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得了王忠嗣的书信,他就顺着这个机会和寿安公主搭上了关系,而后寿安公主来到了朔方,又送了他一个人情让他成为了朔方节度使。
能让李林甫愿意把他身上的节度使位置让给自己,单单这份心机手段就比太子强多了,起码据李光弼所知,太子李亨每次和李林甫对上都是李亨吃亏。
李光弼也不擅长政斗,可他也能得出寿安公主能从李林甫手中占到便宜,太子没法从李林甫手中占到便宜,所以寿安公主大于李林甫大于太子李亨这个结论。
寿安公主到了朔方之后也没有仗着身份干涉朔方军政,而是自己从头做起组建一支军队,还开办工厂改善民生,从中原运粮过来平衡粮价,甚至还打算组织百姓发展畜牧……虽然只有短短半年,可整个灵州的风貌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太子李亨有没有这个治理地方的本事他不知道,但是寿安公主李长安治理地方的本事就摆在他面前。
从李隆基不辨忠奸把王忠嗣下狱的那一日起,李光弼就没有了对这一位大唐天子的忠诚。李光弼从小在边关长大,都没见过几次李隆基,对李隆基可不像王忠嗣那样还有父子之情可以消磨,倒是对王忠嗣的那一份亦师亦父的情谊催促着他报仇。
他对大唐忠诚,可大唐的天子却不一定要是李隆基。比起看着不太中用的储君李亨,还是寿安公主更有明君之相。
李长安却觉得仿佛缺了一点什么一样。
咱们大唐怎么能不看军功呢!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天下,这不是明君的基本要求吗。可恶,我辛辛苦苦照着史书学习当明君,结果你们对我的要求居然这么低。
我没学之前你们这么说就罢了,我该学的东西都学完了,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除了学习怎么当明君的理论知识就是宵衣旰食在各个地方实践,结果现在你们说对君王要求不高,这怎么能行呢!
李长安面色严肃:“上马能打天下,下马能治天下,这才是对英明君主的要求啊。”
李光弼有些迷茫:”是……吗?”
他对大唐下一任君主的期望就是希望下一任的天子能够不要轻易听信谗言,不辨忠奸。最好能知人善任,体恤将士和百姓。
然后就没有了。
“是啊。”李长安诚恳的看着李光弼,“将军可知为何太宗皇帝不忌惮臣子,可如今的圣人却忌惮臣子吗?”
“不知。”李光弼摇摇头。
他一个当将军的人怎么知道皇帝心里想什么。
李长安慷慨激昂道:“是因为太宗皇帝功劳最大,本事最强,倘若太宗皇帝不当皇帝,当将军也肯定是名将,当宰相也肯定是名相。正是因为太宗皇帝知道臣子都比不上他,所以他才从来都不忌惮臣子。当今圣人忌惮臣子就是因为他的本事比不上臣子,所以才会嫉妒比他更强的人!”
李光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真正英明的君主就应当能打天下也能治天下,君主可以为了天下安稳不亲自上阵杀敌,君主可以不做但是不能不会。”李长安总结道。
她已经学会了一百分的东西,那明君及格线必须是一百分,不能是六十分!
李光弼不由自主点头附和李长安。
寿安公主说的有道理啊。
“所以过段时间我打算带兵到平卢境内走一趟,李将军也一定会赞同我吧。”李长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一样。
她笑笑:”放心,不是对安禄山动手,我是看上了其他东西必须要亲自去拿。”
李光弼下意识点头,下一刻又反应过来面露惊愕:“什么?”
如今的平卢节度使是安禄山兼任,寿安公主这是要往反贼窝里钻啊。
他是不是该劝两句?
可寿安公主有想做明君的志向,他这个为人臣子的也不应该阻拦……吧?
