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弥点头,宿沉离开,明谨言正好走到她身边。
姜弥对明谨言颔首,“明议员,您好。”
明谨言温和地看向她,“我听说你是溪溪的舍友?能借一步说话吗?”
……
两人来到学院的一家奶茶店。
这里位于学校中心花园,植被郁郁葱葱,背山面水,空气清新。山林里还住着学生们喂养的流浪猫,很有生机。
明谨言看着落地窗外露出白肚皮晒太阳的小猫咪,轻声感慨,“这就是裂缝学院的猫咪奶茶店呀,挺温馨的。”
“您是从明月溪的朋友圈知道这家奶茶店的吧?”姜弥拿着两杯奶茶,坐到明谨言对面,一杯奶茶放在她面前。
明谨言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带着些许皱纹的手婆娑着奶茶杯壁,“是,我太忙了,闲下来时候,偶尔会看看她的朋友圈,了解她平时都在做什么。”
这是她唯一了解女儿的办法,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明月溪了。
姜弥默不作声,毕竟是最热门的总统候选人,姜弥能想象明谨言平时有多忙。
她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奶茶,问,“那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谨言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明月溪的舍友交流。
沉默片刻后,她道,“我就是想问问,溪溪最近怎么样?前段时间我们吵了一架,自那以后她再也不从家里拿钱了,朋友圈也把我屏蔽了,我担心她的情况。你们是舍友,你应该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吧?”
“她过得挺好的。她还参加了裂缝游戏,赚了不少钱,应该不至于为钱发愁。”姜弥如实道。
“是么?”明谨言脸上露出几分儿女长大成熟的欣慰。片刻后,这欣慰又变成失落。
明家条件很好,明月溪从小花钱大手大脚,可如今,她已经能自己赚钱,她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母亲了。
这或许是件好事吧。
但很难,不让人有点难过。
“明天是明月溪生日,她举办了生日宴,你会去吗?”姜弥突然问。
明谨言握着奶茶杯壁的手一僵,手指都在轻微发抖。
“我听说这次生日宴也是她的成人宴,办得特别盛大,学校大半学生都被请过去了。但明月溪不是这么高调的人,我感觉呢,她这么隆重地举办生日宴,是在等一个人。”姜弥手指轻轻摩挲着奶茶杯壁,目光却落在明谨言身上。
明谨言沉默许久。
久到姜弥感觉她手里那杯奶茶都因为空调变冷,变得不再好喝了,明谨言终于开口,“世上难能两全,我过去可以陪她,但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她;如今我有能力保护她了,我却再也没有时间陪她了。”
“不过,还有很多家庭,给不了孩子陪伴,也给不了孩子保护。溪溪能健康的活着,她还有爱她的父亲,她已经很幸运了。”
“所以,你明天不会去生日宴。”姜弥做出总结。
“你们是她的朋友,她的生日宴有你们,就够了。”明谨言勉强地笑着。
她招呼奶茶店的服务员,付清奶茶的费用,然后起身,“时宁,谢谢你,告诉我溪溪的事情。”
说完,她朝着奶茶店外走去。
“明议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姜弥豁然起身,叫住明谨言。
“什么?”
外头秘书分明在急迫地催促明谨言,但明谨言依旧保持着镇定的神态,不急不缓地看向姜弥。
“是我个人好奇,和明月溪无关,”姜弥道,“为什么,您会想要废除公民制度呢?”
这个问题,在明谨言的总统候选人宣讲中有明确的解释,但姜弥不相信其中任何一个解释,她想听明谨言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明谨言脸上温和的表情消失,复又变回那严谨认真,略有距离感的明议员。
“时宁,你也是殖民区出生,说明你过去曾经是三等公民,那么,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呢?在一个民主的社会,废除公民等级制度这件事,不应该没有任何疑问吗?”
姜弥:“是啊,对我们这些殖民区的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期望。但是对您而而言,不应该吧?而且,您坚持了十多年。”
曾经也有总统候选人提出过未来上任后会废除公民制度,但那不过是他们想要上位的借口罢了。
可明谨言,她坚持了十年。
沉默了一会儿,明谨言坦言道,“因为溪溪。”
姜弥一愣。
“溪溪五岁时候被绑架,被卖给三等公民,让她代替那个人进入裂缝。”明谨言看向姜弥,缓缓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常见吧?殖民区裂缝的管理不够严格,很多三等公民都会绑架无辜民众,让他们代替自己进入裂缝。”
姜弥在十三区时候有所耳闻。
这种事在殖民区屡见不鲜,谁也不想去裂缝中送死。
姜弥:“那你应该恨三等公民才对。”
明谨言摇头,“如果没有我们的压迫,他们何必要做出绑架这种违法的事情呢?”
