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师,要大豆种子,高产的那种。还要葡萄酒的酿制方法,还有葡萄种植方法和葡萄苗。】
然后就心安理得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荆州给裴素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老师就是她半个娘,问自己亲娘要东西不用客气!
不过总归要有支柱产业,要不然衣食住行里面的“住”也没法实现,百姓得先能赚到钱才能有钱盖房子。
好在上天还是公平的,没有给朔方温暖的气候,却给了朔方地下大片的矿藏。
先挖矿!
煤矿、铁矿、金矿,都挖。
然后修路,水泥坊也建起来,朔方境内的每一条路都要修平整。
想要富,先修路。
这段时间李长安往南边寄的信就没有断绝过,想要发展朔方,钱可以缺,但是粮食一定不能缺,钱少了可以包吃住,大唐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包吃包住,没有工钱也可以。
可是粮食却是万万不能少的,边关没有粮食,就要从南边运粮食过来。李明锦坐镇洛阳,张九龄坐镇山南东道,掌握长江水系,可以源源不断从南方运粮北上。
李长安则勤勤恳恳在胜州当一只勤奋小蜜蜂,统筹兼顾,一手抓生产一手抓征兵。
胜州很穷,处在朔方和范阳交界处,安禄山三天两头派盗匪来朔方境内打劫,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胜州。胜州百姓更穷,稍微有些家产的百姓早就带着全家逃去其他地方了,留在这的百姓都是些穷得连跑路钱都拿不出来的穷鬼。
李长安的招工启事刚挂出来,这些饿红了眼的百姓一看到“包吃包住”四个大字就一拥而上争先恐后报名。
先前李长安带兵剿灭了祸害胜州的盗匪窝,她的名气在胜州就已经传开了,如今一招工,百姓连犹豫都没有,各个按了手印就开始干活。
“都别挤……人人都能干上活,寿安公主日后还会招工。”因着多次月考成绩不错,冯勇就被人手不够的后勤部借调了过来,帮着一起招工。
冯勇一开始很乐意,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学识字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事实证明,他想的太单纯了,这个工作如果好干就不会缺人手了。
他被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挤在中间,喊的口干舌燥。
虽说他跟了寿安公主以后能吃饱饭还日日都在军营中锻炼,身体强健,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一群黝黑瘦削脏兮兮一看就营养不良的百姓挤在中间,他纵然是有十八般武艺也不能施展。
只能大声劝说:“这次只是第一批招工,我们这个招工点只要三百个人,名额已经满了,你们可以去其他招工点看看,兴许其他地方还没招满人。”
“俺已经按了手印哩!”
“俺家里崽子再吃不上饭就要饿死了,求求贵人好心收了俺……”
群情激昂,哀求声、后悔声、质问声,夹杂在一起,冯勇只觉得他宁愿再在沙场上走十个来回都不想干这些跟百姓打交道的事情了。
冯勇嘴皮子都说破了:“过几日还会招工,一定会招工,纺织厂已经开始修建了……”
只要人手到位,工厂建起来再快不过了,不过一月时间,纺织厂便拔地而起。
随着大批女工进入纺织厂,平原上的煤矿也开始开采。
煤才刚开始利用,大部分百姓都还是靠着柴火取暖,胜州境内便有一处露天的煤矿,李长安派人探测过,这处露天煤矿露在外面的不算多,但是地下储量应当不低。
不过冶铁坊却没有设立在胜州,这里离安禄山太近了,她得捂着点消息。
李光弼向李长安投诚之后,李长安立刻不加掩饰的开始私自冶铁,高炉建起来,煤炭挖出来,灵武城周围就有铁矿,倒是不用再从其他地方运铁矿石了。
然后就开始爆兵器,目标是在三年内给全军士卒一人配齐一身铠甲,弓兵射箭射一支扔一支。
赶在天宝六载来临之前,胜州的广袤平原上建立起了一座座工坊。
最先修建起的水泥大道一条笔直往南边延展,一条则直接连接黄河支流,如今河面还没有化冰,只能通过陆运,但是再过几个月,河面化冰了,便可以直接通过漕运将中原的粮食运过来。
李长安扩张的脚步也终于放慢了下来人不够用了。