但是好像支持主君亲自冒险也不太好。
李光弼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劳累,记性好像不太好,寿安公主刚才说过的话他怎么一下子就忘了。
唉,回去多睡两个时辰的觉吧。总归安禄山现在还不敢大摇大摆对公主动手。
“不过李将军所言也对,朔方青壮就这么多,支撑不起寿安军和朔方军两支队伍。”李长安笑笑,也没管李光弼对她要去平卢这个决定赞成不赞成。
朔方下辖几州是朔方军的主要士卒来源,边关人少地广,青壮就这么多。朔方军如今在册的有六万五千余人,而且已经维持这个数量几十年了,不扩张军队一来是因为供养不起更多士卒,二来则是朔方境内的百姓人数就这么多。
征兵太多会造成百姓正常生活受到影响,如今大唐十镇的士卒数量加起来一共也只有五十万出头,大唐也只能供应得起五十万常规军队。这一支军队人数多一点,就会有其他的军队人数少一点。
朔方军现在也是自己手底下的军队了,虽说寿安军是她的嫡长女,但是李长安也不能做抢自己小女儿的人来填补嫡长女的事情。
李长安沉思片刻,眼珠咕噜一转,计上心来,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巧了,她家隔壁还住着她未来的敌人。
“我上一次剿匪,去了一趟胜州,那个贼窝选址很不错,依山靠水,还有大片平原。”李长安忽然道。
李光弼思考了一下:“胜州地形不错,就是太靠近范阳了,治安一向不好。”
安禄山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邻居,一直把朔方军当成他造反道路上的心腹大敌,三天两头就派手下的士卒假装成盗匪骚扰朔方治下各个郡县,尤其是挨着范阳和平卢的几个州,更是不厌其烦,百姓整日提心吊胆不敢专心生产。
主打一个君子欺之以方,仗着李光弼拉不下脸来也狠不下心派自己手下的士卒去劫掠范阳平卢境内的大唐百姓就欺负他。
想到安禄山那副恶心人的嘴脸,李光弼就恨的咬牙切齿。
“我打算把军营和几个不太重要的工厂搬到胜州。”李长安嘴角带笑。
她意味深长道:“我觉得范阳百姓应该也愿意加入寿安军,我心地善良,见不得大唐百姓受苦,但凡有愿意人加入寿安军,我愿意出钱出力把他们全家都迁到胜州境内。”
李光弼眼睛一亮,开始计算起来。
范阳境内的人口就那么多,搬到朔方一人,范阳就少一人。
“公主聪慧。”李光弼眉眼带笑道。
要不然说对付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还得是用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呢……咳咳,虽说这样形容寿安公主不太好,但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嘛。
李长安道:“先给安节度使写封信,就说咱们剿匪的时候有几个漏网之鱼逃窜到了范阳内,还加入了范阳军,请安节度使协助朔方把那几个人移交到朔方内明正典刑。”
当然安禄山肯定不会交人,李长安也没指望安禄山会交人,但是只要安禄山不交人,那后面她再找安禄山的麻烦那就是师出有名了。
大家可都看见了,是安禄山先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第189章
“……是故我家公主想请安节度使协助办案。”樊宁冷着脸一板一眼道。
安禄山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狠狠咬了咬牙,对李长安恨的厉害。
这个该死的寿安公主,把他在朔方的两队精兵给灭了,那些人可是安禄山好不容易才埋在朔方的耳目,李长安毁了他多年的经营,就足够让他厌恶了。
如今竟然还敢派人上门来要他把人交出去,真是无法无天,嚣张跋扈。
那两队盗匪就是安禄山手底下的精兵,因为有安禄山做靠山,朔方军那边一有动静就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便能立刻逃到范阳境内躲避剿匪,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从王忠嗣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听从安禄山的命令四处劫掠朔方百姓给王忠嗣添了不少堵,没等到王忠嗣腾出手收拾他们,王忠嗣自己就先折了,他们也就更加嚣张了。
可没想到被李长安不声不响就一窝端了,甚至堪称全军覆没,两千多个精兵逃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人,剩下都折在了朔方境内,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安禄山收到两队人马全部折进去了的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已经骂过李长安一顿了。
只是碍于自己如今还要在李隆基面前装懦弱,李长安又是大唐公主,安禄山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就当不知道此事。
可没曾想他没打算算账,李长安却不愿意放过他,竟然派人找上门了。
真是欺人太甚!
