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心中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虽然不是学医,也学过各科的基础知识。
胎儿入盆时会挤压到直肠产生排便感,孕妈妈不知道,习惯性的去蹲坑,阵痛来时会出现把孩子生在卫生间的事。
现在屋里准备有便桶,巧云还想去茅坑,恐怕是要生了。
她赶紧让巧云在炕上躺着,又让徐二瑞去灶上冒雨烧些开水煮剪刀棉线。
还把早就准备好的棉布包打开,里面是清洗干净,反复烫晒过的旧布。
这些放好,江枝才往崖下去,找小满奶过来替自己坐阵。
要给儿媳接生了。
自己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哪怕该有的程序都知道,可没有亲自生过孩子,也没有亲手接生过孩子。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血淋淋画面,她就心中发慌。
可刚下崖,江枝又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崖下旁边原本只是石缝里涓涓细流的山涧,此时变成奔腾的黄河。
水声轰轰,泥水带着沙石翻滚而下,自己这边的山坡也被冲出一个凹槽,水漫到路面,再顺势流下山崖。
糟糕!下面可是小满家,水要进屋!
江枝心里着急,小心踩着水赶紧到小满家,入眼就让她眉头一皱。
第43章 巧云生产
因为山洪冲刷,此时原本平整的院子堆着沙土、树枝石头,齐膝盖的泥水一片狼藉。
小满和小满爷正顶着雨,用锄头挖沙泄水。
见到江枝来了,爷孙停手。
小满爷摸一把脸上的泥水道:“昨天风大,你家那房子咋样了?”
江枝将院里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小满奶,赶紧道:“我那房子还行,就是被掀翻一片屋角进了些雨水,长庚伯,巧云要生了,我想请伯娘去帮忙。”
“哎呀,这样大的事说什么请,你在崖上喊一声就是。
小满他奶,小满他奶,老婆子你快去看看!别让孩子们害怕!”小满爷丢下锄头,蹚着泥水就往屋里走。
江枝跟着也过去,看着这一院一屋的泥水越看越是揪心。
此时小满奶在里面忙着搬东西,听到巧云在这节骨眼上生,顿时急起来:“哎呀,老天爷啊,你还要不要人活了!”
她丢下手中的活:“二瑞娘,我这就跟你走!这些东西反正都泡了水,不管了,还是人要紧。”
江枝心中一热:“大柱他们……”
山洪从山上下来,又直接穿房而出,小满家里房顶结实,就是靠山那侧的崖壁变成瀑布。
妮妮和大柱坐到炕上,那炕脚浸着水也是岌岌可危,感觉就快塌了。
“没事,有小满和他爷在。老头子,你们别管外面,快来把炕脚清干净!”小满奶急慌慌找自己的针线盒子,准备拿里面的剪刀。
炕上,妮妮牢牢抱着一个竹筒,里面是碾成粉的蜂蛹。
她只知道,这是爹爹的药,每天吃一勺,以后就可以陪自己玩。
徐大柱躺靠着被子,一手抓紧炕沿,一只手护着妮妮,抬头对江枝道:“婶子,我们这不妨事,还是二瑞媳妇那里急。”
他现在感觉自己多少有点力气,要是炕塌,自己护住女儿还是能做到的。
江枝觉得……这些人都是好人,好人怎么活得就这样难呢!
等她跟小满奶再踩着山洪回到崖上,二瑞正一脸焦急的屋檐下张望。
他感觉娘这一走就是很久很久,慌乱道:“娘,你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江枝知道他是心慌害怕。
这种情况自己都害怕,还需要小满奶在身边才感觉心安。
徐二瑞虽然是即将当爹的人,到底才十九岁,某些方面心智还是一个孩子。
小满奶存在,如同定海神针,一下就让两代人都镇定下来。
锅里的热水烧好了,剪刀线也煮过了,巧云吃了两个荷包蛋,也开始规律的宫缩,但看情况还有一阵时间才能生下来。
时间浪费不得,江枝让徐二瑞先去崖下帮小满。
现在需要马上将路上的山洪堵住,不能直冲房后的崖壁。
徐二瑞在这里也是慌得紧,听到小满家进水,就赶紧提着锄头下崖去。
暴雨中,两家人又开始各自抢险救灾,心里都挂着正在生孩子的巧云。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小满和徐二瑞搬来石头,终于将漫上路的洪水挡住,崖下屋里的山壁也不再是瀑布飞流。
崖上,巧云渐渐开始呼痛。
生产在即,在小满奶的指点下,江枝从鸡窝里抓了那只大红公鸡,用背篓反扣在门角里,背篓上再放一把刀。
至于这是在干什么?
