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织愉不要求修为。
而且香梅如今虽仍留在尧光仙府,但自中秋那日后,再未和她说过话。
现在每天只在皆归院以外的地方洒扫。
织愉合眼。
眼前划过那日走下梦神山,走在回仙府的街道上,撞见香梅提着食盒的场景。
香梅当时眼中带笑:“夫人,月饼我做出来了,正要会给您和慈琅公子送去。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待走近,瞧见她一身血污,香梅眼里的笑和手中的食盒一样,摔在地上,碎了。
织愉睁眼,不欲再回想当时香梅说了多少控诉她薄情寡义的话。
就算她觉得那是她做好了恶毒女配的夸奖之词,但被人那么说,也挺影响心情的。
下方的人还在继续汇报。
她走神期间,已经错过了四名使者的汇报,
不听也知道,他们一个都没找到赵觉庭。
织愉时不时摆下手,示意下一个说话。
待八名使者汇报完毕,杨平山道:“太华山附近亦没有赵觉庭的踪影。不过,我听闻在佘尸山附近,兴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为首之人是谁,尚不清楚。”
织愉:“梦神山一事后,我们对外宣称,道尊勾结魔族杀害仙尊,抢走了仙尊的仙骨。之后,灵云界兴起的大大小小势力,已有十多个。”
“时局动荡,人人都想趁乱出头,往后这样的势力只会更多。照常派人去查探清楚情况,能收入天命盟就收入天命盟。”
杨平山应:“是。”
他心中仍旧瞧不起李织愉这个凡人。
但昊均背叛,他们重伤、无暇顾及其他那天,是李织愉临危不乱,主持了大局。
杨平山不得不承认,她是目前最合适天命盟盟主这个位置的。
况且她虽坐着盟主之位,实际上不会干涉他们各自的行动。
轮到柳别鸿。
柳别鸿轻飘飘回报,“桑泽城亦没有赵觉庭的踪迹。”
说罢,他问织愉:“南海国呢?钟莹公主带走谢无镜之后,三天就又回到了南海国。她还没肯吐露,谢无镜是死是活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关注谢无镜?
难道这就是主角天然会带给反派的威胁感。不看到尸体,绝不放心?
织愉心中抱怨,回道:“南海国现在几乎全境封锁,赵觉庭根本进不去。至于钟莹……”
“她毕竟是南海国的皇族公主,她说与谢无镜失散,不知其下落。难道我还能叫人严刑拷打,逼问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吗?”
柳别鸿笑道:“难道不可以?”
织愉不当回事地轻哼带过,“没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她疲惫地用手撑着额头,闭眼假寐。
杨平山与众使者退下。
独柳别鸿留下,走到织愉身边。
织愉察觉到他的靠近,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柳别鸿:“夫人这话说得可真让人心寒。梦神山上,我可是为了救你,放弃了石露。”
那天晚上,柳别鸿与众人合力斩下赵觉庭掐住织愉的手。
在赵觉庭另一只手上的石露,自然是死了。
织愉:“你说这话是在恐吓我你有多狠心吗?”
什么为了救她,那分明是他早就决定好的。
让石露亲自去刺杀昊均,既圆了石露这一生的梦,也让他得以摆脱这个发了疯的亲生母亲。
他亲自收了石露的尸体。
谁也不知,那一刻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柳别鸿:“我怎敢吓唬夫人,我的命还握在夫人手上呢。只是这次我特意远道而来看夫人,夫人不与我出去散步赏景吗?”
织愉看出他今日就是要胡搅蛮缠,起身往外走,“跟上。”
柳别鸿走到她身侧,与她并步而行。
香杏要跟,被织愉下令留在太清殿等她回来。
织愉懒得走太多路,逛去太清殿不远处的琅玕殿前竹亭。
她落座,赏被晚霞染红的竹林景。布桂花茶配梅子糕,自己喝自己吃。
天气转凉,晚风萧瑟,竹叶枯落一地。
织愉饮下热茶,暖和许多。
柳别鸿在她身旁落座,摆出酒来,“夫人可听说过,四十九日还魂夜?倘若谢无镜那天死了,今日便是他的还魂夜。你猜,他会不会回来看你?”
织愉:“今日是不是谢无镜的还魂夜我不知,但肯定是你母亲的还魂夜。”
柳别鸿执酒盏的手一顿,笑着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夫人说话可真……”
织愉睨他一眼。
不想评判他既然选择让石露去死,今夜为何又要喝酒。
人的感情,总是分外复杂。
织愉饮尽茶水,再倒一杯。
柳别鸿按住她的手。
她挥开他:“你做什么?”
柳别鸿笑笑,倒一杯酒给织愉:“此酒名为九酿春,乃桑泽城独有之酒,夫人要不要也来一杯?”
“我不爱喝酒。”
“我以为,夫人此刻应是全天下最懂我的人,而我也同样懂夫人。纵有万千羁绊,为了己身,该舍,还是要舍。”
织愉拂开酒盏,眺望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落入山下,“我和你不一样,不需要借酒消愁。”
柳别鸿笑了几声,将酒饮尽,轻喃:“愁嘛,倒也没有。”
他接连喝了几杯。
浓烈的酒味让织愉不喜,她嫌弃地用帕子捂着口鼻,“你再喝,我就回去了。”
柳别鸿问:“倘若是谢无镜这般喝酒,你也不陪他吗?”
织愉:“谢无镜私下里从不喝酒。”
“他身为仙尊,每日糟心事那么多,也不喝?”
“不喝。”
织愉记得在凡界时,谢无镜就从不喝酒。
有一回,织愉看了个侠客与大家闺秀相恋的话本,跑去问谢无镜:“你们江湖客,不都是喝酒吃肉,放荡不羁的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喝酒,清苦得像个出家人?”
谢无镜道:“我从前喝过一次。”
那时他十二岁,被牵扯进一个江湖组织。
为了摆脱那些人,他血洗了他们总坛。
总坛除了杀人如麻的魔教武士,还有一众被奴役干活的孩子。
那些孩子年龄和谢无镜差不多大,有些甚至比他还小。
他以为他们们身中奇毒,故而受人操控。
年幼、尚存一丝恻隐之心的他,拿了解药放了他们。
这群孩子连连对他磕头道谢。
却在他转身之后,使出暗器与毒物伤他。
他将他们全部斩杀,拖着伤体翻遍总坛,找到解药伤药治伤,而后一把火将总坛烧了,只留下库房。
他身上的伤很痛,心里也有种他弄不清楚的压抑。
他听人说酒可以消愁。
便拿了库房的酒,坐在房顶上喝,看总坛火光冲天。
他明明第一次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好不容易有了些醉意,第二天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昨夜之事,仍历历在目。
昨夜之伤,仍火灼般痛。
昨夜光阴,却浑浑噩噩溜走。
一切事都没有解决,还浪费了他的时间。
十二岁的他便认定:
借酒消愁,是无能之辈虚度光阴、自我麻痹的借口,没有意义。
真正想要解决事情,唯有让自己更加清醒地面对。摒弃无用的情绪,找到解决根本的方法。
织愉无法否认他说的道理,但也不能认同。
谢无镜没和她争论,接着道:“至于我为何过得清苦……”
他转眸,注视她:“要不,你去买斤肉来。”
霎时,织愉就懂了:
她不挣银子,还被朝廷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