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整个世界都静了。
片刻后,钟隐毫不客气的一声笑打破了寂静。
柳别鸿回眸瞪钟隐。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手帕擦手:“我说嫌脏就是嫌脏。这一巴掌,惩你放肆羞辱之辞。再有下次,我动的就不是巴掌。”
她靠在步辇上,“走。”
抬辇的弟子颇为惶恐,观察着柳别鸿的神色,缓步离开。
柳别鸿用手摸了摸被打的脸,对织愉的背影似笑非笑:“夫人是我成为城主后,第一个敢打我脸的。”
织愉回眸瞧他一眼,完全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回去告诉昊均,不用他为谢无镜诊治了。对了,你也可以顺便跟昊均告个状。”
钟隐幸灾乐祸道:“我相信柳城主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记仇告状的,不然这也太小肚鸡肠了。”
柳别鸿袖下的手攥紧,发出骨骼响。
众人噤若寒蝉。
直到将织愉送回尧光仙府,害怕柳别鸿追上来开打的紧张才从抬辇弟子心头消散。
织愉心情愉悦,带钟渺步入尧光仙府。
钟渺目不斜视,一路安静跟随,进了皆归院后道:“柳别鸿此人,我略有耳闻。听说他本非上任桑泽城主看中的继任人选。后来夺得城主之位后,柳家人陆续亡故,最后满门只剩他一人。”
“今日夫人让他丢了面子,恐怕柳别鸿会怀恨在心。”
织愉知道钟渺是担心钟隐会被算计,安抚道:“不必担心,现在他还不敢拿我怎样,自然也不会敢动南海国。”
等他以后敢了,谢无镜也杀回来了。
到时候被谢无镜做成人肉帘子挂在她床头的柳别鸿,还能复活打她不成?
比起担心柳别鸿报复,织愉还不如担心到时候一排盟友人肉帘会把她当场吓死。
织愉一想到那个画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欲再想,带钟渺去看谢无镜。
钟渺在内间帘幔外就停下来,席地而坐。
织愉走到床边坐下:“你就在那儿为他诊治?”
比昊均先前为谢无镜施法离得还远。
钟渺:“仙尊有仙气护身,我担心待会儿施术会遭反击,还是离远些好。”
织愉颔首,悄悄握住谢无镜放在被子里的手。
钟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近一人高、雕刻龙鱼的竖箜篌。
织愉疑惑:“你拿这个为谢无镜诊治?”
钟渺解释:“乐通心魂,音通五思。我观仙尊除灵脉灵窍被封、身中咒术之外,并无其他伤势。故而猜想,他不醒,许是心魂的问题。”
织愉不懂,但钟渺看起来比昊均靠谱。
她点点头,让钟渺治。
钟渺纤指拨弦。
清泠如金玉相碰、舒幽如流水潺潺的曲调,从她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便是织愉这个没病的人听了,都觉身心受到抚慰,心旷神怡。
若不是钟渺回南海国有用,她真想把钟渺留下来,没事就叫来给她弹奏。
织愉松开谢无镜的手,在心中道:这次,你总该醒了吧?
倏然,一道气劲荡开,直冲钟渺而去。
“小心!”
织愉话音未落,钟渺便痛呼一声飞了出去。
龙鱼箜篌“铮”的一声断了弦。
织愉连忙去扶钟渺:“你没事吧?”
钟渺摇摇头,蹙眉严肃:“我没事……这道气劲不同寻常,并非仙尊的护身仙气,我需卜上一卦。”
*
幻境世界,已历两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
这期间,有清心神乐自天外而来,被它及时打退。
它欠揍地向谢无镜炫耀它的恶意。
然而谢无镜毫无反应,充耳不闻。
自始至终,他不曾有过一丝烦躁或恼怒。
似乎天地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惊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唯有看见那和亲队伍出现,驻足于沙丘上的他,目光会变得幽远一些。
它越来越急躁,几近崩溃。
这一次,当谢无镜再次从马上摔下,倒在绿洲之中,它决定放手一搏。
道有云,三千劫,始证道。
三千轮回尽,为魔的它会就此消散。再不拼一回,它不仅白来这一回,还助谢无镜磨砺了道心。
时间流逝,天地声音越来越遥远。
这是谢无镜即将进入第两千九百九十九次轮回的征兆。
他平静地躺着,听风沙在耳畔轻拂。
突然,凌乱的脚步与气息靠近。
紧接着,是一女子害怕的低呼,还有她气喘吁吁的焦急声音:
“这位侠士,你还活着吗?这是你的马吗,你要是死了,这马我可就借用了,以后我会给你烧纸钱的……啊,还有气。”
她伸手来探他的呼吸,又是一声无措的低呼。
谢无镜睁开沉重的眼。
大漠烈阳刺眼。
他看不清她,只看见模糊的红嫁衣,模糊的雪白面容。
她发上裙上的华贵首饰、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她的红盖头被风吹走,如一只红鸟飞远。
是那位公主——谢无镜记得,那时他是这么想的。
公主俯下身来,抱住了满身是血的刀客。
那一刻,馥郁清雅的花香取代血腥味,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
第64章 终于醒了
自那日钟渺为谢无镜诊治后,又过了三日。
钟渺当时卜算出结果,叫织愉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这一关,只能由谢无镜自己过。
当时织愉真的很想问:难道他真是不愿见我,所以不醒?
不过以她目前的身份,她不能这么问,便直接让香梅送走钟渺。
这三日她照旧每天来看谢无镜,告诉他:“你不想见我,也得见。不过也就见这么些时候了。往后你有的是时间,再也见不到我。”
谢无镜依旧不醒。
清晨,织愉照旧来到他房中,在床边坐下。
为他施了净尘诀,拿巾帕为他擦了脸。
她俯身趴在他胸前喃喃:“你快醒吧,我保证尽量不往死里欺负你。我的荔枝树还等着你去浇水,你再不醒,我怕荔枝树要死了。”
也怕剧情错了,她和他都要这样死掉了。
*
幻境世界。
公主力气不大,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拖动谢无镜。
好在他还有力气,勉强能够撑着自己。马也通人性,知道倒下来,让她得以顺利地把他扶到马上。
公主脾气不太好。
马站起来后,她爬不上马,急得怪马长得太过健壮高大。
不得已,马只能趴下,让公主跨上来。
公主骑术不太好。
驾马一路狂奔,跑得太快了,就吓得大叫,几乎哭出来。
但公主很有担当。
半路一队追兵追上来包围了她,她高声道:“此人此马都是我半路捡的,我逃跑之事与他们无关。我和你们回去,你们把他们带去西域安置。好歹是一条人命……还有一条马命。”
公主说完,认命地要下马。
她身后的刀客忽然按住了她,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拔出不染血污的刀。
“坐好。”
公主懵然,在他怀中僵硬。
骏马一声嘶鸣,刀客手中刀如有气震山河之势,带她杀出重围。
彻底摆脱追兵后。
公主心潮澎湃,向他道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