小满奶说山里邪祟多,有公鸡镇着保平安。
江枝不问,既然小满奶这样说,她就这样做,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反正又不干扰正常生产流程。
也不知道是巧云常年劳动,人年轻身体健康,还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生孩子非常的顺利。
只是短暂的阵痛,一个浑身包裹着胎膜的娃娃就“哇哇”大哭着坠地。
“是个女娃!”
随着孩子响亮哭声,很快雨停风住,一轮红日重新照耀大地,霞光满天。
易涨易消山溪水,雨一停,山洪也就停了,只留下满山残局显示着它的威力。
徐二瑞抱着女儿四肢僵硬,神情恍惚,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当爹的人。
可血脉相连的感情,让他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想到此时正一弯雨后彩虹,亲自给女儿取了名字叫:彩霞。
孩子哭着闹着,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爹。
江枝虽然觉得这名字俗气了些,但是亲爹取的,还是欣然接受,至少这名字很应景。
孩子生下来了,就该好好坐月子。
江枝把立功的大公鸡放回鸡窝,却抓它一个妻妾杀了。
四只母鸡本来就是给巧云准备坐月的,现在一只母鸡还在孵蛋,另外三只每天都在下蛋。
杀下蛋母鸡江枝也有些舍不得,可生下孩子妈妈需要大补。
若是没有奶水,就连米粥也少,在这荒山野岭上孩子就难养了。
于是,一只鸡很快开膛破肚,成了一堆肉。
山林里吃食多,这只鸡肚子里除去一堆大小不一的蛋,还有黄澄澄巴掌大,厚厚的两片油。
鸡油和鸡杂炼成油让两家分,山里兔肉野鸡吃得不少就是没什么油水,这鸡油就显得弥足珍贵。
而鸡肉分成几份腌上盐,再用山泉水镇着,只给巧云一个人吃。
于是每天鸡汤里炖上少量野当归、翻白草、野山药,再喝益母草水促进恶露排出。
现在正是六月初,雨后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产妇不能出门纳凉,每天都是大汗不止,江枝用采来的艾草熬水替她擦身。
这里本来就条件艰苦,可别再感染。
吃完一只鸡,巧云就舍不得再杀鸡。
她觉得自己比谁的月子都坐得好,就是娘家嫂子她们,也没有谁一人吃一只鸡的。
而且,那些鸡都在下蛋,杀鸡就没有蛋吃了。
巧云吃得好,奶水也足,鸡的确不能再杀,江枝就把每天的鸡蛋给她吃。
而且,小满奶也把自家的蛋又送来了,江枝不想收,这些鸡蛋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一家人老老小小的,平时就靠几只鸡生蛋补充营养。
肉干没油水,上年纪的、没上年纪的都咬不动,只有小满才能吃。
可小满奶说生孩子本来就该送礼,就该送鸡送蛋。
只是现在自家的鸡都在下蛋,每天能有四个鸡蛋,杀鸡舍不得。
唉!唉!真是难啊!
江枝只感觉什么都不合适,小麦现在已经在扬花,巧云若是再过一月才生,就能吃上新麦。
有新麦,没有鸡蛋鸡肉也能吃饱。
其实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乱兵、饥荒、山洪、暴雨都熬过去了,人好好的都在,还能添丁进口。
换成往年都是喜事,更何况还是现在的灾年,再怎样都该凑个乐。
的确该乐乐,虽然山洪把家弄得乱七八糟,东西本来就少,淋湿的草药晒晒又能用,损失不大。
真正的损失还是庄稼。
第44章 雷公菌
庄户人家,庄稼就是命根子。
而且现在遇暴雨的还是就快收获的庄稼。
什么时候农民的收入都得靠天老爷给口饭吃。