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查一查寿安公主。”
过了许久,李林甫才缓缓开口。
李腾空跟着寿安公主离开,李林甫是知情的,却也没管,毕竟寿安公主修道,他这个女儿也修道,玩到一起很正常。
只是如今看,自己女儿修道是真,寿安公主的心思却不一定是在修道上。
不论如何,空娘能知道自己病重必定和那个寿安公主脱不了关系。
“悄悄查。”李林甫忽然又出声,“不要让旁人知道此事。”
亲信领命离开之后,李林甫靠在床头嘴角高高扬起。
他就说,这一代的大唐皇子公主怎么会都这么老实,一点都没有先祖之风呢。
第175章
李亨和杨国忠依然在朝政上打击李林甫,只是在李林甫看来他们手段十分低劣,应付起来根本不值得李林甫重视。
一边是操纵朝政十余年,在朝中经营多年,一路从武则天时候斗到现在,历经无数次腥风血雨,跟随政斗冠军和宫斗冠军一路走过来,老谋深算的右相;一边是因为脑子不聪明没威胁才被选做太子,被李林甫按着打压了数年,一次成功政斗经验都没有的李亨和靠着裙带关系,讨好上司本事,短短数年就爬上高位没有根基可言的杨国忠。
倘若不是李林甫身上的“年老”“重病”buff狠狠削弱了他的状态,李亨和杨国忠根本没法对李林甫造成威胁。
值得被李林甫放在心上的事情,从不是现在针对他的李亨和杨国忠,而是他死后针对他子女的李亨和杨国忠。
“进了洛阳就没能再出来。”李林甫面色比前两日要好一些,却依然有些苍白,分明是已经入了四月,可李林甫身上依然裹着披风。
他的精气已经被疾病耗空了,身子骨虚弱得厉害,如今也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李林甫看着面前的探子:“进了洛阳就再没能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折了?”
探子听到李林甫的话后表情有些微妙:“……也不能算是折了。”
“探子们刚进洛阳就因为身份可疑被抓了起来,而后被送到了工地上,被判了三年的劳改。”
这些探子都是李林甫养的死士,根本就没有户籍,连活在世上的痕迹都没有,平日出任务都是拿着李林甫命人伪造的身份证明。李林甫弄来的这些证明都是通过官府合法程序办下来的空户,也是合法证明,所以死士出了这么多次任务都没出过差错。
奈何李长安为了预防这种官奸勾结的事,在洛阳查的很严,这些探子别说接近李长安的府邸了,连洛阳内城都没能进去就在客栈被抓住了。
谁能想到洛阳住客栈还得查户籍啊。
李林甫却没有恼怒,反而眼中有一丝喜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身为李亨的仇敌,李林甫自然愿意听到李亨的另一个敌人强大的消息。
过了半响,李林甫才又问道:“顺着王维和沈初往下查吧。”
面对寿安公主,李林甫也有些无奈。
他的势力都在长安城,对长安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如指掌,可除了长安城就是不太清楚了。何况他先前一心只盯着太子李亨,圣人有五十九个子女,他精力再旺盛也没法一一紧盯,更何况寿安公主年纪最小,谁能想到她那么多个兄姐都老老实实,反而是年纪最幼的这个最有野心呢。
到了如今,李林甫终于意识到寿安公主的野心了,可倏然去查,却也只能查到她亲母早亡,跟了武惠妃两年,后来就跟着玉真公主修道这一点信息。
与她有关系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个,而且大部分都是诗人文人,唯一能和朝政沾边的也只有沈初一人,只是沈初如今去了洛阳,他想再查也查不着了。
李林甫按按额角,抬眼看着面前桌案上摆放的一桌子文书。
这些都是这几年洛阳向朝廷奏请的文书,修城墙、开河道,请求增加一些府兵,除了工程建设频繁了一些,似乎其他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每一条都合情合理。
反正都是洛阳那边自己出钱建设,不用朝廷拨款,加上洛阳毕竟是东都,地位特殊些,又是长安城通往中原腹地的要道,多准备一些军队守卫长安也实属正常。
每一项都合情合理。
李林甫低低笑了几声,这位寿安公主可真是一位玩弄规则的高手。
他也该找个时间见一见这位寿安公主了。
李林甫试图从记忆中找出这位寿安公主的模样,可记忆中却只有模糊的影子。
每年只能在年宴上见一次,而且女眷和朝臣的席位相隔甚远,他要关注的人太多,也不会专门去看一个年纪最小的公主。寿安公主也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当隐形人,唯一有存在感的就是去岁年宴和安禄山吵了一架,但是偏偏那时候他忙着算计李亨还不在殿中。
李林甫轻轻叹了一声。
趁着他身体还没有差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得快些找个时间和这位寿安公主聊一聊了。
利益交换的前提也得是有利益才能交换啊,再拖下去,到了他卧床不起的时候,他就真的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
五月初一,大朝。
杨国忠以“坐赃”参谏议大夫宋浑,百官多有附和者,帝王怒,命御史台彻查宋浑。
宋浑,明相宋璟的第四子,也是李林甫的党羽,由李林甫举荐为谏议大夫。
杨国忠与李亨步步紧逼,李林甫心中暗怒,却依然忍着请求圣人看在宋浑先父的功劳轻责宋浑。
下朝后,李林甫直接匆匆走入了月堂,面有杀意。
他深吸两口气,告诉自己如今他的身体再也受不得愤怒了,强行把怒气压制了下去。
“让空娘来见我。”李林甫负手站在窗前,咬牙道。
不等了,他要看到他的仇敌付出代价,要不然他死都不能瞑目!
