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愉避开正门楼梯,从侧楼直奔船舱底部。
她要带谢无镜去那儿躲一躲。
可行至半路,因甲板乱战而颠簸得厉害的灵舟,让她的晕船更加严重。
她头晕目眩,走到一楼,便觉胃里翻涌,连忙到船尾处扶着栏杆吹风缓一缓。
谢无镜轻抚她后背,帮她舒缓不适。
织愉好些了,立刻再去拉谢无镜的手,要带他下船舱。
谢无镜站在原地不动:“你不能去船舱,会晕得更厉害。再者他们未必不会搜查船舱。”
织愉:“那你自己去船舱。不管搜不搜查,你先躲起来再说。”
谢无镜不动。
织愉丢下他,扶着栏杆兀自往甲板上走。
忽觉甲板一震,战云霄嗓音如雷,威慑四方:“谢无镜与其夫人不在五楼。”
他对魔军下令:“尔等进楼,杀光楼中所有人。若遇谢无镜与其夫人,谢无镜可杀,其夫人活捉。”
魔军应声入楼扫荡。
织愉想起香梅与钟隐还在楼里,疾步往甲板走去。
谢无镜跟上。
她回身用力推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如今就是个废人,是想连累我跟你一起受辱,还是想害死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谢无镜没再跟上。
织愉松了口气,不敢回头看,怕被他发现端倪。
她有点不敢置信,自己这次竟然骗过了谢无镜。
也许,是她说的话实在太伤人。
即便是谢无镜,也是会被刺痛的。
织愉轻扬嘴角。
管他呢,骗过就好。下次他若是还这么难缠,她就这么骂。
织愉想着,已走到甲板,看见柳别鸿正率领三名手下,与战云霄缠斗。
战云霄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反倒是柳别鸿等人颇为吃力。
灵舟上,修士只有不到两百人,魔军却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修士就算再强,也耗不过他们。
甲板上俨然是魔军压倒修士的战势了。
织愉高声喊:“战云霄。”
战云霄动作一顿。
柳别鸿趁机攻向战云霄破绽。
然而战云霄反应极快,长戟一旋,击退众人。
紧接着他的手下率领一众魔军,立刻来接手柳别鸿等人,困住他们的脚步。
战云霄向织愉走来。
狂风吹动她十样锦色的裙,裙上花随风浮动。
她在黑压压的苍穹下,鲜艳欲滴。
战云霄凝视着她,调笑:“多日未见,不知仙尊夫人凭何脸面主动唤我?”
织愉:“就凭我曾助你逃命。”
战云霄笑了声:“所以你现在,想挟恩求我饶谢无镜一命?”
他果然知道那时她是故意撞开谢无镜,放他离开的。
织愉镇定道:“不,谢无镜已经离开灵舟,你想杀谢无镜就去吧,我绝不阻拦。”
战云霄挑眉:“夫人可真绝情,我都为谢无镜感到害怕了。”
织愉主动靠近他:“我的情可不绝,只是没放在谢无镜身上。”
战云霄不是蠢人,当然不会想她是把情放在了他身上。
但胸腔下的跳动,还是冷不防地滞了一下。
织愉:“我主动出来,就是想请你离开。我用谢无镜的命,来交换灵舟上剩下的修士的命。”
战云霄凝视她双眸。
她杏眼明亮,如泛水光,眼神干净,看不出是在说谎。
他道:“你说谢无镜离开了灵舟,他就当真离开了灵舟?”
织愉:“他在一刻前跳下灵舟,你可以估算一下那处的方位,带魔军去围杀。若你没能找到他,再追上灵舟继续你的屠杀,也不迟。”
战云霄:“我说过,我此次来,见故人只是顺便。屠舟才是必行之事。”
织愉:“那可惜了,你将失去杀谢无镜的唯一机会。”
战云霄眉目凝肃,似有动摇:“唯一机会?”
“先叫你的手下停手。”
织愉对众修士道,“我以天命盟护天者之首的身份,请诸位也停手。”
话音落,战云霄抬手示意停战。
楼里的活人被陆续带出来,其中不见钟隐与香梅。
织愉拧眉,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她道:“麻烦把楼里尸体也清出来,不然待会儿回去住,怪晦气的。”
战云霄依她要求下令,却道:“待会儿不管找不找得到谢无镜,你都要跟我回魔界。楼里晦不晦气,与你无关。”
织愉心头一紧,转念想到他这话恰恰说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又安心了。
她莞尔:“谢无镜如今灵脉被封,毫无法力,用不了芥子,没有法器。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有仙气护身不死,恐怕也伤得不轻。”
“谢无镜此人的心计手段,你是知道的。从我手中逃脱之后,再无人能困住他,你这次若也不去找他,他就真正自由了。”
“你猜下次见到他,他的灵脉,还会是被封着的状态吗?”
织愉这番话,完全是仗着旁人对谢无镜的情况不了解,在胡说八道。
众修都信以为真。
唯有柳别鸿知道内情,可他不会拆穿。
战云霄若有所思。
织愉留意着楼里抬出的尸体,硬着头皮扫视。
没见香梅与钟隐的衣裳,她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放下心来。
战云霄的手下提议:“三太子,魔尊虽下令围剿各方灵舟,但比起桑泽城主的首级,我想他定会更乐意见到谢无镜的首级。”
那可未必。
他的父尊一向对谢无镜很欣赏。
比起见到谢无镜的首级,或许更希望见到谢无镜作为阶下囚被压回去,为魔族所用。
战云霄思虑再三,下令:“派一队人下去寻找谢无镜。其余人——”
战云霄向织愉伸出手,勾唇一笑:“接着杀。”
织愉反手打开战云霄,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
救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只是为找香梅与钟隐作遮掩。
不然战云霄若知道她较为看重那两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既然确认香梅与钟隐已经逃脱。
对这群修士,她就只能说——他们为谋图私利,对谢无镜恩将仇报、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现在,就是他们的报应
织愉打战云霄的力道不重。
战云霄看她犹如看笼中鸟无谓的发怒。他毫无怒意,反而觉得有趣,想笑。
他伸手握住织愉的肩膀:“你自己随我走,还是我绑你走?”
织愉拂开他的手:“我随你走,别碰我。”
战云霄胜券在握地笑:“不碰你,你怎么和我一起骑魔云兽。难不成你要徒步走入魔界?”
织愉不再言语。
战云霄手臂用力,要将她扛起。
忽然余光一扫,瞥见从船楼后信步走来之人。
他动作顿住,笑得讽刺:“仙尊,原来你没有跳下灵舟。”
织愉闻言一怔,回眸瞪向谢无镜。
战云霄对她讥讽一笑:“看来夫人确实不绝情。即便仙尊如今是你的阶下囚,你依旧在想办法保护他。”
织愉装作不在乎,背过身:“我不知道他原来没有离开。他来了,你要杀就杀吧,与我无关。”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在注视她。
并不灼热,可那种内敛的沉抑,更加刺人。
她相信谢无镜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