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小瞧人!”
大家听着杳杳上扬的小奶音,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都只当是在陪小孩子玩闹。
秦诗萝抬手捶了捶脑袋,懊恼于自己平时读书少,性子又容易冲动,害得杳杳跟她一起被嘲笑。
她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答应比试的事了。
杳杳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不信自己,哼了一声才昂着小脑袋开口。
“我做的这首诗叫《鸭子赞》!”
众人一听这个名字,再次轰然大笑起来,连外面大街上的行人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所有人都笑的停不下来。
杳杳懊恼的皱起眉毛,他们笑得那么大声,她的声音都要被淹没了!
裴元卿忽然拍了下桌子,声音冷肃,“安静!”
众人滞了滞,觉得这几个孩子简直是在瞎胡闹,但是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杳杳满意地翘起嘴角,掷地有声的念了起来。
“城南有一鸭,羽毛丰满,肥硕美味,惜乎其尖嘴啄人,嘎嘎乱叫,是矣,鸭者,不可为友也。”
她念得抑扬顿挫,感情饱满,时而把手放在嘴前面装作鸭嘴的样子,时而摇头晃脑表演的绘声绘色。
当大家听到最后一句‘鸭者,不可为友也’,纷纷大笑出声,不过这次的笑声充满善意,不再像刚才那般嘲讽。
有些书生细细品味,觉得这首‘诗’格外充满童真乐趣,读起来朗朗上口,不由有些吃惊,这样的诗竟然是杳杳这样一个稚嫩孩童所做,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充满童真的诗也许只有小孩子才做的出来,越想越有趣万分。
柳成反应过来,霎时恼羞成怒,“你这个臭丫头!你是不是在骂我!”
沈路云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未散的笑容,不紧不慢的站到杳杳前面。
“此话怎讲首先,小妹就算是骂,骂的也是嘎嘎乱叫的鸭子,难道你是鸭子还是你嘎嘎乱叫了其次这首诗叫《鸭子赞》,分明是赞美鸭子,哪里称得上是骂”
柳成气的七窍生烟,其他人却听得乐不可支,一时间整座春福楼都透着一股欢快轻松的气息,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连柳成身边的同窗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闭嘴!都给我闭嘴!”柳成气的踹翻了几张凳子,“这局不算,这根本算不得诗!”
这次不用杳杳开口,其他人就纷纷反驳起来。
“怎么不算诗,难道只有你写的才算诗”
“你让咏一物,人家小姑娘咏的是鸭子,样样都符合规定嘛。”
“你刚才不是亲口说了么,只要人家小姑娘能把诗作出来就算赢,你可别输不起。”
……
柳成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得火冒三丈。
有人还不怕死的感慨了一句,“果然……鸭者,不可为友也!”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柳成面色黑如锅底,只能一个劲儿让大家闭嘴。
秦诗萝道:“还要比吗不比你可就输了,如果要继续比,那就轮到我出题了。”
她握了握拳头,眼睛闪闪发光,大有等会轮到她出题,她就要让对方比划拳脚跟她大打一场的架势。
柳成咽了咽口水,别看这姑娘年纪不大,却身手灵敏,看起来凶的很,腰间还别着一条皮鞭,他平时总窝在屋子里读书,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他想了想,气急败坏道:“不比了!我耻与你们这些小女子比较!”
“输不起就说输不起。”秦诗萝翻了一个白眼,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赢不了我们就拿你是男子说事,你可别忘了,你这金贵的男儿身也是你娘给你的。”
柳成面色涨的通红,愤而离去。
跟他同桌的那一桌人都无颜再待下去,脸色讪讪的走了。
他们本来是来参加斗诗会的,现在不但无功而返,还丢尽了脸面,一时间互相埋怨,脸色都十分难看。
杳杳拍着小手,眉角眼梢洋溢着欢喜,“我们赢了。”
沈路云把她抱起来举高,含笑道:“是,你们赢了。”
众人纷纷鼓掌,真心实意的表示祝贺。
窦嫣和秦诗萝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苏景毓站在人群里,莫名多了几分信心,妹妹面对这么多人都不怕,他又何必怕一个区区童试。
接下来的斗诗会气氛很好,众人被一首《鸭子赞》勾起了兴致,全都诗性大发,所作的诗皆以诙谐幽默为主,极为欢快,没有人纠结输赢,全都畅快的各抒己见。
裴元卿看着杳杳眉开眼笑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想捏捏她的脸颊。
小丫头好像天生带一股神奇的气场,走到哪里都能留下志同道合的人,让气氛变得愉快起来。
杳杳看得兴致高昂,不时跟大家一起击掌呼好。
只觉得这场斗诗会精彩绝伦,下次还想来参加。
直至落日时分,众人才尽兴散去。
沈路云把他们带去了对面的酒楼用饭,为了犒劳大家,点了一大桌子菜,还挑了几个杳杳喜欢的甜口菜式,让她一次吃个够,待月上柳梢头,才把一行人带去他的戏楼。
夜里来看戏的人不少,戏楼里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路云带着他们进了包厢,安排他们落座听戏。
窦嫣想起沈路云那日所说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沈路云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头道:“别急,等会他们来了会有人通知我。”
“谁”窦嫣不自觉有些紧张,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路云没有回答,只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出去安排戏楼里的事,忙的脚不沾地。
窦嫣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轻轻垂了垂眸。
铜锣敲响,台上的戏很快唱了起来,大家换上新戏服,全都显得精神抖擞,整出戏变得更加精彩。