安禄山眼里都往外冒火,心中恨不得给李长安两个耳光,嘴上却还要糊弄樊宁:“许是寿安公主弄错了,本节度使乃是大唐臣子,手下的士卒都是我大唐的忠诚将士,怎么会有盗匪混入其中呢?”
只要他要死不承认,纵然是寿安公主也没法子拿他怎么样。
樊宁却十分气定神闲,她直接从随身带着的书袋里面掏出了几张画像,扔给了安禄山:“孙宝,沧州也就是景城郡人,如今在范阳麾下威武军第三营效力;刘七,范阳人……这些人是不是躲藏在范阳军中,安节度使一找便知。”
她家公主早就知道安禄山会咬死不认账,所以连证据都准备好了。
安禄山握紧了拳头,心里大骂李长安无耻。
这是早就在范阳内部派了探子打探好了消息了,如今骤然发难,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没时间去处理干净证据。
“我范阳军中竟然混入了这些无耻之人。”安禄山肥嘟嘟的巴掌“啪”一下拍在了桌面上,将桌面上摆着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跳。
安禄山面沉如水,沉声道:“我这就派人将他们明正典刑。就不脏了樊娘子的眼睛了。”
樊宁提醒:“不劳烦节度使亲自动手,我家公主吩咐可以带回朔方再明正典刑,何况我来之前我家公主吩咐了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安禄山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我与公主都是圣人的臣子,大唐的忠臣,在何处明正典刑不一样呢?”
这些人他一定要保住。
安禄山也知道军心的重要,倘若让李长安派来的人大摇大摆将他手下的士卒带走,那日后谁还敢为他效力?
更不用说他若真对李长安示弱,手下的幕僚和将领会如何看他了。
就算那几个给他带来了麻烦的家伙让他觉得厌恶,可事关他的脸面和范阳的军心,绝不能被李长安的人带走。
樊宁只是看了安禄山一眼,安禄山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她的心思,但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只看出了樊宁眼神清澈。
真是城府深厚啊,被他威胁了还能装出这一副无辜模样,和那个心机深沉的寿安公主一模一样!
安禄山心里已经把李长安和他面前站着的樊宁骂了八百个来回。
樊宁只是在回忆她离开之前主君是怎么教她的来着,不用把人带回来,安禄山要是给她贿赂,那她就收着,要是威胁她,那她就能离开了……
还差一项贿赂。
樊宁思考片刻,愉快的把单选题想成了多选题,对着安禄山开口道:“人我不带走倒是行,只是我和手下的将士们跑一趟范阳不容易……”
樊宁心里隐隐有些骄傲,经过这么多年的商队历练之后,她已经不是当年薛府里那个沉默寡言不通俗务的小女孩了,她现在都会暗示要贿赂了!
比李嗣业强多了!李嗣业只会冲锋,她还能给公主赚外快呢。
安禄山:“……”
我刚才还威胁你了,咱们已经是敌人了,你开口问敌人要钱这合理吗?
安禄山心中一凛,越发觉得樊宁不可捉摸,城府深沉。
不过既然没有一定要人,那其他都好说,能把这个城府深沉的家伙打发走就行。
安禄山面上又露出了友好的笑容,他拍了拍肥腻的肚子:“这些都好说,是不能让樊娘子空走一趟。”
钱财是最不重要的东西,能用钱财打发的麻烦都不叫做麻烦。
“庆绪,你派人送樊娘子一程吧,莫忘了给樊娘子带上茶水钱。”安禄山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最擅长掩盖自己的心思,尽管现在安禄山在心里已经把李长安和她的这个狗腿子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了,可面上依然笑眯眯的。
等到樊宁离开之后,安禄山面上的笑容才瞬间隐没,狠狠一拍桌子。
“敲诈到我这儿来了,真是……”安禄山后面用胡语低声骂了几句,心里恨的厉害。
安庆绪已经安排好了人给樊宁送行,回到厅中正好看到安禄山发怒,忙上前忧愁道:“阿爷,莫非是寿安公主发现了咱们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