整个关内道只有二百余万人口,大部分人口都还集中在较为富饶的南部,朔方只占据关内道的西北部分,辖区内大部分都是边镇,朔方管辖灵、夏、盐、绥、银、丰、胜几州,三座受降城,还有定远、丰安二军,开元二十二年,增泾、原、宁、庆、陇、鄜、坊、丹、延、会、宥、麟十二州。其中胜州纵然是在朔方辖下州里也算不上人口富饶的州郡。
一个矿场就能容纳数千人,一个中等规模的工厂又能容纳数千人,胜州一共才几万人口,去掉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和必须要种地的人,没有多少剩余人口了。
“那个昏君。”李长安想到这点就要私下向樊宁吐槽一顿。
“河北道一千多万人口他也能放心留给安禄山。”李长安骂骂咧咧,每次她遇到事情已经习惯了先骂李隆基一顿,再骂安禄山一顿。
如今安禄山已经身兼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了,还对河东节度使的位子跃跃欲试。
河北道沃野千里,人口超过千万,就这么落入安禄山手中,李长安每次一想起来就生气。
樊宁已经习惯李长安私下时不时就会骂两句当今天子了,听到李长安骂李隆基,樊宁面色不改。
“胜州和范阳境内的几个州挨着,应当有不少胜州百姓和范阳百姓沾亲带故吧。”李长安冷笑道。
论起怎么拉人头,她的前辈们可给她留下了一笔极其宝贵的经验。
“传下去,让胜州百姓拉人来胜州做工,能拉五个人过来送工厂做工名额,拉十个人过来干活送房子,拉二十个人送土地。军中士卒倘若能从范阳境内拉人过来,也算军功。”
她就是这么良心,不会给百姓画什么还差千分之一就能成功的大饼,说分房子就分房子,送土地就送土地!反正人少地多,她正愁开垦出来的土地没有人种呢,至于房子,说到底也就是一堆沙子和石头,胜州遍地都是沙子和石头。
土地本身一点都不值钱,值钱的是上面居住的人口,人多地少土地才值钱,地广人稀的土地就是白菜价。
“路远也不要紧,来的人数多了,满五十人就可以请寿安军派兵沿途护送。”李长安很贴心。
第191章
陈熊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农夫,他出生的那一日村子里的青壮猎了一只熊回来,所以他的阿爷就给他起了熊这个名字。
其实也说不上世世代代,从他能记住名字的祖上到如今,也不过三代人,他的曾祖父叫什么他都不记得,也没见过。
他年幼时,从他的父亲嘴里听说过他家也曾经富裕过,他的曾祖父还认识字,能念两句书。只是到了他祖父那一辈,便识字不多了,以打猎为生,可好歹还能认识几十个字。到他的父亲,便只认识几个字了。
年幼时候他问他父亲,为何爷爷没有把本事都教给父亲,他的阿爷只是忧愁摸了摸他的头“你祖父也记不清他认识哪个字了,他怕教错了我,干脆就不教了”。
陈熊觉得有道理,他一个月不摸锄头,手上的把式便会生疏,在这个小村子里几年都用不着识字,他祖父把“认字”这项本事忘了也很正常。
村子里是用不着识字的。
每年只有在征收粮食的时候县里才会派人来,贴上一纸告示,不过用不着看懂告示,小吏会开口告诉他们朝廷要收粮,至于收多少,县里的小吏要多少他们就要给多少。
本来还勉强够糊口的粮食被征收走了许多之后,剩下的就不够糊口了。他家里只有几十亩薄田,田地很瘦,只能种粟,每亩才得不到一石粟,听说在比县城更往南很多很多的地方,一亩田能种出来三石的粮食,可陈熊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他这辈子去做最远的地方就是往南二十里路的县城。
他遇到过很多个荒年,荒年就是一亩地连两斗粮食都种不出来的时候,荒年会饿死人。他的阿爷先死了,他的阿娘守着半缸粮食舍不得吃,要把粮食留给他和他的妻,也死了,死的时候就趴在粮缸边上,一双饿的往外突的眼睛死死盯着粮缸,没了牙的嘴里还往外留着涎水。
他和他的妻生过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只养大了一个女孩。也不对,这样的世道,说不准哪一日他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会死。
他和他的妻想把这个女儿送到县里富户家里做妾,做妾比饿死好。可惜他和他的妻长得不好看,生出的女儿也黑黝黝的,富户看不上。
所以陈熊就打算给他的女儿攒上十缸粮食,他的父母给他攒了五缸粮食,靠着这五缸粮食,陈熊一家子活过了三个荒年,他们荒年的时候吃粮,丰年再把粮缸补满,这是他的那个读过书的曾祖父留下来的祖训。凭借这条祖训,陈家才能绵延至今。
要攒粮食便要赚钱,那几十亩地太荒,只够他们一家三口吃饭。攒不出粮食。
听说寿安公主要招工人,陈熊就去了,他带上了铁打的头盔,背上了凿子和锄头,下了矿。
