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哥舒翰也已经领着五万大军到了扶风郡,而扶风郡就挨着长安。
更让安禄山愤怒的消息还不止这两个,他的后方也出了问题,常山郡失守,常山郡守颜杲卿直接倒戈开城门让朔方军驻扎了!
还有那个一直默默无闻,整日只是写书法的颜真卿还联合数郡组成联军也在河北境内公然反叛他。
仿佛一夜之间,内忧外患一下子就都冒了出来。
安禄山恼怒极了,当下也顾不得称帝,立刻就要派大将回援河北先把自己的河北大后方平定。
李岫先找上了正在大帐中练兵的史思明。
“属下以为将军应当先请命去对抗哥舒翰或者王忠嗣。”
史思明挑眉:“说来听听。”
史思明知道安禄山属意他回援河北去平定河北诸郡叛乱,他是叛军二把手,去平定后方再合适不过了。
比起威名赫赫的王忠嗣和哥舒翰,后起之秀的李光弼还有那一群他没听过名字的小将似乎也更好欺负一些。柿子要捡软的捏,史思明原本已经打算回援河北了。
李岫早已理顺了思路,他给出了一个史思明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军认为安禄山如今身体如何?”
“倘若安禄山暴死,那咱们范阳军又该听谁的呢?”
史思明高高扬起了眉毛,抬抬下巴:“你接着说下去。”
“安禄山称帝后死,则必定立他的儿子为新帝。将军难道愿意听从那几个废物的命令吗?安禄山称帝前死,则将军威望最重,便理当由将军统领范阳君臣,成就大业。”李岫一颗心砰砰跳,他牢记着自己收到的密信。
寿安公主说这样就能让他报父仇,能让他有杀安禄山的机会。
李岫信了。
史思明看了眼李岫,他相信李岫,李岫和安禄山有父仇,自然会尽心竭力为他考虑。
而史思明又恰好有那么一些自己的野心,安禄山想当皇帝,他也想当皇帝,可皇帝只能有一个。
最终,史思明缓缓道:“你说的对。”
第二日,史思明便主动找到了安禄山提出要去抗击哥舒翰,安禄山固然略有些诧异,可最终也被史思明劝动了,把史思明留在了长安城,另派手下大将田承嗣回援河北。
又派薛嵩去守潼关,他手下的大将之中薛嵩性格最为沉稳,只要占据潼关牢牢死守,就算是王忠嗣亲自领军也别想攻进来!
李长安得知安禄山派去守潼关的人选后嘴角抽了抽。
不得不说,安禄山比李隆基会用人多了,潼关那地方的确需要一个做事沉稳能够守关的大将镇守,薛嵩也的确是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奈何有些人一开始就是错的。
李长安派人把王忠嗣找了过来,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阿兄不用着急攻打陕郡了,到了陕郡之后,你只要隔三差五派三五千人去转两圈就行,不用真打起来。”
“为何?”已经加班加点制定好作战计划的王忠嗣有些无措,“就算暂时没有攻打长安城的打算,可咱们要收复长安城,早晚也得从潼关而入啊。”
李长安目光游移:“安禄山派去守潼关的大将名叫薛嵩。”
“薛嵩,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安禄山手下的一员猛将。”王忠嗣皱眉,他研究过安禄山手下各个将领的作战风格。
此人倒有些麻烦,叛军手下将领多出身胡人,作战风格莽撞激进,容易冲动,王忠嗣擅长对付这样的将领,如薛嵩这般作战稳扎稳打的将领反而让他觉得有些扎手。
“……那是樊宁的大兄。”李长安道。
王忠嗣:“啊?”
第244章
王忠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打了半辈子真仗,多么棘手的苦战都经历过,如今到了中年,反而要开始从零学习该怎么打假仗了。
王忠嗣离开之时,遇到了前来找李长安的沈初,沈初还关心问了王忠嗣两句,王忠嗣只是深沉叹了口气,看着君子如玉的沈初,又想想书房内城府深沉的寿安公主,实在想不到这一对画风差距如此之大的人是怎么成的师徒。
沈初好奇看了王忠嗣失魂落魄的背影几眼,推开了书房门。
“王将军怎么了,你又欺负他了?”
李长安大喊冤枉:“老师,在你眼里我就是随便欺负人的坏家伙吗?”