“明家花了很多钱打通关系,才让管理局的人进入裂缝救人。溪溪是被救出来了,可是其他九十九个同行的探索人员,全死了。他们也是某些人的女儿,是某些人的儿子……他们家里,也有期望着他们活着回来的人。”
“明月溪知道这件事吗?”姜弥问。
“她不用知道。”
明谨言抬头,看向远方,眼神坚定,浅棕色的瞳孔闪着光,“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她,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改变了很多。废除公民制度的想法也不像以前那么纯粹了。”
“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对我而言荆棘遍布,对溪溪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很可能会因为我面临危险。”
“所幸……”明谨言看向姜弥,慈善地笑道,“她和你这么厉害的舍友住在一起,我放心许多。虽然这么说有点强人所难,但是,如果溪溪出事,你会保护她的,对吗?”
姜弥微微一笑,“当然。”
明谨言:“谢谢。”
“伯母,可以这么叫您吗?”姜弥又问。
明谨言柔声,“当然可以。”“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姜弥站起身,正视着明谨言,“明月溪这边,有我。”
*
回到宿舍,姜弥看到明月溪。
她不像从外头回来,倒像一整天都没离开宿舍,趴在床上,晃着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在刷光脑。
资讯一条条从明月溪眼前晃过,她的眼神有些放空,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回来啦!”她和姜弥打招呼,目光落在姜弥的卫衣身上,“去训练了?”
“嗯,”姜弥不咸不淡地回答,“顺便还去了趟大礼堂,听了致学联盟那些议员们的演讲。”
明月溪晃动的脚丫子一僵。
“哦……”
她缓缓放下脚,看着姜弥,欲言又止。好半天,她终究什么也没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份邀请函。
“明天我生日,一定要来。”
她的邀请函设计精美,上面写着“时宁”的名字,后面还有明家庄园的地址和生日宴时间。
“我明天有课呢。”姜弥胡诌了个借口,“我应该去不了。”
“胡扯,我看过你的课表,你明天没课。”明月溪强势要求,“明天姚茜也会来,所以你更得来了,正好,让姚茜收拾收拾姚胜利,你们以后也别吵架了。好歹是同学,还是一个年级的,多大点事儿啊!”
“我哪有和姚胜利吵架,明明是他单方面看不起我吧!”姜弥嚷嚷着辩解。况且,让她和姚茜同时出现,可能么?
“你可以揍他啊!”
明月溪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侯澈这种力量系都怕你,姚胜利这种幻兽种肯定更怕你!他反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你怕什么?你信不信,当着姚茜的面,姚茜都会让你揍他!”
“总而言之,你明天一定要来,听到没有!”明月溪很耐心地又嘱咐了一遍。
光脑响起,是明家的电话。
明月溪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又有点紧张,拿出抽屉里另一份邀请函,穿上鞋子,匆忙离开。
“这份邀请函是给谁的呢?”姜弥突然问。
明月溪握着邀请函的手一紧。
“一个,很重要的人。”明月溪离开宿舍。
走到阳台,姜弥看到宿舍楼外平地上停着明家的飞行器。之前和明月溪争执的魏书就站在飞行器舷梯边。
明月溪来到飞行器旁,把邀请函交给魏书。
“大小姐,”魏书看着邀请函,仿佛看到什么烫手山芋,忧心忡忡道,“明天是联邦总统初选的日子……夫人她是真来不了啊!”
明月溪强硬地把邀请函塞进魏书怀里,“魏叔,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成年礼,我也只会办这最后一次生日宴。如果她不来……”
明月溪深吸一口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明家了。”
少女执拗地站在长者面前,挺直背,梗着脖颈,“从我上小学开始,她就在没再陪我过过生日。我知道明天是总统初选,但晚上初选也该结束了吧!我可以等她,只要她明天来见我一次,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够,魏叔,这不过分吧?”
晚上八点,联邦会统一宣布总统初选结果,即二十州十三殖民区选民票选出来的各党派总统候选人。
所以,从八点到十二点,明谨言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魏书为难,“虽然晚上八点初选就结束了,但之后夫人还要……”
“魏叔,十多年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我又不是要她放弃初选来给我庆生,我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吗?”明月溪眼眶微红。
魏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转告夫人的。”
“谢谢。”
*
长夜漫漫。
晚上,明月溪没有回宿舍,而是跟着魏书回明家庄园。
转眼,就到了次日,明月溪十八岁生日,以及肯尼联邦总统初选的截止日。
整个国家洋溢着喜悦,不少选民穿着自己支持方候选人的服饰,在大街上热情拉票。
彩旗、横幅,飘飘扬扬。
裂缝学院也设有总统初选投票站,每名学生都有投票的机会,未投票则视为弃权。
姜弥出门时候顺便拐去投票站,爱丽丝充当投票站的服务员,让小机器人圆润地滑到姜弥面前,“时宁同学,请问你更支持哪一个党派成为执政党?又更支持哪一位总统候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