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读起来,发现原来让她按命运行事的人,不是天,而是一位神。
她明显感觉到,写下文字的神对她真的很不喜:
[我并非天道,只是一道神界陨灭时留下的神族残魂。
当你看到这里时,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一切因果。
我也要在你死前告诉你,我骗了你。
所谓话本、女配之类的话,都是我从你母亲那儿听来的。
在她的世界,她也确实看过以你和谢无镜前世为原型的话本。
如此告诉你,是因你母亲对你的潜移默化,让我认为这样和你说,你会更容易相信,且无法深究更多东西。
不过你不用懊悔被我所骗,你该庆幸——
因为倘若你不顺从于我的安排,我会在一开始就囚魂夺舍,以保证谢无镜能斩情飞升,不会再为你舍生转世。
你也不用过于害怕。
许诺你的来世,我并没有骗你。
不仅是来世,未来你的生生世世,都会比你所看到的前世,以及你的今生更为幸福。
而你必须要知道,你的幸福,是谢无镜为你换来的。
你轮回了二十八世,但谢无镜在那一世后,其实为你已轮回千百世。
你并非每一世都能随他轮回转世。他为救你、为遇到你,曾在没有你的每一世,无望地独活百世。
为了你,不敢求死,亦难求生。
如今你们的苦难得以终结,望你铭记他的付出,也望你不要再让他为你留下。
他本是为救世而来,怎能舍弃此身,只护你一人?
我言尽于此,望你修身养性,摒弃浊心。
静待他弑你飞升那一刻到来,我自会来放了你,让你顺利入黄泉转世。]
织愉撇撇嘴,不爽地这些讨人厌的字眼。但目光仍是在“不敢求死,亦难求生”上停留良久。
她合上手记,要把手记丢到一旁。
想想这是她母妃的手记,她才不丢。
她闲着无聊,就再看一遍前尘吧。
她翻回到第一页重新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李织愉。”
织愉吓得一激灵,手记砸在腿上。
还好她现在不会疼。
织愉不悦地回头,瞧见一名陌生的俊逸男子。
她打量他一番:“你就是给我安排剧情的人?”
“是。”
谢世絮五味杂陈地望着她。
她坐在地上,显然已经看完了手记,可娇俏的脸上没有丝毫伤感,仿佛她并不在意那些痛苦的前世。
她起身,问道:“谢无镜已经杀了我吗?我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世絮:“没有,他没有杀你。”
“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织愉眨眨眼,眸光灵动狡黠,揶揄他,“又出意外了?谢无镜又不听你安排了?”
是,也不是。
他道:“谢无镜已经飞升了。”
织愉:“那你是来接我去轮回转世的?”
她笑起来,“我想好了,来世我还要投胎在这个世界。我不做公主了,但是呢,我要做很有钱很有钱的人,这样才可以给谢无镜上香。”
“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成了神,我就回报他一点香火吧。啊,对了,你要记得让我投胎到一个有道观或者庙的地方。要离得近,这样我才可以经常去拜拜他……”
谢世絮听着她的笑语,注视着她的笑颜,嘴唇颤了颤。
在神性的压制下,他语调冷漠地道: “谢无镜是以身殉道救世。”
话音戛然而止,织愉像木偶一样被定住。
她眼睫颤了颤,“以、以身殉道?你又在骗我。”
谢世絮:“此界将毁,所以需要他飞升,以己身去养天脉……”
“你骗我!”
织愉打断他,嘴角扯动了两下,没笑起来,她盯着谢世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世絮抿了抿唇,无言许久,只吐出一句:“抱歉。”
织愉静静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记。
她嘴唇颤了颤,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却很久很久,也发不出声。
谢世絮闭上眼,不忍看她,“我先送你回去。”
织愉捧着手记,眼睛睁得圆圆的,可就是一滴泪也落不下。
她不说话。
谢世絮施术将她魂魄引出芥子,送回体内。
而他,逃似的离开。
回到身体,织愉第一时间睁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
脚踩到地面的瞬间,太久不曾活动的身体一软,摔落到地上。
她裙摆从床榻上拂过,好似勾到什么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屋外香梅听见动静,立刻要进屋。
谢世絮与铭千古拦住她,“你进去做什么?听她问你谢无镜真的殉道了吗,是怎么殉道的?听她问谢无镜还有没有可能回来,多久回来,为什么回不来吗?你能面对她吗?”
香梅瞪着眼睛,怨毒地盯着他们。
铭千古:“让她自己静静。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她,她那么没心没肺的……”
他声音渐渐哑下去。
院中寂静无声,屋内那落地的东西又响了一声。
是织愉试图站起来时,裙摆再度勾动了它。
织愉愣了下,拨开散乱的裙摆,在地上看到一根赤金簪子,还有一张纸。
那赤金簪子,她记得,是在凡界时,她与谢无镜成亲后第二日,他送她的。
他把这金簪找回来了,他给她留了信。
他肯定没有殉道,他没有走!
织愉欣喜地拿起簪子,打开那张纸,神情一滞。
这是一帖聘书,用的不是灵云界的纸。
下半部分,是新写的。
而上面前半部分字的墨迹,看字句,显然是去年在相庭山写的。
[无界所归之人谢无镜,求娶凡界大梁二公主李织愉。
……
请李织愉嫁我谢无镜为妻,为我守这一世,来世再忘了我。
你可愿意?]
中间还有一些字,可是被新墨划掉了。
织愉试图看清这漆黑的墨迹下究竟还写了什么,一边看一边想:
他是在相庭山什么时候写下的呢?
大概是她说要喝虾粥,他出去买东西时写的。
那时待他回来后,他也没能将这封聘书交到她手上。
因为她先一步,将神杵刺进了他的身体。
织愉举起信纸,将信纸对上透窗而入的光线,终于看清了那被涂抹掉的、深浅不一的旧墨字迹:
——虽不可同寿,但愿同生同灭,同赴黄泉。
为什么要涂掉?
他还在,她怎么就不能与他同生同灭,同赴黄泉了呢?
织愉握紧赤金簪子,强撑着虚浮的双腿站起来,往外走。
房门打开,院中三人看向她。
院中白茫茫一片,竟是落了雪。
织愉笑了笑,“谢无镜去了哪儿?我要去找他。”
谢世絮抿了抿唇,“我说过……”
“你骗过我,我不信。”
织愉打断他,见他们无一人肯带她去找谢无镜,她踩入雪地,跌跌撞撞地自己往外走。
香梅来扶她,“仙尊飞升后入了天脉玄境。”
这是谢世絮和铭千古方才对她解释的。
织愉:“是了,入了那什么境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他不会死的,他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