沈初安静望着李长安,脸上明晃晃写着“难道你不是吗”。
“哈哈哈,阿兄是难得的老实人嘛……老师来找我有何事?”李长安扯开了话题。
“李亨已经到灵武了。”沈初正襟危坐,垂下了眼眸。
“他走的倒是挺快。”李长安轻笑,“就是人去楼空,晚了一步。”
朔方军已经由李光弼领着往范阳去了,如今正在攻打雄武城,灵武城只有一些老弱病残留守,作为朔方军老窝安全倒是安全,只是一点立功的机会都没有。
李亨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去朔方,可不是为了龟缩在朔方军老本营享福。
只是现在他想在朔方登基的打算只能落空了,朔方如今可不会像原先一般拥立李亨在灵武登基,如今朔方将领已经有了更好的效忠主君。
沈初从袖中掏出两封信放在二人面前的桌面上。
“李泌,韦柔。”
李长安顺手想把两份信捞过来拆开,却被沈初按住了手。
沈初道:“此事我来做,你莫插手。”
“我又不在乎那些虚名。”李长安愣了一下,随后洒脱一笑,“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则天皇帝,哪个又是良善之辈了,没点狠心可当不上皇帝。”
沈初平静看着李长安的眼睛道:“我在乎。”
李长安错开了视线,嘟囔道:“好吧……”
“我打算明日就出发去蜀郡,蜀郡那边的事情也交给我吧。”沈初来找李长安还是为了两个人分清任务,别做事情撞到了一起。
李长安明白沈初的意思,李亨、李隆基,这是李长安名义上的父兄,虽说大唐父辞子笑是老传统了,可终究在讲究礼法的时代对父兄动手这事说出去不太好听。
……尽管截止到目前为止,大唐前面几任皇帝每一个都对亲戚动过手。
“你还是个孩子呢。”沈初拍拍李长安的手,语气稀松平常,“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
李长安咳嗽了两声,似乎没想到自己老师对她的滤镜这么大。
虽然她造反谋逆、私养重兵、假传圣旨、欺上瞒下,但是她还是个孩子。
“好吧,我还是个孩子。”李长安乖乖认下了沈初给她贴的标签。
她没有劝什么。沈初是她的老师,是她造反的第一个同盟,是寿安集团编号002的老员工。
“那就我主外老师主内,李隆基和李亨都交给老师,安禄山叛军则由我解决。老师出发去蜀郡,我带兵渡过黄河去攻打邺城。”李长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掏出自己的记仇小本子,把李隆基和李亨两个名字圈了出来。
就代表这两个任务分派了出去。
“等到了蜀郡之后,老师可以去找萧临光和杨玉环,韦见素也是我的人,还有高力士,不过高力士未必会愿意帮咱们。”
李长安从腰间解下来一方小印玺,这还是当初武惠妃留给她的东西,说能请高力士帮一个忙,只是李长安一直都没有用上,她也只当做这是武惠妃留给她的遗物。大概武惠妃也没想到她的路线不是政变而是打天下。
“我知道了。”沈初颔首。
又看了一眼李长安那一个厚厚的记仇册子,沈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扭开了头全当做没看到。
这个记仇是真白纸黑字的记仇啊。
数日后,身在灵武城内的李泌就收到了从洛阳城来的密信。
是沈初的字迹,李泌在洛阳主管城墙修建的那段时间和沈初打过不少交道,对沈初的字迹颇为熟悉。
密信中,沈初长话短说,简短说了太子这边的事情由他全部接手,又告知李泌另外几个暗哨的消息以及军中情况……
总归,就是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李泌坐在书房之中攥紧了手,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把里面的情报一字不差刻在脑中之后,立刻把密信移到了烛火之上,眼睁睁看着密信化为一堆灰烬。
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秋凉露深,李泌居所的烛火亮了一夜。
李亨最近的情绪又喜又忧,他乍一离开李隆基北上灵武,一开始心情愉快极了,他这辈子一直在李隆基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过活,尤其是当上太子以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哪日不明不白就死了。多年胆战心惊的日子让他刚步入中年就早生白发,看着还没有保养得益的李隆基年轻。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靠熬死李隆基了,没想到安禄山反了,还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父皇赶出了长安城。
李亨从跟随李隆基离开长安城的那一日开始就在心里暗爽,中途饿了几顿都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终于也轮到他的好父皇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了。
而后李亨又趁机掺和了诛杀杨国忠,杨国忠被杀死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看着,心中飘飘然极了。只是经过一次兵变,李隆基和他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李亨就在手下谋士和亲近宦官的建议下来到了灵武准备主持平乱。
这一路上李亨心里直打鼓,他担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平乱,毕竟李隆基的本事李亨这些年领教多次已经很清楚了,他比不上自己的父皇,可自己的父皇却被安禄山撵着跑,就凭他能够平定叛乱吗?
可同时李亨心里也有一点隐蔽的期盼他的父皇弃长安而逃,威望一夜之间全部倒塌,就像他的身边人说的一样,这是他趁机夺权的好时机。他在外登基称帝,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他那个父皇还能放着安禄山不管跳出来指责他谋朝篡位吗?到时候他的父皇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新帝。
在这种隐秘的期盼和对战局的忧虑下,李亨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赶路,终于抵达了灵武城。
而后李亨就知道他的担忧和期盼都多余了。
朔方节度使早就带着一干将领出兵前去平叛了,都已经攻入了范阳境内,灵武城内只剩下了一堆看家的老弱病残。
也用不着他纠结能不能打赢仗和该不该趁机夺权登基了。
两个选择都轮不着他干。
李亨心里又给他爹记了一笔。你要是早下旨派朔方军去攻打范阳了,那你提前给我说一声啊,省得我眼巴巴往灵武城来了,结果人家早就大军开拔走了。
黑锅牢牢扣在李隆基头上,李亨根本没怀疑过李隆基还没来得及下旨。
李亨看着空荡荡的朔方节度使府邸又开始唉声叹气。
“殿下何故叹息?”
一道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亨回过头看向身穿道袍的李泌。
“长源今日怎么来寻本宫了?”李亨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李泌。
李泌快走两步,走到李亨身后半步的位置,随他一并在院子里转圈。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长源太过守礼,反倒显得见外了。”李亨摇摇头无奈道。
自从李泌来到了他身边后,李亨便没有再吃过李隆基和杨国忠的亏,他每次想要跃跃欲试干点什么都被李泌及时拦了下来,事后也都证明李泌的确是有先见之明,一来二去李亨就对李泌越加倚重。
何况李泌还代表了世家势力,这些年他能在李隆基的严防死打下还积攒出一点小小势力,大多都是多亏了李泌给他和世家出身的那些官员拉线。
李泌只是淡淡一笑:“礼不可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