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弦哥细心到有些过于讲究了。
和她获得的优待相比,小侯爷那边就情形稍差些。
倒不是说盛应弦就偏心到只给他送些劣品,但是盛六郎当然不可能去了解晏小侯的习惯,送来的日用品并不能保证就是晏小侯日常惯用的那几种。而且也没有附送什么熏屋子用的香袋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面子有了,细节欠奉。
谢琇:幸好晏小侯没有穿墙透视的能力,看不到她这边的豪华入狱待罪包!
第348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93
他们两人的牢房既然挨着, 又都有一面墙是栏杆,有的是传递东西的空隙,于是入夜后,谢琇也便拿了一张黄纸, 上面写着“承王那边已嘱侯复安排传出妾室有孕之谣传”, 手一抖便将那纸符变成了一只小鸟, 曲曲折折地拐了个弯,便从隔壁牢房的栏杆隙缝里钻了进去。
谢琇:传信符非常好用,看完还能自动阅后即焚,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蹲大牢传密信搞阴谋之通讯利器!
果然,隔壁牢房里过不多时就传出极其细微的“哧”的一声, 很明显是传信符自动销毁了。
两边牢房虽然中间隔着一堵土墙,但朝向外侧的那一面都只是栏杆,要听见隔壁说话也没什么困难。
于是谢琇便听到晏小侯有丝沙哑的声音。
“此番连累了你,对不住。”他道。
“是我没有想到……”
谢琇听得出晏小侯声音里首次带上了一抹疲惫的暮气, 不由得有点惊讶。
“这如何能说是你的过错?你也不必道歉。”她直率地答道。
隔壁牢房里传来一声苦笑。小侯爷并没有立刻应声。
谢琇心想,不知道总是骄傲漂亮得像只公孔雀的小侯爷, 此番又是怎生模样。
虽然已经得知皇帝不是他生父的大秘密, 但是他毕竟对皇帝怀有孺慕之情这么多年,事到临头却被无情舍弃的话, 究竟还是会有些失落和难过的吧。
这么想想, 她便靠着两座牢房中间分隔的那一堵土墙坐下了。
她这边牢房的床刚好就紧靠着那堵墙摆着,因此她倒是省却了弄脏衣服的麻烦。
“……晏长定。”她唤他。
隔壁传来“嗯?”的一声鼻音。
他似乎连张口说话都懒怠了。
谢琇也不介意, 说道:“你知道吗,当初我在‘洞慧观’里过着那清苦的日子, 突然有一天,家中来了个仆役, 对我说‘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老爷已经给你找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隔壁依然传来一声鼻音,只不过这一次里面带了一些兴味。
“嗯。”
谢琇道:“我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而是……‘真有这等好事,为何会轮到我?’。”
晏行云:“……哼。”
他依然发出一声鼻音,这一声里没了方才的笑意和趣味,反而像是有点冷冰冰的。
谢琇便知道,聪明绝顶的小侯爷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父亲不慈,自我降生之时开始,从未亲自抚养过我一日……”她道。
隔壁那边这一回只传来静静的呼吸声。
“若有好事,都是谢二的。谢二愚蠢又任性,他也总是由得她去……终于,谢二干出了一件连他也捂不住的事情,于是他终于记起了我这个长女。要我回家,也只不过是替谢二收拾残局……”谢琇道。
小侯爷静静地听着。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
“我刚刚在想,我父亲虽然是个庸才,但脑子也不太笨。真正的蠢人,是无法在朝中生存这么多年的……所以,他决定让我替谢二出嫁时,有没有想过未来或许会有这么一刻?”她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口吻,一针见血地直刺问题的核心。
“我在想……倘若他知道了如今这里的消息,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庆幸嫁入庄信侯府的人是我,而不是他的爱女谢二?”