一开始那一天累不累、怕不怕陈熊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天发了三个白面馍馍,白面馍馍香的他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咽下去,他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揣在怀里带回了家里。
馒头沾上了灰,不过不打紧,不用讲究,莫说只是沾上了灰尘,就算是掉到了沙子里面,捡起来也照样能吃,他的妻女吃的很香。陈熊有些羞愧,他应该只吃一个,剩下两个都带回家里来的,可他太饿了,忍不住就吃了两个。
好在第二天晌午,又发了三个白面馍馍。
又过了半个月,寿安公主又要找女工去织羊毛,他的老妻去了,他的老妻又黑又瘦,但是很能干活,一个人能种三十亩的地。到了纺织厂里面,也吃上了白面馍馍。
他们夫妻都是很节省的人,每日旁人都干完了活离开,他们便会主动要求加班,能多赚一些钱。只用了两个月,他们就又给女儿攒下了两缸粮食。
可陈熊却不只想给他的大丫留下十缸粮食了。
今日陈熊回来的很早,他就着木盆撩起一把水,洗了洗脸,盆里的水很快就变黑了。
“今儿咋回来这么早?来吃饭吧,我把饼子热好了。”陈熊的妻子姓孙,唤做孙三娘。
在饭桌上,陈熊郑重敲了敲桌子,看向自己的老妻:“我琢磨着,得把咱们大兄和大姊一家子都喊到咱们这边来。”
孙三娘的娘家是岚州小溪村。
“我问过矿上的管事了,只要能拉五个人过来,就能把自家孩子送去读书,读两年书便能出来当小管事。”陈熊敲敲覆盖满了污渍的木桌桌面,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满是柔和。
“大丫已经十岁了,咱们该给她想想日后了。”
陈熊想,下矿太累了,织羊毛的活轻松些,可也要整日用眼睛,说不准那日眼睛不好便不能做了……还是管事好,不用出大力气,也体面,还能干到老。
可得能识字会算数才能做管事。他和三娘再拼命赚钱,也不一定能供的起大丫读书。
陈熊短小的见识里,只知道他们村子的村正很有钱,可村正家的孩子也读不起书哩,读书定然很贵很贵。
说不准这是这辈子他唯一有机会能让女儿读上书的机会。
孙三娘也目光柔和看着自己黑黑瘦瘦的女儿,一咬牙:“我明个晌午跟管事请个假,往娘家去一趟。”
她生了三个孩子,就养大了这一个,纵然是个丫头,可也是她的心头肉。
甚至她还有比陈熊更大的野心,她不止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学堂,还想给自己家换新房子。
只要十个人。
“得快些,咱们村里面和那边沾亲带故的人可不少哩,莫让旁人抢了先。”陈熊闷声道,他心里也琢磨着自家还有一个叔父十几年前搬到了东边。
好些年没联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那边,明天得打听打听。
这一夜,夫妻二人躺在吱呀叫的木床上,都没有合眼,睁着眼看着破破烂烂的屋子,听着女儿磨牙的声音,身上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唯一的那件羊皮袄子裹在女儿身上……脑中想的是新房子,大片的土地和暖和的羊毛被子。
第二日晌午,孙三娘便告假半日,提了两斤粟到了小溪村。
拉人很顺利。
小溪村这儿也已经听说了胜州那边新开了许多家工厂,招人,甚至孙三娘也不是第一个来拉人的女儿。
孙三娘没用几句话就把她兄长家的两个儿子,大姊家的一个女儿领了回来。
临走前还招呼了自己年幼时候的小姐妹一家子,带走了她的一儿一女,凑足了五个人。
“王娘子,这些都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劳烦您安顿了。”孙三娘把人带给了纺织厂的管事。
王娘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肯定把咱们自家的孩子安排好。”
她接收新工人,自己也能拿提成哩!
王娘子把这些战战兢兢仿佛鹌鹑一样的小溪村人带到了安置点,交给了安置点的管事。
安置点的管事二话不说,先每人发了一碗里面带着几根肉丝的肉汤和一个黄馍馍。
“吃饱了再干活。”管事知晓什么东西能最快安抚好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
果不其然,肉汤一下肚就有人开始叫了。
“真是肉汤啊,还有油水呢!”
“馍馍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