李腾空自从回来探望李林甫就没有再离开长安,只是她也不愿意待在富丽堂皇的右相府,遂在郊外一方小道观前支了个摊子义诊。
寻常百姓有些小病小灾舍不得去医馆花钱寻大夫,知晓这边有一位女真人免费为周遭百姓看病之后便有百姓络绎不绝来此看病。
相府的婢女寻到此处时,李腾空正在给一个皮肤蜡黄的妇人把脉。
得知李林甫亲口吩咐要见她,李腾空目中划过一丝诧异。
李林甫虽说对子女不错,可他事务繁忙,又子女众多,平日根本没时间见子女,她及笄后就离开了相府,这么多年还是李林甫第一次派人来找她。
“我给这几个人看完就回去。”李腾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手上包药的速度。
婢女有些着急,想要催自家女郎回去,郎君的事情多要紧,岂是这些百姓能比得上的。
可她在府中也听过这位脾气怪异女郎的性子,一时间也不敢开口催促,只能等李腾空给排队的几个普通百姓看完病。
李林甫正站在月堂屏风前等着李腾空。
“你告诉寿安公主,老夫想请她到府上一叙。”
李腾空还没站稳便听到了李林甫的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警惕看着自己的父亲。
“阿爷为何要见寿安公主。”
不怪李腾空谨慎,实在是在李腾空心里,谁被她阿爷惦记就等同于谁要倒霉。
李腾空像一只护着鸡仔的母鸡一样挺起胸膛面对李林甫:“寿安公主是我的好友,她还只是个孩子,妨碍不到您。”
“哈?”
李林甫缓缓扭头看向自己的傻女儿。
“她还只是个孩子?”李林甫不敢置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那个寿安公主的本事都能把你卖了还让你给她数钱了,你好意思说她还只是个孩子?她都能想着谋逆了,哪个孩子能想着谋逆啊。
“寿安公主又没有妨碍你的路。”李腾空倔强盯着李林甫。
李林甫皱皱眉:“我和寿安公主有要事要谈,你只管把我的话告诉寿安公主就是了,到时候来不来她自有决断。”
忍了忍,李林甫终究还是没忍住叮嘱自己的傻女儿:“你日后离寿安公主远一些,省得哪日她把你卖了,你还感激她。”
李腾空终于听出了自己阿爷对李长安没有恶意,可李林甫不是个好人的印象实在根深蒂固,李腾空咬着下唇纠结着。
“寿安公主如今在何处?”李林甫冷不丁问。
李腾空下意识道:“前几日刚回了长安,如今正住在寿安观中……”
话说到一半李腾空愣住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李长安回长安的时间有些太巧了。
“去吧。”李林甫揉揉额角。
李腾空抿着唇心不在焉离开了相府,坐着马车到了寿安观。
李长安正在品读新到手的吴道子的画,准备裱起来日后放在画馆中,听到婢女通报李腾空在门外候着,眨眨眼,放下了手中的画。
看来李亨和杨国忠终于把李林甫逼到了不得不迅速为后人找一条生路的份上了。
也说明李林甫的身体比她以为的更加虚弱。
按照李林甫的性子,他若不是被逼急了,不会在对她知之甚少的时候就请她上门。
“请腾空进来吧。”李长安将手中的画卷小心卷成一个卷轴放置好,这才起身去迎李腾空。
李腾空有些魂不守舍,她道:“寿安公主,我阿爷想请你过府一叙。”
“那明日就要劳烦腾空了。”李长安冲着李腾空俏皮眨眨眼,“这是需要偷偷做的事情,我藏在腾空的马车中进相府才不会被旁人发现呢。”
李腾空一怔,似乎没想到李长安应下的这么快。
“我阿爷……一向不会做什么好事,公主小心些。”李腾空沉默了一会,最后才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李长安笑道:“说不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公主是好人。”李腾空无意识揉着袖角。
“腾空怎么知道我是好人?”李长安好奇问。
李腾空低声道:“我就是知道。公主和我阿爷不是一路人,还是提防着我阿爷一些吧。”
随后也不等李长安再问,李腾空就攥着衣角跑了出去。
自己以为还是个孩子的寿安公主忽然就成了能和她阿爷正面对话的人,李腾空一时间还是觉得震惊。
第二日一早,李林甫早早就侯在了月堂中。
他坐在那张铺了斑斓虎皮的交椅上,心想一会要怎么给寿安公主一个下马威。
李林甫希望寿安公主先有求于他,而不是他先有求于寿安公主。倘若太早露怯,那就成了他就成了寿安公主案板上的一块鱼肉了。
月堂周遭早就换了李林甫蓄养的亲信把守,李腾空的马车直接停在了月堂门前,从上面轻轻跳下来一个披着斗篷、身形高挑的女郎。
李长安下车后先是好奇看了两眼面前这座月堂。
传闻李林甫每次要干坏事之前都会在这座形状如偃月一般的月堂中待一阵,想好办法之后便会高兴出堂,李林甫一入月堂必定有人要家破人亡。
只是她就站在门前,也没法围着这月堂转一圈看看是不是真的形如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