,不再考虑如何把令牌夺回来了。
可是他心里也隐隐有点奇怪的失落感, 就仿佛突然意识到她刚刚的一连串小要求,都是为了搅乱他的大脑, 趁机觅得良机夺取令牌;而不是真正为了与他亲近。
他慢慢垂下长睫,声音都不自觉地低沉了许多, 轻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与我亲近的吗。”
谢琇:“……???”
这是什么鬼?她设想过他许多可能的反应,却没想到盛指挥使上来就干脆利落地钻了牛角尖。
这种戏码她熟。按照老海一贯鼓吹的习惯,这个时候总要“你听我解释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或者白长了一张好嘴,就是不去解释这个很容易解开的误会,然后直播拖上个至少八百一千章,再来和解。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刚到炮灰组时所做的那个任务。她是恶毒的白月光,本应把真正的女主角——自己的姐姐——为了男主所做的一切都认到自己身上,然后又因为姐姐不肯挖眼割肉地救治她而嘎嘣一声死去,让男女主角彼此误会和怨恨,拖上一千章虐身虐心、强取豪夺、同床异梦等等的剧情,最后才在恨泪交织中和解。
不过当时她干脆利落地把所有误会全部当面澄清了,只花了不到十三分钟,就解开了男女主角之间的全部心结,然后眼睛一闭就下线,结果招来了老海一顿狠狠批评。
那时候她只是在演绎别人的人生,都能如此果断利索,现在呢?
谢琇果断道:“你就这么看轻你自己吗,弦哥?”
盛应弦:?!
他一瞬间茫然地怔住了,不明白小折梅忽而变得如此疾言厉色,是要做什么。
他甚至连内心那种初涉情海而显得像个智商不足的青涩少年的百转千回、患得患失,都一时间浑然忘却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然后,他就听到小折梅清清楚楚地说道:
“弦哥,你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吗?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多令人垂涎吗?你不知道我偷偷打败了多少对你有目的的小娘子吗?你不知道倘若不是为了帮你破案,我是不会这么上心,还要急吼吼地盗你令牌也要跑去调查的吗?”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和刚刚那些再三再四重复的问题并不相同,却同样把英明神武的盛指挥使直接砸懵了。
他张口结舌,六神无主,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大脑里搅成了一团浆糊,刚刚那点跟个傻瓜愣头青一般胡思乱想生出的失落感早就被她这几句话砸进了地心,粉粉碎碎了;他找不回自己的舌头,之前办案时和那些大人们据理力争的好口才也一瞬间飞到了八百里开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
他“我”了好几声,也没想出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