小侯爷的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哈”的声音,像是在嘲讽着什么,又像只是在为着她的设想而发笑。
谢琇继续道:“即使没有今日这一出,即使我从今以后得享荣华富贵,我也不会就此感激他。”
一张“静音符”从刚刚开始,就从她的指尖悄然飞起,贴在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堵土墙上。
“生而不养,毫无慈心,遇事便将我推出去做牺牲品……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如履薄冰走过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消磨着我为人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他年我若富贵无极,也不愿与他共享一分一毫。”
“……此为人之常情。我并不感到愧怍难安。”
她说完了,隔壁却许久无人说话。
谢琇不得不又添了一句:“这‘静音符’可是有时限的啊,撑不了太久……”
隔壁牢房里的人顿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带着点惊讶的笑声。
“哦?”他道,“我还道你如何突然直言不讳起来……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他那个尾音的“啊”声轻轻向上挑起,有点轻飘飘的,又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感。
一瞬间,若不是视野之中还是这牢狱的情景,谢琇简直要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花团锦簇的绣阁水榭之中,湖上风起,吹过水面,拂动水榭挂着的纱帘,而隔壁俊美无匹的郎君懒洋洋半倚在长榻上,向着她招手,要她过去与他一起。
俊美郎君含笑对她说道:“我以为你说得非常有道理,琼娘。”
谢琇吐出一口气来。
土墙上的“静音符”发出的微弱亮光开始闪烁不定起来,似是已到了极限。
谢琇道:“可惜,这里的灵气就只够支撑这么一瞬而已。”
符纸上的符箓已暗了下来。谢琇把它丢到床前的地上,捏个诀把它烧了。
晏行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且看吧。”
谢琇有丝狐疑,但体会了一下,附近的灵气已然被这枚“静音符”暂时调用一空,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回来。
她便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此处灵气甚少,稍微用个符咒,便消耗一空,非是长久之道啊……”
晏行云倒似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接口道:“哦?那有何处灵气较多吗?”
谢琇道:“风水上佳之地,灵气也聚得多些……但归根结底,此间并非灵气充沛之地,否则符箓术也会更兴盛些了。”
晏行云笑道:“但夫人却通晓这些仙术,可是因为夫人仙缘比旁人要旺盛些?”
谢琇:“……或许的确是因为我这方面有些天分吧。”
她一阵黑线,拿话把小侯爷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
“若是毫无天资之辈,即使学了符箓术,也无法调用天地之间的灵气,空学了一身画符之道,用不出来,也是白费力气。”她道。
小侯爷似乎听得很认真,末了又问:“那么此世间,如同夫人一般通晓这般仙术之人,还有几何?”
谢琇心想,只怕一个都没有。
旁的不说,她如今画出的这些符,在这个小世界的道教典籍里应该就没有记载——其它小世界的作者杜撰出来的符咒,即使赋予了它们一定的力量,当灵气值满足需求时也能驱动它们,但在这个小世界的记录中就不会出现。
好比在现世里看过《狮子王》学会“哈库呐玛塔塔”,但在其它小世界里,即使教过别人“哈库呐玛塔塔”就是“从现在起你就会没烦恼”的意思,但那些小世界里不会自动出现狮子王,也不会自动出现这句话。
想到这里,谢琇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回答,“或许有,或许没有……世间灵气匮乏,想要调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隔壁静默了许久。
最后,小侯爷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夫人是受到天道眷顾之人了。”他轻轻说,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委屈和一丝酸意。
谢琇:?
“也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缘分。”小侯爷又轻声说道,语气里的委屈和酸意更加明显了。
谢琇虽然现在调用不了附近的灵气,不能穿墙过去看一看,但是也能猜得到小侯爷必定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这种人在需要达成什么目的的时候,身段可是很柔软的,该装可怜的时候决不含糊,只是在大多数时候,他的傲慢往往占据上风,所以他不会这么做而已。
谢琇想了想,忽然记起自己刚刚想到的一句话来。
“那么我便教你一句吧。”她说,“即使没有灵力辅助,也可以用。”
小侯爷的声音听起来明显一振。
“好!”他愉快道,“是什么?”
谢琇双眼弯弯,眼瞳之中笑意更深。她向后靠去,后脑也抵上了那堵土墙。
狱中这一片只有他们两人,小侯爷又没有说话,显得四周格外静寂。
谢琇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哈库呐——玛塔塔——”她拖长声音说道。
隔壁牢房里的小侯爷很明显是愣住了。
他缄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里的困惑都要漫过中间隔开他们的那堵土墙,飘到谢琇这间牢房里来了。
“什……什么?”他竟然结巴了一下,“这……又是何种咒语?”
谢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想我没有教你阿瓦达啃大瓜,就已经很爱好和平了!
她忍着笑说道:“是祈福咒呀。”
小侯爷:“祈福?!……祈什么福?”
谢琇一本正经地说道:“此咒是表达一种美好的祈愿,意思是‘从现在起你就会没烦恼’。”
小侯爷再度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似乎斟酌着这个“祈福咒”背后的含义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从现在起……你就会没烦恼?”
谢琇笑道:“是呀。”
小侯爷:“……”
他半信半疑,犹豫了很久,才笨拙地模拟着她刚刚的发音,低声念道:“哈库呐……玛塔塔?”
谢琇:“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