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跟着她的脚步,轻声道:“那下一世……希望我能遇见你。没有他,你应该就会嫁给我了。”
织愉:“那可不一定。”
萧翊:“怎么不一定?我自认应当会比旁的男子优秀些……”
织愉“噗嗤”笑出声。
萧翊也笑起来。
*
谢无镜在亭中坐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起身。
他走到河岸边,看那些流水中的河灯。
河中倏然涌起波浪,一阵阵,将河灯吞噬。
河边人惊呼:“这内城河怎还会有这样大的浪。”
谢无镜置若罔闻,拂袖离去。余光却见一盏河灯上,写了一个“谢”字。
他心知许是城中其他人姓谢,却仍是目光一顿,看见河灯已被水打翻,灯上墨迹渐被水模糊:
——愿谢无镜平安长乐,逍遥自在。
这世上,还有其他人叫谢无镜吗?
这世上,会有人为超脱天地的圣人祈愿平安逍遥吗?
谢无镜不知道。
河岸边的人突然发出惊呼,但见一位身着竹月道袍的年轻道士跳入河中,捞起了一盏湿漉漉的河灯。
他对旁人目光视若无睹,单手捧着河灯上了岸,注视着河灯走出人群。
他确定,这是她的笔迹,她的字迹没有变。
他确定,这个谢无镜是他。
这世上,会为圣人祈求平安逍遥的——
是她。
也只有她。
*
织愉回来得晚,洗漱沐浴后歇下时,已近子时。
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觉有冷风拂来。
织愉翻身裹紧被子,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在看她。虚着眼睛瞥了眼,就见一湿漉漉的人影站在床边,吓得差点叫出声。
好在她很快认出了这人,才及时把尖叫压回肚子里。但还是没忍住,骂道:“谢无镜你有病啊!”
谢无镜对她的骂语听而不闻,问她:“我所记得的,是事实吗?”
织愉呼出口气,转身背对他,敷衍道:“是。”
谢无镜:“既是事实,你合该补偿于我。”
织愉不解:“什么意思,你要什么补偿?我的命?”
“可。”
谢无镜俯视她,“你的命,以后便是我的。”
他平静到极点的嗓音令她心里陡然发毛。
织愉从困倦中惊醒,从前他折磨人的手段在脑海浮现。
不会吧?
三千年过去了,难道她没经历的折磨要在这时候补上?
她连忙改口:“我刚刚睡蒙了,你问了什么,再问一遍?”
谢无镜好脾气地重问:“我所记之事,可是事实?”
织愉连连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谢无镜:“既如此,辛苦夫人多年等待,我来接夫人回去。”
织愉:……
织愉:???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世俗与天道的道理讲,谢无镜该放手了。
但谢无镜行事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还有,其实……
织愉这三千年一直都在享受荣华富贵,不记得谢无镜。到了快老死的时候返童成为婴儿,忘记返童前的事,重新作为一个普通凡人长大。
可以说这三千年她一直在过无忧无虑的骄奢生活,是看到谢无镜才想起前尘的。
就像谢无镜当年落入凡尘返童,被灵云界的人找来才想起仙尊身份一样。
【不过返童本身对根骨与神魂是有损伤的,相当于拿修为和神魂的损伤,换一次死前大治疗,是神仙才能用的功法。
织愉是天道帮她,又有龙魂与命格加身,才能承受住返童,但对她神魂还是有一定损伤的。
所以每次她返童前,都要用百年来休养。(这就是正文最后一章提到一位二小姐死后,再过百年才会再出一个二小姐的原因。)】
以及当初谢无镜会爱织愉不是天道安排的~
天道要是能安排,谢无镜就不会那么多世都因为不动情而无法渡情劫了。
谢无镜就是有着可媲美天道、以至于天道无法掌控的神魂,又有着近乎于天的寡情冷静,才会被选中去养天脉的。
也不用担心织愉的身体问题,相信谢无镜啦~
第161章 偏要强求
织愉意识清醒过来,品出谢无镜话中意味。
她怀疑自己做了梦,又或是谢无镜在梦游。
否则只记得她曾是仇人的谢无镜,为何会对她说出这番无论她如何回应,他都要将她带走的话?
谢无镜问她:“你想何时与我走?”
织愉:“我不走。”
谢无镜:“那便三日后。”
织愉拧眉:“我不走。”
谢无镜:“三日后我来接你去灵云界,你的时间不多了。”
无论是她与此地亲友告别的时间,还是她的寿命,都不多了。
织愉气起来,撩开床帘骂道:“谢无镜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在干什么?”
谢无镜垂眸:“带我夫人回家。”
织愉一怔。
她看见他手上多了一盏湿漉漉的河灯。河灯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但还能辨认出,那写的是她的祈愿。
谢无镜:“你的祈愿,我收到了。上苍不能让你如愿,但我能。”
织愉茫然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他素白的手指抚了抚花灯的花叶,只听他道:“我为圣人,无病无灾,超脱天地,纵横大千,平安逍遥是没问题的。但你若不跟我走,恐怕我不能长乐。”
织愉:“可我……”
她欲言又止。
可她根骨尽毁,就算跟他走,也活不了多久。
更何况,他就不怕遭天罚吗?
谢无镜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抬眸凝视她的双眸,“你只要跟我走便好。”
“三日后,我在归一观等你。”
*
谢无镜在天脉玄境待的三千年,并非是没有意识的。
但在天脉玄境之中,即便天地无声,孤寂常伴,他对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丝毫触动。
上元后的三日,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时间。
这三日,他每日坐在廊下,望着太阳。仿佛能看到太阳一点点移动,很慢很慢。
一天之中,他会忽然想起织愉很多次。
想起记忆里,她时常坐在尧光仙府的廊下看话本。
想起那会儿她在等他之时,是否也会觉得时间太过漫长。
就这般想着,她的背叛好像都变得情有可原——怪他让她等他太久,没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
……
三日到了的那天,他彻夜未休憩,坐在廊下看着太阳升起,看着日上中天。
她还没来。
他想起在久远的记忆里,他还只是一个小道长的时候,她如约来找他,撩开马车帘子对他笑。
可如今,他已成了至高无上的太上至尊,她反倒不要他了。
太阳渐落西山,染红天际群山。
归一观中响起暮钟晚课之声,一声声,无尽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