窦嫣神色逐渐变得认真,盯着那些戏服看,观察着戏服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渐渐放下了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裴元卿再次在台上看到了李忠,李忠一杆银枪耍的威风凛凛,气场简直像真正的大将军一般,他看的聚精会神,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杳杳和沈思晚两个幼崽手里各捧一个桃子,一边看戏一边啃的喷喷香,两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戏唱到一半,一名小厮走了过来,到沈路云耳边耳语了几句,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沈路云叠起手里的折扇,敲了下掌心,站起身对窦嫣道:“跟我过来。”
窦嫣迟疑了一下,抱起杳杳走了出去。
正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杳杳:“……”
崽都明白,崽是工具人。
沈路云推开身后门,带着她们来到外面的挑廊,杳杳这才发现这个包厢和隔壁的包厢的挑廊是相连的。
沈路云回头,压低声音对她们道:“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挑廊上没有挂灯笼,一片漆黑,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窦嫣看着沈路云近在咫尺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将杳杳抱的紧了紧,仿佛想从杳杳身上汲取力量一般。
杳杳也不自觉紧张了几分,紧紧贴着窦嫣。
他们摸黑来到隔壁挑廊,隔着雕花木门窗往里面看,只见里面灯火暧昧,影影绰绰地倒映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高一低。
这两位客人明明是来看戏的,竹帘却紧紧拉了下来,根本看不到戏台。
窦嫣定睛细看,恍然发现那两道身影极为熟悉,她的心脏不自觉飞快跳动起来,
直到靠在男子怀中的那名女子抬起头来,窦嫣才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一瞬间如遭雷劈,瞪大了眼睛。
杳杳也震惊的捂住嘴巴,僵在原地。
竟然是李决明和李曦霞!
包厢里传来李曦霞刻意压低的哭泣声,如诉如泣。
“你如果真要成亲,那我就不活了!”
李决明慌了手脚,满脸愁容,“霞儿,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马上就要下聘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娘为你的婚事忙碌究竟有多难过我日日心如刀绞,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已经尽量把婚事拖延了几年,父亲前段日子为此刚气病了一场,父亲、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他们的命令我岂敢不从……”
“那我呢!”李曦霞一把拽掉李决明挂在腰间的钱袋,“既然如此,就把它扔掉吧!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李决明一把抢回去,“不能扔!这是你第一次做女红送我的。”
“你既然如此在乎我,难道没有勇气跟他们说出我们的关系么!我想不通,我们明明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李曦霞哭声渐大,扑到李决明怀里捶着他的胸口。
李决明满脸颓然,“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父亲和母亲素来最注重名声,我们虽无血脉之亲,却有兄妹之名,此事有违礼法,如果传扬出去一定会给李家抹黑,被世人所嘲笑。”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娶亲,你以后也要眼睁睁看着我嫁人,还要亲自为我送嫁么!”
李决明将她抱紧,也哭了起来,屋子里满是压抑的哭声。
窦嫣抱着杳杳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沈路云身上才恍然回神,回过头发现几个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来了,站在他们身后,正关切地看着她。
窦嫣遮下眼中复杂的情绪,仓皇回了隔壁包厢,脚步杂乱,六神无主。
戏台上依然咿咿呀呀的唱着戏,众人却再无心观赏。
半晌,窦嫣声音沙哑,抖着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路云在她对面坐下,沉着嗓音道:“李决明和李曦霞根本就不是亲兄妹,李家夫妇当年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就收养了李决明,没想到过了几年竟然生下了李曦霞,因此他们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只是丹阳城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的。”
“你怎么发现的”
“他们经常来戏楼里看戏,可每次都把竹帘放下去,根本就不像是来看戏的样子,戏楼里的李叔早就觉得有些蹊跷,曾向我禀明过,我观察发现李曦霞离开的时候总是红着脸,觉得他们更像是来此幽会一般,只是这是客人的私事,我便不曾插手。”
“那日我看你选中李决明的画像,觉得有些眼熟才想起此事,愈发觉得蹊跷,回来后我就找人深入打探了一番,这才得知了李决明的身世,发现他们二人的确不是兄妹。”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只是一直瞒着家里,李家父母没有察觉。”
窦嫣揉着眉心,眼睫垂下,过了许久才苦笑一声,“以前大家总说我命不好,可我不信,现在看来也许我的命真的不太好。”
沈路云眉心拧紧,反驳道:“这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自己不敢承担自己的感情,才连累了你,你只是遇人不淑,非你之过,人生漫漫长路,你不能因为所遇非人就气馁了。”
窦嫣面色苍白,忽然问:“有酒吗”
沈路云怔了一下,起身拿酒,不过没有多拿,只用白玉壶装了半小壶温酒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